小雨敲打在青石板上发出滴滴哒哒的声音,清晨水汽湿润,雾气朦胧,更不消说还是在暮春时分。
一高一矮撑着油纸伞漫步街头,两个少女彳亍在奉贤城青龙大道上,也走进了我们的故事里。
个头稍小的女孩儿叫做小白,站在她旁边高出她一个个头的金发女郎则是她的挚友菠菜。
很多人都不喜欢下雨的时候,总会觉得雨与郁联系在一起,下雨天心里总会没来由的多了两分离愁别绪,但是小白却很喜欢雨天,撑着油纸伞漫步在雨中,听着小雨哗哗,内心变得安宁沉静。她并不是那种悲春伤秋的性格也没有浓郁的小资情调,相反她的性格特别乐观开朗,只是她生性如此,她甚至时常同身旁好友说:雨是老天爷的眼泪,是老天爷对世人的垂悯,况且她总觉着雨与她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好像很多年前有些弥足珍贵的记忆就停留在雨里。
菠菜看着小白,眼里闪过一丝忧虑,她知道一会儿小白很有可能又要“发病”了,她的脑海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接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但是今年发作的频率却越来越急,她和小白一起长大,小时候小白告诉她自己只能听到一些模棱两可的晦涩音节,而如今却能将整段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菠菜知道那是怎么回事,那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星辰蓝天和星辰大海在渴望,等候着彩虹桥的主人到来,等待着传奇回归。
菠菜不愿意小白那样,最开始是在王上之上城的那片火海里,后来又是在还阳境中相遇,这是个可怜的孩子啊,明明那么小却要肩负起她不应该承受的担子,可是心疼归心疼菠菜对此无计可施,该来的始终会来,这是命中注定好的事情,这么想着她伸出右手轻轻摩擦着旁边小可人儿那张富含胶原蛋白的小脸。
“菠菜,怎么了?”,小白望着挚友,瞪大好看的眼睛。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家小白好可爱啊”,金发少女嘴角轻启,眼角弯成一轮月牙儿。
小白收起了纸伞,跑进身旁的庇护处,一下子搂住了那截细柳腰肢,舔了舔嘴唇说:“有你真好。”
在小白过去了的十八岁人生里,对于幸福的定义尤其简单,有身旁的菠菜还有她现在正要去见的男友陪伴这便已经足够了。
“小白小白,能听得到嘛?”,有个突兀的声音从小白脑海猛然响起,这使的她慌忙松开了环抱丰腴的双手,两手食指抵着额角,两道柳叶眉挤作一团,额头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川字,基本上有‘客人造访’时,她都会这样。
“你是”,她下意识的出声。
“我是威廉,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你要认真听哦。”
“你到底是谁,我并不认识你啊”,小白猛然抬头表情错愕,她的意识世界里开始浮现出一个画面,是一个穿着身笔挺西服,戴着副金框眼镜,金发蓝眼的秀美男人嗡动嘴唇。
她感觉自己好像是从音频时代突然过渡到了视频时代,大脑已成为了通讯的媒介,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经历,即使在不久之前,她的大脑也不过只是对于那些突如其来的音频信息处理得更加流畅,而如今却出现了画面,虽然那副画面持续的时间很短,很像是电磁波的串流,信号斑驳。
“小白,你...听...我说...那个...家伙...只不过...苏醒...了...一部分...还没有...完全...苏醒,你...要...记住...他们...已经...来...接你...了...”,那个叫威廉的家伙就像宕机了一样,说话声音断断续续。
“喂喂喂,说清楚谁要醒来,还有他们到底是谁啊。”,小个儿少女拍打着脑袋,大声叫嚷。
菠菜连忙拍开那两只使劲轰打着自己额骨的小手,一把将小白纳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好友的后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小白的情绪。
小个儿少女放下了双手,脑子里的声音已经消失,两行清泪没来由的挂上了她的粉嫩面颊,她的语气冰冷,条理清晰,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她说:“这会儿是个叫做威廉的男人,而且我居然能够看到他了,他的发色跟你一样金黄,戴着一副跟我差不多一样的眼镜,容貌俊秀的不像话,不像是个男人,倒是比女人还美。他说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部分,他们会来接我的。菠菜你知不知道什么将要苏醒,他们又是谁啊?”
听到了小白的话,菠菜像是突然失去了主心骨似的,手里的油纸伞脱手而出,一个趔趄跪倒在地,抱紧了小白的裤脚,眼眶里波涛汹涌,情绪肆意。
她当然知道他们是谁,也知道什么东西才苏醒了一部分,世间最大的秘密就藏在脚下这座万年古城之中,只是她不敢说也不愿说,她不想看到眼前的人儿躺在火海血泊中凄美的如同一只折翼蝴蝶,不想在看到眼前的人儿跪在冰窟寒狱中像朵孤零零绽放的傲梅。
“乖,不要哭哦,菠菜是个好孩子,没事的,菠菜不想让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为我好,那我就不知道好了。”小白伸出小手抚摸着那头蓬松柔顺的金黄波浪,模样温柔的就像是在逗弄一只小小猫咪。
这时远方的天际上空有一朵黑云压境,里面电蛇攒动,噼啪作响,像是装满了末世的狰狞。小白猛然抬头,抖动着两截好看的蛾眉,她的心里掠过了一丝不详,感觉到好像确实有什么东西将要醒来,那东西熟悉而又厌恶。
同样的天空,黑漆漆的天幕下,一栋破败不堪的钢铁房子里一个昏迷不醒小男孩儿正躺在一张石床上拼命挣扎,冷汗湿透了他的鬓角,他的五官全部挤在了一处,显然一场噩梦与他不期而遇。
在梦里小男孩痴呆呆的看着周围的一片虚空。
在那片黑暗里,他先是感受到了一阵阵声浪朝他袭来,那是一个个晦涩难明的音节。
随后破开了一点光亮,一颗小小的脑袋钻了出来。
稀疏的毛发,尖细勾直的鼻梁,一张铺满皱纹的脸上,一道道褶子纵横交错,它的牙齿尖锐且泛黄,两眼空洞,瞳孔里像是失去了生气,食尸鬼踏着虚空走到他的面前。
“你是谁?”他有些好奇地望着眼前这个佝偻的人影,随后身不由己地把手搭在那张消瘦且粗糙的面庞上,这种感觉很奇特,仿佛在抚摸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笨笨小孩。
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温暖,一行浊泪顺着它的脸颊慢慢滚落,食尸鬼在哭,哭的如同一个孩子。
“你在难过,你为什么难过,不是说好拂晓之前你的泪水已经干涸了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会那么痛。”
小男孩儿的心情突然变得跌宕起伏,如同一只小舟漂泊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大海卷起一道浪花,劈头盖脸地冲着他打去,想将那支孤零零的小舟摔得粉碎,小舟四处摇晃,时而风高浪急,被抬上长空,时而暗潮涌动,被拉进涡底,却始终没有覆灭。
于是食尸鬼怒了,它扬起头冲着远方咆哮,声音低沉如闷雷,高亢如风啸,音色凄惨而又悲壮,似乎在控诉着什么,挣扎着什么,如同对莫须有指责的反驳,如同对天地不公的反抗。
“你在悔恨着什么?你在不甘着什么?你又在愤怒着什么?”
他的心里同时被这几个疑问点燃,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搜寻到答案,意识在此刻模糊,大脑如同钢针拂过,一点点地扎入他的脑髓,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他抱着头在这片无尽的虚空中呻吟,模样恐怖的如同地狱里受刑的罪犯,
食尸鬼看着小男孩儿痛苦不堪的模样发出了一声怒吼,眼里含着寒光,嘴角咬着恨意,喉头深处又蠕动着一个个听不清,说不出的古怪音节。
就在这时,脑海里一阵灵光闪过,仿若石入清泉,仿若风拂叶动,仿若醍醐灌顶,他感觉到灵海一片澄明,思维与意识如同卸载下重越千钧的包袱。
他的喉头一痒,嘴巴也跟着嗡动起来,他说:
“我来自天堂去往地狱,人间不过是段过路”,
“我受尽万般罪亦享过千般乐,最终不染一尘”,
“岁月的流逝,诸华凋零,沧海桑田不过一瞬”,
“春去秋来,朝花夕逝,亦见永恒”,
“黑暗在引路,虚空里穿梭”,
“光明在逃离,终抵不过我的回归”,
“亘古在我面前消散,光与暗皆是虚妄”,
“我!终究消逝一切”,
“我!终将退一为零”,
“我即是毁灭的化身,命运的终焉,天道的扶柩者!”,
“我!即未来”。
食尸鬼在笑,松松垮垮的面部肌肉如同一滩蠕动的烂泥,看起来像是来自地狱里的森罗恶鬼,
食尸鬼又在叫,嗓音尖锐高亢,比起‘永恒深渊’里面的沙林杜克(沙林杜克:一种无时无刻不在沥血哭喊的生物,隶属妖族恶魔科)更让人惊心动魄,
看着食尸鬼的模样,他也跟着笑了,笑容古怪又惊悚,仿佛是从食尸鬼脸上拓印过来的一样,蜿蜒的小蛇顺着他的眼角爬下,那是他的血泪。
就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他们同时抬起了双眼,眼神死死地咬着远方一处景象,那是一座形状古怪的塔楼,塔顶上一个大大的‘诡’字迎着夕阳,熠熠生辉,诡行天道。
“我们会再见的,等我醒来”
他将手臂紧紧地挽着食尸鬼的肩头,如同拥抱着一个至交好友,拥抱着骨肉同胞,亦如拥抱着自己。
而后白光重现,黑暗退散,光明又重新将他从梦境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