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颜汐想,反正自己又不是不回来了。为了给师父一个惊喜,她远远看一眼师父就好了。
就这样,她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
十月初六,就是在这一天,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生了。
祥云山山顶。
谁都不知道,洛颜汐刚走没多久,便有一男子白衣胜雪,行走在雪地里。若非那一头墨发随风飘扬,很容易让人看不出他的行踪。
他总是如此,净透出尘,能安静地让整个世界都与他融为一体。或者说,整个世界都在为他做背景。
他提着五坛雪酒,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放下。
此人身材颀长,皮肤白皙,眉眼如画,鼻高唇薄,简直犹如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他,正是祥云山掌门大弟子,亦是南凉最尊贵的王爷,千月酌。
放下了酒坛,千月酌才一拍脑门,暗骂自己蠢!来埋雪酒,居然忘记带铲子了!
他环顾四周,想找个能铲雪的工具。
祥云山山顶常年积雪,想要埋雪酒,不带铲子,难不成直接用手把嫩么(那么)厚的雪层抠开吗?
哎,真是,发什么疯,闲出屁来了吗?埋什么雪酒啊!
去年,他的小师妹乐颠颠地跑去找他,问他雪酒是什么酒,当时他就把他王府里最懂酿酒的厨娘找来,好一番洗脑过后,才懂。
只见小师妹眼睛里全是小星星,了解了雪酒过后立马就跑了。
“啥时候喜欢喝酒了?真是姑娘大了,都敢喝酒了?师父也不管管。”
彼时千月酌十八岁,洛颜汐十六岁,两人年纪半大不大,却都不约而同去学了好久的酿酒技术,各回各家便自行酿酒。
然而,洛颜汐酿酒是为了给师父一个惊喜,千月酌却是因为她无心的一问,想给她一个惊喜。
如今,酒酿好了,他却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看着看着,千月酌突然看见不远处一棵大树上直直插了一把铲子!
娘嘞!真是好人有好报!他千月酌一定是好事做多了,上天眷顾,这把铲子不就是为他准备的吗!
他都来不及想这铲子哪里来的,便直接找了个地方开挖。
不得不说,他是个懒人。
看旁边一块雪地不错,上面却有一块不小的黑石块,长得奇形怪状,十分磕碜。
于是乎,他并没有去移动石块,而是故意避开了那片区域,在旁边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挖了五个深坑。
雪酒埋好后,千月酌环视周围,将景致都印在脑海里,确保数年后来开酒还能准确无误找到路。
他重新将铲子钉在树上,原来怎么放的他就怎么放。放完后,他还纳闷,怎么会这么巧这就有一把铲子呢?
不过呢,他只是来埋酒的,管那么多作甚?
随后,他抄近路去了师父那里。
不巧,偏偏偷偷过来的洛颜汐刚走,他便来了。两人不曾碰面。
“师父,为徒给你带了上好的龙泉酿,尝尝吧!”
孤向渊在院中摆了茶具,正认真擦拭,头都不抬地道:“为徒为徒,见过师父自称为师的,没见过你这样的,还为徒!”
龙泉酿“当啷”一声被撂下,孤向渊彻底放下了他的杯具。
“还真是龙泉酿!你从哪搞来的?别告诉我又是偷的?!”开盖一闻,孤向渊神经兮兮地问。
千月酌眉头一挑,“怎么就是偷呢?师父,这可是为徒厚着脸皮跟父皇借的,仅此一坛,你不要就还我!”
千月酌的手还未碰到酒坛,孤向渊便将他的手打开,“去去!孝敬为师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你这借,是怎么个借法?”
千月酌淡淡咳了两声,“这龙泉酿来之不易,幸亏你徒弟有个好父皇。父皇每年都会收到无数好东西,龙泉酿是我们南凉一位大臣亲自酿的,他手艺不错,每年都会给父皇送几坛。我嘛,在父皇的酒窖里留了个借条,才顺来一坛的。”
“噗。”孤向渊嘴里的茶水喷了出去。
说了半天,还是偷来的呗。
想他祥云山最尊贵的大弟子,南凉最尊贵的王爷,要什么没有?搞来一坛酒竟还要用偷的!
“有前途。”半晌,孤向渊给了自家徒儿这么个评价。
“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回来一趟就为了给我送这个?”
“不然呢?师父以为,为徒回来就一定有事相求?哎,原来为徒在师父心中已俨然这般!伤心,伤心!罢了罢了,为徒还是走吧,免得一会儿师父又该指使我干这干那喽!”
嘴上这么说着,千月酌却径自拿了个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根本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好吗!
孤向渊扯了扯嘴角,道:“你这一说还真提醒我了。去,把院子给我扫了,谁让你没大没小。快去!干不完不许吃饭!”
千月酌翻了个大白眼,喝光茶才道:“果然,老人家越老就越懒!”
“臭小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遵命!”
……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洛颜汐轻功一流,现在已经在北遥帝都,回洛府的路上了。
其实,轻功再一流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从北遥帝都到祥云山走一个来回。她是有秘密的。
她参悟了一点点空间法则,可以在一定条件下瞬移。
回了趟家,洛颜汐正想出门,却碰上乐云天来找她。
她心如静水,看着他,听他说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颜汐,你今日去了哪里?”
“你不是知道吗?”她反问。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干什么去了?”
洛颜汐本想告诉他的,可是转念一想,她埋了那么多坛雪酒,到时候也给云天哥哥一个惊喜吧!
于是,她道:“我赏雪啊!今日第一场雪,那里的雪景很好看!云天哥哥,下次我一定带你去!”
其实乐云天一直想去祥云山看看。可惜,孤向渊死活不肯,说规矩便是规矩,祥云山不许外人进。
“好看吗?”
“好看啊!我知道今天下第一场雪,我没有陪你,你在生我的气。云天哥哥,下次,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乐云天心里充满了愤怒和不屑,可惜,他还是伪装得很好。
一处断桥,雪景有什么好看的?再者说,谁要你陪了?虚伪恶毒的女子!
认识你这么久,怎么就没发现你也这么虚伪呢?
他都没有意识到,他在想她虚伪的时候,用了“也”字。
良久,他吐了口浊气,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谁都没意识到,自始至终,两人说的话都不在一个频率,却都当对方说的就是自己想的那样。
……
乐云瑶住处。
昨日,洛颜汐那封留给乐云天的信已经被她看完后烧得渣都不剩。
为了让云天哥哥心中产生芥蒂,她找了个跟洛颜汐身形极其相似的女子,宁可自己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也要让云天哥哥误会洛颜汐。
那女子被她拽回来之后便被她乱棍打死,灭了口。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谁啊?”
“云瑶,是我。”
乐云瑶一听是她的云天哥哥,连忙摆好一副可怜皮相,才去开门。
“云……云天哥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
乐云天推门而入,“云瑶,你白天去哪了?”
“我……我哪也没去,就在屋待了一天。”
“你还瞒我!我来找了你两回,你都不在!去哪了?”
“啊,我……”
“云瑶!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受了委屈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我会帮你出气的!你看看你,哪次不是弄得自己一身伤?能不能别再让我担心你了?”乐云天岂止是恼,简直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乐云瑶突然不说话了,咬着下唇,眼角噙着泪。
许久,她才道:“出气?你怎么出气?!你以为我想被人欺负吗?你以为我想弄得自己一身狼狈吗?”
乐云天沉默了。是啊,对方是洛颜汐,是北遥护国侯府大小姐,他怎么出气?
北遥爵位,分别是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
换句话说,怀远伯远比护国侯地位低下得多。
更何况,在北遥,护国侯跟丞相的地位是一样的,甚至比丞相还要尊贵一等!
不为别的,就因为当年北遥与南凉大战,意图吞并南凉,后来被南凉反咬一口,大伤元气之时,是如今的护国侯洛枫亲自带兵,拖住了南凉主力军,又是其子洛北江、洛东城纷纷带兵不要命地攻打,才让南凉退兵。
北遥侵略南凉不成,又想打北疆以北,也就是莫斗海的主意。洛枫的二儿子洛南淮带兵驻守,厮杀了长达一年的时间,也终是无果。
洛枫带着自己的残兵弃胄回了北遥,而他的三个儿子却永远留在了沙场,尸骨无存。
那之后,洛枫本应该接受最高的封赏,该领头等功。谁知,洛枫直接交了兵权,并表示自己要告老还乡,再不上战场。
皇帝自然知道让他告老可以,还乡却不行。人家刚刚打了胜仗,就把人家遣回老家,这让大臣百姓怎么想?
更何况洛枫已然交了兵权,功高盖主已经不存在了,他再做多余的事情,难免会寒了老将军的心。他已经痛失三子,不能再打击他了。
如今洛家已经是人丁凋零,洛北江的儿子早年跟着洛北江打仗,在海上失踪了,洛东城至今未婚,如今就剩洛南淮膝下两个女儿。洛府可谓忠烈满门,就连如今的大小姐洛颜汐也有出息,是祥云山掌门唯一的女弟子,此等光耀门楣的事,洛枫竟瞒了朝廷几年才肯公开。
皇帝思来想去,只好重赏洛府,封了个护国侯给洛枫,让他既不用行军打仗,又能享受朝廷俸禄,如此一来,洛枫只会更加忠于朝廷。
如今皇帝都礼让洛枫几分,护国侯府的地位可想而知。
他乐家不过是商贾世家,乐老爷子被封为伯爵纯属意外,他乐云天能混个怀远将军,那也是乐老爷子托了关系。只是后来乐云天真的勤学苦练,猛攻兵书,对行军打仗也算有一套,这才不负将军之名。
可他再厉害,也终究不比洛府势大。
“云瑶,对不起。不过你放心,今日的账,我记下了。早晚有一天,我会帮你讨回来!”
“云天哥哥,我没事,你不要怪颜汐姐,她是无心的。”
乐云天根本没注意,乐云瑶早就知道他看见了那一幕。
“你不必替她开脱!云瑶,早晚有一天,她会后悔的!”
……
从这天后,乐云天一直对洛颜汐有不一样的看法,不管洛颜汐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假的。
这天,是十月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