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样一说会让令狐连芷对自己有所戒备,或许还会带动苍玄,甚至整个苍冥对自己的身世盘查,但他却不那么在意。
他只知道,听着九宝叫着不属于自己的姓氏,他就很想纠正。
自己不爱去分析之前对她种种怪异的情绪,他只知道自己对这声“嘟嘟”最是复杂,忍受不了便开口纠正而已。
而九宝被这些事一搅和,最近本就烦躁的情绪再次暴动起来,对令狐连芷的不信任,对独孤擎的自责和担忧,以及对自己行为的后悔几乎要填满了她的小心脏。
也没有了想究医的心情,她捂住自己的胸部,不,是捂住自己的良心,和令狐连芷道了别便出了研清楼回府。
九宝一路昏昏噩噩地走回去,马车都不愿坐,也避开了下人的搀扶,打算一路思考着回府。
不过这刚到王府,便见一红衣“怨夫”叉腰站在王府大门口。
一看到他,九宝压抑的心情瞬间暴怒,却又不能轻易发作,因为昨夜动手的人是她,这感觉真是憋屈。
尽管她语气已经尽量放柔了许多,却还是非常怪异:“怎么?王爷有事么?”
左罗聿也是个有脾气的,但他刚想斥责她,却被她堵了回去:“王爷这么早地就在门口等着臣妾,是担心臣妾出事吗?”
他心头一吓,那种曾经被九宝成天跟在屁股后头的嫌弃之感再次浮现出来,刚想厌恶开口,却又被堵了回去,只听得某女语气越来越不要脸地说:“好辣~王爷,臣妾知道您对臣妾深沉的爱意了,您也不用再急于表达出来了。”
说着,她还状若羞涩地抛了个媚眼给左罗聿,誓要把今天受的鸟气全部撒出来分享给他存心隔应他一样。
而且左罗聿也确实是被她成功隔应到了,连话都不愿什么多说,搓着自己满胳膊的鸡皮疙瘩恶寒地走掉。
但是他的不唱反调却又让九宝很是郁闷,完了,自己的精力只要一腾出来,只要一没有事干,就会想到独孤擎怎么办?
风水轮流转,她也有今天啊……
九宝噙着两泡泪垂头丧目地走回院子,远远地念棠便迎了上来,在看到九宝肩头的血丝时简直要吓晕过去,急忙地道:“王妃,快去屋里,奴婢去请郎中来为你包扎伤口!”
念棠就要奔出院门的身形被扯住,九宝拒绝了她的担心,开口吩咐:“不用了,为我准备些干净的纱布,三两长条即可,还有,以后我院内常年备着些跌打损伤的药,这些小事情还是可以自己处理好的。”
念棠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下去准备,九宝又说:“还要一块上好的磨刀石。”以备她好随时准备磨刀霍霍向“猪羊”。
至于这“猪羊”是谁,看自己心情!
这下得到任务的简洛也出去了,又剩下她一个人了,郁闷之情再次宣泄而出。
九宝留下两根面条泪,非常悲伤,这种伤感漫过全天,一直延续到后半夜,九宝终于决定明天去独孤府试探一下。
……
日上三竿,九宝已经站在独孤府前的无人大道上一个时辰整了。
她脸上带着微微的黑眼圈,显然是自己伤感了一夜的结果,虽是最终做好决定睡了会儿觉,却又被噩梦折磨地翻来覆去。
此刻,她看着高台之上紧闭的黑漆大门,还有门匾上龙飞凤舞的“独孤府”三大玉字。
心里十分犹豫。
她时而扶额仰头视天,时而垂头微微叹息,正在她举棋不定转身欲走之际,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那双墨色的凉眸。
九宝忽然就顿住了。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受,难受是一定有的。
从他昨天说的话的语气里,以及那隐藏着一丝凄凉的眼神中,她便可以知道,他过去一定有过什么疼痛,但她昨天的行为,或许又在他本就孤冷的心上又填了一道新痕。
她忽然就不再想退缩了。
皱着眉头思虑了很久,又在独孤府附近转了几圈,考虑见面该如何开口。
这时离她二十米处,一声大喝传来:“奶奶的!方瑜姑娘怎么可能是杀人犯?!”那人语气愤怒而激烈,这情绪一激动,相隔不近的九宝都听得到,她略一皱眉,为打断了她的思绪而有些不悦。
旋即又是一道声线饱含怒意地开口:“就是!这大理寺不是不出冤假错案吗?这不是砸招牌吗?”
那人这话一出,马上就有人上前去劝解他,九宝听去,无非是一些不要得罪大理寺的话。
她略一思索,是和大理寺有关的?
随即上前,拨开人群前至告示栏跟前,扫几眼后当即眼前一亮。
然后将榜一揭,红唇扬起一道自信的弧度,语气欢快而带笑:“这案子,我接了!”
语罢,九宝便兴高采烈地带着告示前去独孤府,众人一看她去的那个方向,也没敢上前去,只是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九宝拎着榜示大摇大摆地进了独孤府之后,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一袭墨袍的男子,她笑得眉眼弯弯,当即上前强势热络地开口:“嘟……独孤擎!老娘来给你解决问题了!”
背对她的那人身形一僵,然后转过身来,九宝的表情当即有些微妙了起来。
那人可不是独孤擎,不过幸好,其实她自己在说完大话后就后悔了,明明带着愧疚的心来,却自称“老娘”。
她再睁眼看了一下那人,一身官服,墨发如司久耀一般半束,但是样貌平平,不仅眸色无异于常人,身上也没有独孤擎那股子摄人的气质,不过是头顶的那顶官帽给了他些脱俗的气质。
可再一想,前几次见面,独孤擎虽自称大理寺卿,却也未戴官帽啊。
那人见她面上有惑,轻声一笑便开口作解“王妃不必多想,在下百里毅,是挂名大理寺卿。”
于是九宝便也明了了,就着独孤擎那股子狂妄霸道的性子,也不像是个能给人下跪表臣服的人,感情找了个冒牌货挂名呢!
她正以灿烂的笑礼貌回之,密闭的正堂内却忽而一声冷喝传来:“百里毅!”
挂名大理寺卿浑身一抖,想起了主上告诫的,关于陆九宝于他有恩的事儿。
或许是主上不许别人这么不礼貌地对待他的恩人吧,百里毅摸了摸鼻子,悻悻地走了。
但是他这般轻松地跑走了,九宝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能说她又怂了吗?
他就在屋内,强势的气息也在慢慢弥散出来,冷冰冰的,就感觉等着她上门送死了一样。
九宝掐了下自己有些微颤的大腿,揪住榜示的小手紧了紧,在心里默数三二一后猛地吸气挺胸,双手握拳,打开肩膀,气势汹汹地朝堂门走去。
打开门后,她强壮淡定的目光便与那双墨色瞳仁对视上了,于是她很窝囊地,瞬间向恶势力屈服了……
管理了下表情,九宝献媚调笑地走上前去,“独孤大人,我来帮您处理一件琐碎好不好啊?”
大理寺卿大人并未搭理九宝的话,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她手中揪着的,已经皱皱巴巴的告示,旋即不以为然地冷嗤一句:“我以为,你知道。”
九宝刚从不被搭理的尴尬中走出,就听得这云里雾里的一句,于是反问他:“什么?知道什么?”
这话一出,独孤擎看她的眼神当即看猪一般无二,出口也是好不掩盖的嫌弃:“西湘皇室之中,有几人不知我独孤擎不屑入朝,更不屑于拜见皇帝?你当,这种简单的小事,我会放在眼里?”
这语气里的傲慢和理所应当,听得九宝直撇嘴。
看样子独孤擎也是个狠角色,他能这么说,那表明那西湘皇也是知道的,但是知道了还是没有动作也没有什么表示,就任由他这么任性下去,显然对他也是忌惮三分的。
但就这么一个狠角色,却被自己得罪了……
九宝哭丧着脸上前,扯住他的宽袖,可怜巴巴地开口:“行,你厉害,你是哥。”语气非常虚假,显然并不习惯于服软。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前世的一个朋友姚凌,那女人是个心理师,善于推敲各种人的心理,是以也就学会了看人心情,性格便也可软可硬可攻可受。
九宝就非常羡慕那种圆滑的性格,不像自己,倔得像一头头驴。她想,自今天向恶势力低头后,她也该学着适时地服软,不然总会吃亏的。
而独孤擎,早在她揪住自己袖袍时眉心稍微有些皱,却并未动作,然而看着九宝恶心巴拉的眼神,他真的想把自己的袖子撤出来。
他却是没想到,这女人此刻正在考虑着以后多多这样做,要是大理寺卿大人想到了,八成会把她挥到天边去扯云彩而不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