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申大人……”一位申韦同党蒋赞话音未落,申韦突然动了下胳膊,慢慢支起身来。
“申……大人,无事吧?”申韦低头摆了摆手,无言语,谁料手刚落下,抬脚却把蒋赞狠狠踢了出去,哪一脚,用了足足有十重的气力,蒋赞登时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蒋大人!”其他大人手忙脚乱上前,“皇上——”还没等哭诉,扭头对上皇上乌云般的面色,放下收敛了哭腔,落下了气势。他们只是想让皇上叫个太医啊……
事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中,所有人始料未及。申韦垂着头,身体转了一圈。即使在申韦对面有桌席的阻隔,但其所转向之处,所有人纷纷后退一步,唯恐躲避不急。
苏梁眸色深沉,对待同党尚且如此,这申韦果然是虎狼之徒。只是,申韦的行为有些难解,难不成受了皇帝的奚落,内心气躁,以至当场拿了蒋赞这个可怜虫出气么?毫无道理!况且天子还在,申韦此行为是冒犯天颜,拂了天子的面子!可怜申韦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主动向皇上献出了把柄。
室内再次冷清,这种冷清更是趋向于窒息,更像是特大风暴的前奏!
“呜呼天命!苦我申韦!”申韦突然暴出一声,仰头咆哮,吓得众人一跳。只见申韦眼角流出了血泪,脸上血水弥漫,簌簌地流淌,其面容狰狞诡异!众人只觉一股寒凉从脚底直升。
“此殷星章华二十七年,本该我申韦享受丰功伟业之时,却总有奸邪作祟,毁我谋略!勤王苏梁等奸诈小人得道!韦心有怨!韦心不服!既为天子,当秉承浩然紫气!如若不然,天命人为,我申韦一党未尝不是天命之人!”
勤王攥紧拳头,想要上前怒斥,被伸手殷皇拦住。殷皇也想看看,这申韦要玩什么把戏!让他说,说个痛快!
众人骇然,申韦一党更是瞧见了殷皇与勤王眼里的寒锋,腿脚瘫软地跪了一地。
一个勤王就已经够他们难过的了,如今又惹怒了圣上!他们就算有一百个分身也不够砍啊!这申大人得了失心疯,说的都是什么糊涂话!他们虽追随申韦,可也是谋生,并非有谋逆之心,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那谋逆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啊!他们这些臣子上有老,下有小,如何担待得起这么大的罪名!
“皇上!”“皇上!皇上息怒,这并非申大人本意,申大人定是中了奸邪,有邪物作祟!”一位仍保留理智的申党大臣连滚带爬到皇帝脚边,指着五官扭曲、胡言乱语的申韦话音颤抖道。
“弑天子,重振我国风!”申韦的一句话,让殷皇脚下本就惊吓过度的臣子,差点吓至晕厥。
而此时跪在地上的另一个看似文弱的臣子悄然起身,竟然颤巍巍地抡起个把斤重的椅子,把申韦砸晕了过去。
申韦直挺挺倒向一边,而那名臣子也软绵绵地滑到地上,心有余悸。
反观他人,申韦一党解脱,众人亦解脱。
“来人!”殷皇一声号令,门外顿时推门而入多名侍卫。
“此次宫宴大夫申韦言语失德,欺上瞒下,谋逆之心昭知,有违国臣重任,有损大体!朕特令收押于天灵寺,由寺卿审理!至于申韦一党,交由苏太傅彻查,其未知无辜者,从轻发落!重者,与申韦同罪!留待发落!”殷皇大呵,大袖一挥转向后殿。
“臣,遵旨。”苏梁低头,心绪百转。
一片寂静,申韦一党心若死灰,此次申大人失去神智太过蹊跷,莫非是要皇上要清理门户,故意谋划为之?皇上又如何谋知?!皇上又将此事交由苏太傅一党,偏袒之意明显……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一些人心下暗做决定。
此次宫宴由于申韦言语谋逆不了了之,结果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在外人看来,此次和亲结果成与否已并不重要,因为二党之争已分出高下,苏太傅一党最后翻盘、胜出,就是最好的答案。
而作为党争引绳的和亲自然没有必要再纠缠下去。
“只是臣弟,还是请求皇兄和亲。”勤王跪地不起。
“勤王有事儿,还是随奴才去后殿同皇上去说吧。”小福子可不敢独自一个人应对行着大礼的勤王。
进入后殿,小福子识趣退下,后殿空荡荡的,只余兄弟二人或者……加上个神出鬼没的福禄。
“说吧,朕知道,你是有原因的。”殷皇盯着从小玩到大的皇弟,知道其万事不求人的性格,事先开了口。
勤王将今日去盛安寺求签的结果,以及青树落黄叶,黄叶幻化红叶之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尤其提到了外来“红运”换命之事。
“臣弟虽知生死有命,却终究不忍心,小六,还年轻……”勤王竟然有些哽咽。
殷皇亦有些触动,“皇弟既然说了,朕也定是应允。”
从古至今,朝堂大事,向来秉承谁是天子,谁说的算的原则,听得朝臣进谏,不过是君主礼贤下士的表现,明君的风评。
所以,和亲之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既然他是天子,那么和亲与否,全在他一念之间。
“小六是你的命根子,也是朕的亲孩儿。”殷皇生出无奈,“你能为小六做得如此,朕欣慰。”
“臣弟多谢皇兄应允。”
“诶,朕可还没说答应哪!王弟得需答应朕一个条件。”
“皇兄但说无妨!”勤王抓紧了袖口,悬起了心神。
“还是那句话,小六虽为朕的亲孩儿,只是入继勤王府,就要尊崇始皇帝的规矩,一生王侯,不得夺嫡!”
“臣弟自然尊崇皇室规矩,”原来是这事……勤王松开了袖口,低头答应,语句诚恳,“小六已为勤王子,则一世为世子,勤王府安保世子无忧,但永不夺权,皇兄放心便是。”
“嗯,皇弟素来明理知事,天色不早,福禄,送王弟回府。”
由于皇上亲自吩咐,福禄与勤王一乘广轿。
“勤王多想了不是?”福禄依旧往常笑眯眯的样子,端正慈祥。
“臣……”
“诶,勤王无妨说一说,老奴又不是那话痨之人,爱子心切,人之常情。老奴自是清楚明白。”
“……”虽然与福禄公公算作熟识,勤王却不知如何作答。
“勤王恃奴为宫人,心有顾虑。”
“公公,直说。”勤王喜欢直来直去,不喜欢弯弯绕绕。
“好,勤王,奴也不是那拐弯抹角之人(可没少拐弯抹角),六皇子生时入继勤王府之事,奴也是知情人。”
“臣知,公公是宫内老人。只是公公现在话可不能乱说,小六可是吾亲生孩儿……”
“诶——别急,勤王莫急辩解,老奴可没试探您哪。勤王尽管放心,奴通晓得些幻术,勤王您说什么,别人是不知的。”福禄说了半天的话,表情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勤王自认为阅人无数,可见到这个笑得毫无威胁感的福禄,他就像面对个不知年岁的长辈,心中发虚,只能无言。
“皇上为天子,有其顾虑。皇上在意血亲,在意故人,不甚在意名声与外人,这前者与后者,皇上都是掂量得清的。皇上亦无他意,否则,当年也不会将姚章贵妃遗子交由您照料。”
“公公……还知什么……”勤王被揭开了陈年的伤疤,有些气馁。
“奴还知,勤王妃对幼子夭折,六皇子过继此毫不知情。”
“公公您……”勤王只道殷皇看重福禄,将一切缘由尽告知。
“勤王只需知,公公我是福禄,受恩于一世皇主。庇佑千代江山。”
勤王听得有些迷糊,还未领悟到此话究竟有何深意,
直感觉面前白光一闪,紧接着头脑昏胀起来,费力睁大眼,顷刻间失去意识,倚靠着轿壁沉沉睡去。
“马上……开始了。”
福禄会意地笑了,那笑容魅绝而不妖,与其苍老的面容毫不相符。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勤王感到推搡感,睡眼惺忪。
他这是……在哪儿啊……嗯?王府?好久没睡得这么深了。
“王爷,起来喝点清茶。”勤王妃体贴为勤王倒好茶水。
“嗯?我这是……怎么了?”勤王有些犹疑,恍若是梦,虚实难分。
“王爷刚刚睡着睡着,说口干,还吵着要水喝,怎么现在一睁眼睛,全都忘了。”勤王妃嗔怪。
察觉口中是有些津液,勤王接过茶杯饮尽,自然垂下手中茶杯,“我,我可是从宫中回来?”
“王爷睡痴了么,”勤王妃掩袖浅笑,“王爷是昨儿晚从宫中回来的,还是福禄公公亲自送过来的,瞧你,是喝了多少酒,全然不记得了?”
“我……我亲自下的轿?”勤王可不记得自己沾过酒,深表怀疑。
“不是你亲自下的轿,难不成是福禄公公背你进来的么,人家连府内都没坐一坐,茶水都没喝一口,就火急火燎地赶回宫中去了。”勤王妃无奈摇头。
“我竟然,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勤王望着窗外破晓的晨光,有些懊恼地轻锤着头。
“好了好了,昨天柳林说,有好消息,见你回来不久就倦了,妾身也没问你,怎么,不对妾身说说么?”
“是和亲,昨天去盛安寺,…………”
“哦……”勤王妃点头仔细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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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城郊
入了城,就已初露繁华,果然是东城比不了的。
昨日抵达都城,夜王一行人舟车劳累,便休憩在驿站之中,一觉醒来,天已破晓。
“吁——”,一处行人稀疏的街道,随着车夫的惊呼声和马的嘶鸣声,车队前面的马车猛然停下,接着爆出小孩子的哭闹声。
轿内夜王世子与世子妃身体向后甩去,夜王世子匆忙护住世子妃将其拉入怀中。
“发生何事?”月青枫向轿外大喊。
“回世子,不知哪里跑出来的小孩儿,好在小的拉车及时,并未伤着。”车夫身向车内方向转身,抱拳回道。
“可别吓坏了孩子。”世子妃苏禾听得孩童受了惊吓,心忽地揪了起来,眉间蹙起,就要起身。
“夫人莫急,我来。”夜王世子月青枫安慰过世子妃,跨了出去。
跃下马车,看到兵士们正执着长矛指对着孩童,围成一个圆圈。
“放下。”月青枫压下其中一个兵士的矛枪,其他兵士见状,将泛着乌光的矛杆齐刷刷收到身侧,一气呵成,动作干脆利落,见得其平日武学教习严明。
月青枫慢慢走进孩童,俯身下蹲,语气亲切,“小家伙,吓坏没?”
刚刚仍在低头大哭的孩子停止了哭声,双肩颤抖不止。
月青枫见状,心下一软,即将抱起吓破胆子的孩子,刚触碰到其胳膊,心下惊疑,眼皮猛跳,起身一计飞脚带着风旋踢了过去,兵士们也匆匆散开,迅速举起了兵器。
月青枫后退几步,只见几缕金光从“孩童”身侧飞转出来,定神一看,原本站立着侍卫的地面多出了一排铜制的飞镖,而之前整齐的青砖地面被撞裂出数条裂缝。
“保护大人!”兵士们呼喊的同时,月青枫猛然意识到还在马车上的妻子,苏禾!
果真,“孩童”被踢飞后,一个翻身回旋,腿借力勾住了店铺前的长杆,接着又向马车甩出数只冒着金光的长针。
车内传来世子妃一声惊叫,便再无声息……
“夫人!”月青枫来不及飞身过去,瞳孔顿缩,只觉脑海中轰隆一下炸开,紧接着全身燃烧起滔天的怒火!
兵士们也未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心中咯噔一下,猛地下沉……
“纳命来!”月青枫嘶吼着,扯出身后的大刀用尽全身气力,向“孩童”劈了过去。
身影交错,寒光阵阵,听到金属相撞之声,众兵士却无力帮忙。
寒光中的月青枫几近疯狂,双目充血,仿若恶魔,眼前浮现地满是自家夫人往日里的音容笑貌。他咬紧牙关,加快了步伐,震得虎口发麻,终于接近了仇人!
“孩童”本就技不如人,哪里撑得住狂暴的月青枫,逐渐落了下风。
月青枫趁机一刀贯穿其右肩,再抽出时,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