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心找寻着竹竿,尽量动作轻缓。自己房中倒是有,只是还要点蜡烛,怪麻烦的。
算了,挂灯要紧,拿起灯笼,轻放脚边。
拨开门栓,这次小心了些,顶着房门,侧开着,又捡起放在地上的灯笼,怀抱着,跟只猫似的钻出去。
房间的灯光顿时暗了许多。
从房中,还能隐隐约约感受到外面的风向,想象到花枝被风吹斜的姿态。
毒娘该回来了吧?她不在的时候,空落落的,跟随自己这几天,难为她了。
反复把弄手中荷包,这个金丝儿的,应该亲自动手给娘做一个,不然就要再次离开了……
她们母女一场,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罢了,自己……本就不该贪图温情。
想不到她这双手,除了把捏人命,还能有幸编织姑娘家的玩意儿。
“哒哒哒哒哒”脚步声,
来了人,应该是怡心了,这个小丫头,不愧是娘亲派过来的,勤快能干。
能看清楚被光放大了的影子,勾着灯笼,费力悬挂。
“这讨打的风。”门外是少女生气的低声斥骂。
生着闷气,怎么就弄不上……
“哎呀!”“呀,怡心姐姐,跑的急,撞坏了没?”
怡心拍着胸脯,瞪大眼睛,“你怎么没一点动静,吓死人了——嘘,别惊着郡主。”
“让毒娘来,她会武。”屋内传来月怜霜的声音。
毒娘、怡心同时吐舌,
“喏,”努着嘴,
“简单简单,怡心姐,你退后。”毒娘一个轻跳,灯笼稳稳挂住了,长廊里亮堂许多。
“点灯笼驱邪,赶毒物儿滴啊?”
“去,”点了毒娘小鼻子,开玩笑,“驱你的。”
“嘻嘻,主子才舍不得哪,我进去看看。”就要推门进去。
“你轻点,少说话,郡主浅眠。”怡心不放心交代。
“晓得了,你去吧,怡心姐,这里就交给我,保证没事儿。”打了个响指,迫不及待窜进去。
怡心看着蹦蹦跳跳的钻进门的毒娘,努力抬起眉头,又无奈了。
这丫头是郡主带回来的,自己是派过来的,主子却没有疏远自己,仍然一视同仁,相处和睦,可以见得郡主的内心了。
几天王妃心烦,也就没去报知郡主的生活状况,明日吧。转身回了房间。
月怜霜眼见一团黑滚进来,毛毛躁躁,好似大毛球。
“呦——哪里冒出来的妖怪,找打。”一见到这张圆圆的包子脸,心情都好多了,却故意抬手要打的姿势。
“……主子就别拿我打趣了。”
这句话,把毒娘想撒娇打滚的话都给打乱了,想起来在主子面前要卖可怜,于是扑上前去,
“外面潮,冻手手。”
见伸出来的两只小嫩爪,霜撇了一眼,“干嘛?”
“捂手。”毒娘使劲眨眼卖萌。
“不捂。”向被子里缩了缩身子,给挪出一小部分空地,
“主子真好。”知道主子洁癖,毒娘见好就收,拂拂身上灰尘,坐上床边。
“主子您让查的有了着落。”毒娘注意着霜的面部表情,可惜什么表情都没捕捉到。唉,主子就是主子,不服气都不行。
“火国那杜将军,的确是火国那小子的师父。对外,旁人也知道他仅有这一个师父。”
“当真?”黄色的精神之火,怎么可能是一个凡人所教,既然是对外,当然存在着隐情,这着不重要,先放下。
那小子?这个称呼……他要是知道自己手下这么一个小喽啰如此称呼,只怕又要跳脚。
见毒娘欲言又止,知道有所停顿。
“说。”
“其实,他少时并不全在白川身边,五年前才认祖归宗的,而且他好像很厌弃白川,特意改了姓名。至于以前的名字,他从未对外提及过。”
毒娘在知道焰晨经历后,引起一些共鸣。不过她是一个乐天积极的人,更是拜在了一个好师门,师父师姑都很疼她,没有太多的伤痛。
霜想起那双青筋暴出、隐忍的手,那无法形容的落寞神色,难怪看他嬉笑的性格下隐约笼罩愁情。
脑海划过一丝光亮,转瞬即逝,月怜霜懊恼揉着前额。
“另外跟踪您的那群人中,是棠芽帮的弟子,其实,追踪主子你的不只一批,而是——很多批。不过最后剩下的,是他们。”
毒娘想着看到的卷宗,“那棠芽帮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这几年专门干赢食的勾当,有所发展。”
“魔冰紫箫而已,没见识的帮派才起争夺的心思。”
可以脑补出各路小帮派为箫厮杀的惨状。
月怜霜扶额表示有些心累,这就是人心,不可揣度。
“毒娘先退下了,主子您好好休息,别睡得太晚。”毒娘见霜有怠色,主动告退。
挥手,掐着眉心,侧身向帐内躺下。
两位护法紫箫、紫同最近进了凌刻阁,要闭关一段时间了。
门中宫中事先安排妥当,虽能遣出多余人手,可是自己用着多不顺心,也信不过。
来了毒娘,正解燃眉之急,解决不少的麻烦。
看来,身边没有会武功的人,还是不行的。
只是困倦,没几秒,竟是睡得深沉。
床头铺盖下掩盖好的魔冰紫箫蓦地闪过缕紫光,凭空消失。而那迸发出的紫色细碎光点,悬浮飞上房梁,透过瓦片,飞去层霄。
梦中,
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怒放无尽金莲;远处那凌云之上,青天悬河,萦绕着缥缈紫烟,瀑布飞落千尺,激流层层浪……
点点紫色星火飘飞,旋转,上浮……
这是到了哪?霜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着,浅浅淡淡的金色华服,闪着鳞光,一身的公主服饰。
赤脚踩在清澈的海水上,稀稀软软,真好玩。
咦?自己明明与妹妹在玩水晶冰凌,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小妹哪去了?这里,怎么没有一个人呢?
“喂——喂——有——有——人——人——吗——吗——”四处回声,哈哈,这里比水洞还要好玩,可惜看不到一个人啊。
一定是小妹跟自己藏猫猫呢。心下小激动,猫着腰,蹑手蹑脚,这小破孩儿,等我抓到你!
现实中,睡的香甜的月怜霜,眼角流下一滴泪,紧接着不停地流淌,浸入柔软的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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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黑漆漆的街道上,马蹄不停的踢踏踢踏声戛然而止,透过两边窗纸透过的光亮,暗暗映照,拉出歪斜的、长长的阴影。
暗夜不清,风气凉瑟。
笼罩着一身的焦灼,来人翻身下马,急促敲击着房门,
“谁啊?本店打烊了,不招待客人。”
房门依旧嘣嘣响,地面都颤动起来,声音在夜中格外空荡。
“店家,上门的生意也不做么?”里面几位长凳上短装伙计相互对了眼色,机警摸向袖口里的暗芒。
“您还是去到别处吧,店客都歇息了。小的就是个看店的,只管奉命行事,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门外拳头紧紧收缩,额头上的青筋起伏,紧闭下眼睛,强压下怒气。
“那——这样,我有位故人,听说投宿在此处,不若通融一下,让他出来见我。”
“这……”
听到门中人语气犹豫,来人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挥落不定。
“既然爷您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小的这就去叫人,您找谁?”
里面是纸章翻开的窸窣声音。
“我这位故人,叫陌竹。”
里面翻着册子的停下动作,讳莫如深对长凳的几人点点头,几人会意,悄悄上了楼。
“这住店的来来往往,这客人多的是,一时半会儿也翻不着,不如爷说说这位故人的相貌、穿着,小的想想,不也好找,是不是?”
里面翻纸的声音更快了一些,
殷暮雪的着装是他亲身准备的,当然记得,那丹青虽是为人阴诈,在安置上倒是妥当。
对于暗算取血的不悦也扫去了些,呼吸渐平稳。
众所周知陌竹相貌自然是一顶一,天下无人匹敌的。要是他说这些,定还要费力周折解释。
“那你可要仔细想想,我这位故人,可不是能轻易忘得了的。沁雪三尺梅的云绣,灵犀皓月轩的灵簪,还有浅纹花絮的缎面靴,对还是不对?”
里面木板撤下,“哎呦,我这记性,您说的是陌竹公子呀,小人听错成了墨朱,爷您别怪罪,”紧接着,门吱呀打开了,
“小的给您赔罪,您看是这个簪子不?小的怕人糊弄,小心着哪,您进来坐坐喝碗茶水。”小二把簪子递给许靖,笑呵呵的。
一脸挑剔不出毛病的招牌笑容迎出来,交出簪子后却猛地吓摔在地上,笑容也变成了惊恐,手脚并用向里爬着。
显然看到了来人身后一众阴沉沉的拔剑暗卫。
“退后。”再一看,身后人已经退后了十米,动作却没变,连如何动作的都不曾看清。
踏进门槛,看着几个小二扶着一个垂头病人颤巍巍站在在楼梯口,也知道被扶的是谁了。
虽然呢,他许倾含心胸是有些小,只不过还没有滥杀无辜的习惯,他也是一宫之主不是?
一是没必要,二是不想脏了手。
“这是干嘛?你们受托尽心照顾,我感激还不够。”从腰间钱袋掏出一根金条,扔在柜台上。
飞过近身,扛起殷暮雪,又飞到门前,快速变脸,话声阴寒,
“若是见着那丹青,替我转告,此次作罢,若是再有下一次——”
“老子废了他!”一想那个什么事都摆出浅淡神色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老子的兄弟,你也敢动!真当老子是怂猫呢?
光影勾勒出棱角分明的坚毅线条,霸气侧漏。
几人齐齐跪下,就差哭爹喊娘。
“给老子备轿!”看着身上扛着这个,虚是虚点儿,没有性命之忧,可是怕是受不住颠簸,明日的宫宴,还要及时进行。
“这大晚上,小的上哪去给您找马夫去耶——”急得要哭,
“小的好不容易在这儿找到个活儿,哪想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啊——小的上虽然没有八十岁老母,下也没七岁孩童,可是小的还没娶媳妇儿呦~”看门伙计一把鼻涕一把泪,差点把自己都给感动。
“得了,”许靖一个头两个大,
“只管拿轿子,谁让你找马夫了!”
门外蒙面的暗夜们耳力自然不差,听得清清楚楚,嘴角抽搐。
看宫主着急的样子,一路奔波,没有休息,像得了失心疯。他们本认为是哪个明艳动人、勾人心魄的大美人,竟能让宫主开了窍,却,想不到是个男……的……
是男的也就算了,仔细看那精致的轮廓,竟然是宫中的陌竹副座。
副座来无影,去无踪的,几次令宫主抓狂,现在看来,他们宫主是可怜人啊——
啧啧,喜欢就喜欢嘛,还偷偷摸摸的,非要人家有了难才找人家,连着他们都不得消停。
不过庆幸副座有着好容颜,让他们免遭了魔爪。
好在许靖不会读心之术,否则真的要一口老血喷出来了,他这叫什么,费力还被人误会。之后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殷暮雪一来宫中,周边亲信端茶倒水,看自己的眼神透漏暧昧。
许靖此时想把这个店小二劈两半,牙痒痒,要是有个大刀,他就真这么做了。蠢货,没出息!
可是他还是有原则的,想象是想象,现实是另一码事。
不是,这天下第一门暗中不是杀手阁么?难道真的是黑白两道儿各不相知的?现在看来,就是这样了。
一个多大的块头,跟那暗中的门徒差别这么大呢?也许这就是普通人与精英的区别吧?
“从前面左转的胡同里面进去,那儿刚好停着一顶青布小轿儿,您要是不嫌弃……”
门崩地关上,许靖真的懒得看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
“走!”
暗卫飞驰进黑暗,再次出来轿子稳稳摆在地上,只听一声马的嘶鸣,连马都套好了,牵着引绳。
马蹄声再起,隐没夜色中……
房内看门伙计丢下袖子中的姜汁,顶上木板,对着后面几个人眨眨眼,成了!
其实,这整个阁楼,除了他们,并无一人!
为了更好完成月怜霜这个接应人的交代。他们早就把客人们都安置到后面天字号的阁楼厢房中,这等美事儿,岂有人不愿意的。
他们这么卖劳卖力地表演,改明儿跟掌柜的说说,让主子给涨涨工钱,刀尖舔血的日子,多做准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