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正是一年来最热的几个月份。
身为大周朝国都的长安此刻便被热浪笼罩着,不少官邸里的老爷已经命人从冰窖中取出尘封许久的冰块用以解暑。
吏部尚书李青君此刻躺在自己的木椅上小憩着,身旁站着一位妇人手持白扇轻轻的扇动着。
“老爷,今个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是不是凌儿在外面又闯祸了?”妇人轻声道。
正在闭目养神的李青君无奈的坐起了身子,这还没躺下多久呢就被人兴师问罪来了。
他这个吏部尚书当得啊,也真是受气。
“夫人,你成天也别老凌儿凌儿的了,那小子去年都已经及冠了,不是小孩子了。”李青君捏起了一旁的冰块放在口中道。
一丝凉气从咽喉直至天灵盖,使得刚才有些困顿的身子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妇人皱着眉头回道:“李青君,你别给我在这打马虎眼。是不是非要把我脾气逗弄上来了,你才觉得日子能好过一点?”
早已经是身披紫衣的李青君站了起来,看了看这个从儿时便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不觉他已经两鬓有些斑白,而她的容颜却没有太大的变化,和年轻时相比多了的只有那数不尽的成熟风韵。
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将妇人拥入了怀中。
“李青君?”妇人先是诧异,随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家老爷的后背。
这对十多年前便被长安城戏称为天作地合的璧人,就这么互相依偎着,不可谓是羡煞旁人啊。
片刻过后,妇人的脸颊突然升起了一抹红晕。
只见她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推了推身前的人,“别闹!”
自家这个书呆子啊,好好的又在闹哪一出啊,瞧这样子这不是动情了是什么。
“回屋?”李青君小声念道。
妇人掐了掐他的腰就是一个白眼过去,“回什么回,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此刻,堂堂大周朝吏部尚书那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赶忙说道:“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住你,咱家那小子你说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那兵部侍郎家的孩子。”
“兵部侍郎?李青君,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你赶紧回屋瞅瞅挂在墙上的那件衣服,什么颜色的心里没数么。我不求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你还真把自己当受气包了是不?”妇人一改之前的温柔贤惠,双手叉腰颇有那悍妇风范。
李青君一听脾气也上来了,刚才自己那点荷尔蒙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瞥了瞥嘴转过身子拿了一块冰放在手心,“哟,现在知道嫌弃我了,十多年前你干什么去了。”
很难想象这还是刚才那一对相亲相爱的璧人,画面转变的实在是太快了。
妇人冷哼一声,“不高兴是吧,可以啊,你找陛下讨要一道和离的圣旨去啊。”
“去就去,谁怕谁啊。”说完,李青君竟然真的回到自己屋内披了件衣服就往府外走。
沿路上的仆从只是喊了声“老爷”后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好像这类情况他们司空见惯了似的。
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俩人十多年里可以说那真是几天不吵个架各自都不会舒服。
闹得最凶的一次,还得是当初青帝在世时。
那时还不过是个中书舍人的李青君就敢直接跑到武青帝的甘露殿讨要和离的圣旨了。
这也得亏是他,换做其他人就他那举动早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当时的武青帝看着才新婚不久的李青君二话没说就是一脚撂倒,随后捂着脸鼻青脸肿的他可怜兮兮的离开了皇城。
此刻,站在皇城外,过往的一幕幕从眼中快速的闪过。
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的玄武门,李青君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要是那人还在,那该有多好啊。”一声长叹后,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缓缓走了进去。
甘露店内,女帝武明月正在批阅着今日的奏章,门外的上官敲了敲门。
“进来吧。”
女帝抬头瞥了一眼面前的上官,一面拿起了手边另一分奏折道:“什么事?”
上官回道:“陛下,吏部尚书李青君求见。”
“喔,他没说什么事?”武明月皱了皱眉头。
毕竟能在这个时间进宫,通常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
上官犹豫了一下,“听说是要和夫人和离。”
这个话,本来上官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再怎么说好歹也是个吏部尚书不是,和自家夫人闹不愉快了就自行解决不就完了,闲着发慌跑到陛下这是个怎么回事。
可出乎了她的意外,女帝并没有表露任何不悦,相反还是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难不成堂堂的大周帝王,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上官快步走出了殿内,示意玄武门那边可以放行了。
没多久,李青君便已经来到了甘露殿外跪伏到了地上。
“李爱卿,有什么话进来说吧,朕刚好也想听听你今个又带来了个什么故事。”屋内,传来了女帝的声音。
此时的李青君那是相当的后悔啊,要么说冲动事魔鬼呢。
其实刚才走到玄武门的时候,这丫的就有点想要打退堂鼓了。再怎么说早都过了而立之年,孩子都可以取媳妇儿,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年少的岁数了。
想他大周朝的吏部尚书,竟然因为和自家妻子闹别扭就跑来找陛下,这虽不敢说是后无来者吧,但绝对是前无古人了。
可让人已经通报了,难不成给人家轮值的人来一句刚才不过是个小意外,其实没什么事。
那怕后果更加不堪吧。
硬着头皮,李青君起了身子朝着甘露殿内走了进去。
“李爱卿,瞧你的脸色似乎不太舒服啊。”武明月托着腮帮子调笑道。
李青君一脸尴尬的回道:“陛下多虑了,臣的身子骨近来还算是不错。”
武明月摇了摇头,“李爱卿啊,这脸色不好有时候也不一定是身体上的不适,你说对不对啊。”
这话一出来,李青君也知道躲是没法子躲了
孽都是他自己造的,要是自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那可就是欺君之罪了。
“那个,陛下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家夫人想让我向陛下讨要一份和离的圣旨。”李青君硬着头皮说道。
武明月轻笑道:“外面可是盛传你们夫妻二人那可是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的啊。在你二人未结成连理之前,整个长安城可是都羡慕你们这对才子佳人着呢。”
“放他娘的屁!”李青君一个没忍住喊了出来。
得亏屋里也就他们两个人,不然要是让别人看见堂堂的吏部尚书也有这么样子,那还不把牙都要笑掉了。
话才刚说完,李青君马上又道:“臣该死。”
武明月显然不介意自己的臣子如此性情,反正这位吏部尚书什么性子她也老早都知道。
“得了得了,朕赦免你无罪。”
摆了摆手,示意这位继续说下去。
李青君偷偷瞥了一眼,突然有一个古怪的年头。
难不成陛下也和她爹一样,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不会吧?
当初武青帝和他二人也是在这甘露店内,那位帝王可是一听就是听他念叨了一个多时辰。从家长里短到生辰八字,可以说只要是能够证明他们夫妻俩不适合在一起的理由都念了个便。
“陛下,那我就直说了。”李青君想了想,决定试试看。
武明月一脸不耐烦的点了点头,完全是等了许久的模样。
既然父女俩一个性子,那他李大人可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陛下,简单明了的讲就是我家夫人觉得儿子受了欺负,我这个当夫君的不管,然后就跟我吵闹起来了。”李青君说道。
武明月愣了愣,“没了?”
这也太简介明了了吧,亏得她还有一点小小的期待呢。
记得当初父王可是说过口若悬河,还是孩童的她可算是记忆尤深。
李青君尴尬的点了点头,果不其然陛下和先帝一样。
“喔,你可是吏部尚书,谁敢欺负你儿子啊?”武明月一下子失去了兴致。
毕竟武明月不是武青帝,先不说年龄的关系,就拿性别来说他李青君也着实不好意思在一个女子面前谈论自家事。
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陛下,其实年轻人受点挫折也是应该的。我们家那混账小子这些年就是太顺了,磨磨他的锐气也挺好的。”
这完全属于答非所问了,但显然侵淫官场数十年的李尚书又怎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只见武明月笑了笑,“李青君,你这话里有话啊。”
李青君赶忙跪伏在地上道:“臣该死。”
“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学那些家伙来这一套。我要是真想杀你,不用你说。我若是不想,谁也不能动你们李家。”武明月挑了挑眉梢。
得嘞,有了这句话也不枉老夫大晚上的冒死往宫里闯了。
抬了抬头,正好对上女帝一脸古怪的笑意。
李青君自然也是笑了笑,这位陛下看来什么都清楚啊。
“陛下,其实这一次我也的确有想要磨磨那傻小子的性子。不然再这么下去,指不定哪一天就被别人当枪使了。”
武明月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某个奏折,“若是别人,朕的确懒得多说什么。你们李家的话,朕还是很在意的。不过就是个兵部侍郎么,你都要畏首畏尾的,难怪你夫人骂你不争气,是个受气包呢。”
李青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区区一个兵部侍郎,他李青君难道还真怕了不成。
不说别的,就是你兵部尚书过来,你看敢不敢大声喘几口气。
奈何这次面对的不是什么兵部侍郎啊,而是另外一位。
“你不用管他,回头自有我去和他说。”武明月冷冷的说道。
李青君看了看这位大周朝的帝皇,看起来这位也难免会有自己同样的忧愁啊。
不过他们两口子之前好歹被众人所看好,可陛下她和那位可就不同了。
只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陛下竟然也会渐渐疏远那位。
自己和夫人最多是小打小闹,真要和离谁舍得啊。
可陛下就不同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可什么也不说准啊。
不然换做以前,就依陛下的脾气谁敢要惹到他,怕是就算有天大的理由那也没辙。
“唉,儿子被人当枪使也就算了,做老子的也难逃这个命运。崔潺潺,你就合着那群老货一起坑你夫君吧。”
李青君辞别女帝后,一个人默默的离开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