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扬州城,有着整个大周别样的风光。
相传多年前,曾有一位无名诗人醉酒后诗兴大发,于某座青楼处题词一首。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这一首诗词,不仅是将扬州城载歌载舞的江湖儿女情写了进去,更是融入了此处的别样风情——青楼。
若论大周风景秀丽之处,那不可谓是数不胜数。
西蜀的蜀山,以层峦叠嶂的高峰闻名于世。东海的波涛三千丈,更是让人心旷神怡,目不暇接。极南的白色雪原,更是有那霜寒东九州的美名。
但若论让天下读书人久久不能往返的地方,还是要数那有着一滩西湖水的扬州城最为迷人。
这里的江湖,不光只有湖水,还有那婀娜多姿的别样风情。
“来来来,各位爷都入座好嘞。今个,让我们来说一说那北楚国的一代剑皇,姜太阿。”一名身着白衣的说书先生摆了摆手中的折扇,说到点上时顿了顿,就那么一合引得台下嚎叫声不断。
此地,是扬州城有名的一座酒楼,名为黄鹤楼。
也是因为当年那位无名诗人的一袭诗句,使得它更加的名声显赫,多年来引得不少慕名而来之人过来一睹风采。
不过正所谓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即便是如此享负盛名,依旧是难逃时间的巨轮。近百年里,这座黄鹤楼逐渐开始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中,直至到最后沦为文人墨客偶尔提笔挥毫之处。
直到武青帝登基,这座酒楼才慢慢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里。
除了一代帝皇的青睐,酒楼新的主人大刀阔斧的改革,也是酒楼能够崛起的另一因素。
毕竟在南方江南之地,一个五姓十族的姻亲还是有些分量的。
“说书的,天天说那北楚蛮子们你腻味不腻味,就不能换点新鲜的给我们听听?”
“就是,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物,说得好像我们都见过一般。说几个我们爱听的,不然这酒钱我们可就不打算给了!”
“哈哈哈,你个赖皮猴子这辈子自打娘胎出来总共也没见过几个人,可不代表我们哥几个没见过。老子当年啊,可是有幸见过咱们大周的女皇陛下。”
台下,离得比较近的几桌人,一个个相互间调笑,只是偶尔抬眼看看说书人。
相反,坐的很远的那几拨人却是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瞅,不时的还会掏几枚铜钱递给旁边的小厮。
此时说话最大声的,便是这里面其中一位大髯汉子。
提及女帝时,眼中尽显的是那得意之色。
台上的说书人年岁看上去并不是很大,如若不是因为留着一把长长的胡子,但看面皮应该算是一个俊俏的人。
只见说书人对着众人笑了笑,手拿纸扇抱了抱拳说道:“的确,说来也算是苦了诸位,这几个年头里光是听我说那些北楚沙场英豪,江湖儿女。这么想来,的确有些乏味不是。咱今个就给他换上一换,说说大周国的大好天下,锦绣山河你们看如何?”
那大髯汉子忍不住已经开始拍手叫好,台下的几桌人虽未言语,但眼中也是忍不住投去好奇之色。
毕竟无论如何,大伙能够聚在此地,起码有一半以上都是为了此人那张嘴而来。
这位听说是花重金请来的说书人,多年来虽然内容说的大致相同,但他那独特的嗓音再搭配上抑扬顿挫的节奏感,俨然已经成为这座酒楼的金字招牌。
只见那白衣说书人靠在身后的椅子上,环顾了一眼四周大声说道:“不知诸位,可否有人知晓五年前长安城外那场惊为天人的大战?”
配合着他那严肃的表情,整层楼的气氛竟然一下子显得凝重了起来。
“白画子?”台下居中而坐的一位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颇为不满。
顶着白画子这个不知道是不是花名的说书人,今日是怎么的,难道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能说么!
中年男子面带怒意的朝着旁边的人看了看,“陆成毅,你这酒楼我来的次数也不算少了,之前可还算是有那么些意思。今天这一出,你难道不打算给我解释解释吗?”
“杨大人,这几年我们陆家的态度,难道您还不清楚么?”中年男子身旁坐着的人低声说道。
身为扬州刺史,虽然比不上往北方走那几座上州城,但他这个中州刺史的分量可也不算小了
虽然知道那说书人的举动必然不是受到旁边人的指使,但他仍是选择说出此番话语。
不为别的,被五姓十族的姻亲这样低声下气的搭话,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的。
虽然不是本家,但只要沾上点边,他这个刺史大人也是乐意的。
当然,这陆家最近的几个年头里的确有些收不住尾巴了,敲打敲打也不算是坏事。
“陆家主,可别真的动气喽。自打本官上任以来,你们陆家可是没少帮助本官围着扬州城尽心心力。这点,本官还都可记在心上着呢。”中年男子微笑着说道。
陆成毅没有接话,身为酒楼的幕后主人它的确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
白衣说书人口说所说的长安城外那场大战,虽然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之久,这座天下也基本已经知晓了。但那些人物,无论如今怎样,也不是能够编入书中随意调侃的。
北楚的风流才子,沙场名将在何如?国都灭了,还能踢开那棺材盖不成。
可有些人,可还是实打实的活着呢。
脑海中在一次回想起了五年前的长安城,一生见过不少大场面的陆成毅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还是心有余悸。
其次,就是他身为陆家家主,这些年可没少在这位杨大人面前低头。
若是十年前,区区的一个刺史而已,恐怕连他们的门槛都难踏进去吧。
“陆兄?”杨刺史轻声问道。
眼看也差不多了,经营官场数十载的杨刺史也将语气放的缓和了些。
陆成毅点了点头,“此时大人哪里的话,陆某一介草民如何敢生气啊。”
杨刺史的脸立马黑了起来,他杨韩语寒窗苦读数十载,好不容易金榜题名,如履薄冰的走到今日。其中的艰辛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如今当了这刺史,难不成还要反过来继续看你们的脸色?
要说天下学子,最恨的是谁,那无疑是这些所谓的千年世家了。
藏书万卷,却不愿递给百姓一册,这便是世家。
尤其是那朝堂之上,更是被他们稳坐钓鱼台,丝毫不给任何寒门学子一点机会。如若不是当今女帝陛下,想必他这个刺史可能这辈子顶了天的也就混个七品官位吧。
“陆兄这番话,说的可就有些不地道了。”杨韩语冷冷的说道。
随即没有理会对方,起了身子便直接带人走下了酒楼。
座椅上,陆成毅看着意气风发的刺史大人渐渐远去,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终究还是咽不下心中那口闷气,只是不知道今后的日子到底会是个如何雪上加霜啊。
女帝这两年的打压,可是一日更比一日紧了。
即便是他们这个远在千里之外小小的扬州城,恐怕也没几天安生日子可以过喽。
“白画子,继续。”想到这里,陆成毅揉了揉生疼的眉心低声说道。
台上的白画子点了点头,随着一把小小的木块有力的敲击了一下桌面后,酒楼的整层充斥着他独特的嗓音。
“若说百年来,惊世骇俗的大战有哪些,想必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是当年那场冀州之战,太祖一力压群雄?又或是白衣儒将徐邳都百骑破楚都?再往远了说,当年的秦帝一剑扫八荒。想一想,都是让人心旷神怡啊。”
“但那些,毕竟发生了有些年头,甚至有些细节都难以娓娓道来,着实让人遗憾万分呐。”
“但今个,我将要说的,在我看了丝毫不逊于上面几场战斗。甚至毫不夸张的说,让人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今天,恕在下有五问,想要和在座的诸位好好探讨一番。”
“一问,我想问问你们有谁见过女皇帝亲自上阵杀敌?便是曾经的那大秦女帝嬴洛阳也不曾吧。”
“二问,你们又有谁见过,枯坐城楼数十载的出家人,一出手便是七百五十六条鲜活的生命。一句替佛度你,成了多少人的心头梦魇。”
“三问,问的是那一人斩千骑的双袖青锋,可否一剑开天门。”
“四问,是何女子,能够在长安城内,一剑劈斩蜀山剑道大宗师的本命飞剑,将两位剑宗的基石人物踩于脚底。”
一口气说完这几句,即便是常年靠着一张嘴吃饭的白画子也显得稍微有些力不从心了,毕竟他那慷慨激昂的陈词着实是有些废力气了。
台下,无论是近处所谓的达官贵人,还是稍远些的江湖游侠,一个个眼神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
毕竟在这个远离战火的江南之地,那些神仙般的人物,永远是他们内心深处所谁寻的东西。
白画子抿了抿桌面上的茶水,深吸一口大气喊道:“最后这一问,问的便是那两位大将军,如此太平的天下,何以如此,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啊。”
拉着一个极长的尾音,白画子狠狠的将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酒馆内,最远处的人们率先躁动了起来大喊道:“杀,杀光那些吃里扒外,杀光那些叛国者!”
就连坐在最前方的几桌人,虽然没有大喊大叫,但一个个互相看过去也是义愤填膺。
五年前,大周朝曾经迎来过开国以来,最为严重的一次危机。
两位十六卫大将军领兵围困长安城,徐家铁骑匆忙应敌死伤惨重,仅存下来的千人如今身在北境,继续履行着守卫国土的职责。
多名潜藏在长安城他国余孽齐齐发难,偌大的长安城一夜间战火纷飞,损失惨重。
朝堂中多名大臣惨遭暗杀,下至七品官员,上到六部中枢,甚至连吏部尚书都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好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甚至当夜,大周朝最为尊贵的女帝都不得已披甲上阵,应对那场危机。
时至今日,虽已五年过去,在某些人眼里,就像是昨日的事般。
白画子不禁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后便悄然退场。
今日,他这个说书先生,说的的确有些多了。
怔怔的看了看窗外,东边的那片桃花林中,想必那小子今日又跑过去了。
不知道这一别,还能否再看一眼那十里桃花盛开的景象了。
一想到那个五年前捡到的傻小子,白画子终是忍不住笑了笑。
“小子啊,你可要好好的活下去。”
“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