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昕绾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不由得退后一步站到了傅景煜身后。傅景煜与她对视一眼表示安慰,随后缓缓靠近那扇铁门,犹豫地开口道:“皇兄……是我。”
皇兄!难道暗室里传来的那个声音是……这怎么可能?!慕昕绾将信将疑地向前走了过去。
铁门后的男子缓慢地移动着身体,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靠在栏杆上。只见他衣衫早已破烂不堪,头发乱蓬蓬地披散在两边,遮挡住了大半张脸,双颊削瘦,颧骨凸出,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他们。
“是煜弟啊,咳……咳咳。”那男子用力地咳嗽了两声,抬起头看了一眼傅景煜,又将视线落到慕昕绾身上,疑道:“这位姑娘是……?”
慕昕绾见他打量着自己,便上前一步道:“见过二皇子,臣女乃将军府慕昭之女慕昕绾。”
眼前这个男子便是十年前曾入西凉为质的大邺二皇子傅桓楠,谁又能想到堂堂大邺的皇子竟整日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暗室里,身旁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每天像奴隶一样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二皇子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们二人来这里做甚,我已落到如此地步,莫要来踏这趟浑水。”
慕昕绾眼尖,看着铁门内食盒里的糠饭,惊疑道:“二皇子每日便是吃这样的食物吗?”
傅桓楠双眼微阖,面色平静道:“今日伙食还算不错,不至于去捉老鼠吃。”
吃老鼠肉?!这也太不把大邺皇子当人看了。慕昕绾看不下眼,啐了一口,愤愤骂道:“这群狗畜牲!”
傅景煜也微微皱眉,早就听暗卫来报二皇子在西凉处境不是很好,却不知竟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傅桓楠似是不甚在意,呵呵笑了两声:“割让城池?公主和亲?哈哈哈,只怕是可惜了三妹,西凉那个狗皇帝从来就没打算让我活着回大邺,这么多年来早就习惯了他们的各种手段,哈哈,你们这群西凉狗,还有什么把戏都冲我来啊,来啊!哈哈哈哈……”他越说越激动,双手猛烈地摇动着铁栏杆,目呲欲裂,嘴里不住得咒骂着,此刻已接近疯癫。
“二哥!”傅景煜紧紧地握住双拳,闭了闭眼,颤声道:“西凉欠我大邺的,总有一天要让他们加倍的偿还。”
慕昕绾有些担忧地看着傅景煜,却欲言又止,后者目透冷色,沉默了一瞬,方才开口道:“走吧。”
两人从暗阁中出来时,已接近寅时,西凉皇宫内除了来回巡察的士兵,整个道路上仍是空荡荡的。为了避免被西凉兵发现,傅景煜带着慕昕绾巧使轻功,翻身跳到了西边城墙附近的大槐树上。
“没想到西凉帝竟残暴到如此地步。”慕昕绾想起方才二皇子神志不清的样子不免有些愤懑。
“不是西凉帝。”傅景煜淡淡开口道。
“什么?!”慕昕绾有些惊讶,能有如此大的权利将二皇子囚禁的除了西凉帝,难不成还有其他人?
傅景煜随意扯了一片树叶,在手里揉搓着,目光冷峻道:“是西凉国太子夜墨轩,此人武功虽高,却阴险狡诈无恶不作,比起他父皇,有之过而无不及。”
慕昕绾回了一瞬前几日西凉太子来接他们入宫时的情景,眯起眼评论道:“原来是他,表面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却做这种龌龊事!”
夜色已深,一阵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隐隐可以听到远处有鹈鴂在鸣叫,叫声撕心裂肺,让人忍不住跟着心生悲戚。
“二哥他……从小便待我极好。”傅景煜将那树叶含在嘴里,双唇紧抿,半靠在枝干上,望着远处缓缓道:“那是的母妃并不受宠,受皇后的暗中默许,那些兄弟们均视我们为眼中钉,我和三姐每日都要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要提防到一盏茶,一粒米,一块玉酥饼,甚至是……庭院里的一枝花。”
他睫毛颤了颤继续道:“记得那年我五岁,见庭院里的杏花开的正好,便想摘一朵去,但那时身量还小,跳了几次也抓不到,便叫来母妃身边的阿娇姐姐帮我去摘,谁知她却不小心被刺扎到了手指,出了血。”
“然后呢?她的伤?”慕昕绾忍不住开口道。
傅景煜冷冷勾了勾唇,吐出嘴里的树叶淡淡道:“她死了。”
“死了?!”慕昕绾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那些花全部被涂抹过鸩液,如若不慎被刺扎到,全身上下不会有任何中毒的症状,只会疼痛难忍肝肠寸断而死,就连宫里的太医也很难查出个究竟。”傅景煜平静地说着,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慕昕绾抱着双膝坐在树枝上,呆呆地望着远处的西凉皇宫。
在将军府时,虽然日子过得不如意,经常有慕唯思的针对与挑衅。慕昭只有一个儿子,再怎么闹腾也是府里那些不起眼的手段,最后的爵位定属慕唯风,可这皇宫就不一样了,有众多的皇子,却只有一个皇位,想要不动声色的让一个人消失……
想到这,慕昕绾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偏过头去看傅景煜。
“怎么,被吓到了?”傅景煜也转过头,看着她戏谑道。
慕昕绾摇了摇头,也学着他的样子靠在一根结实的树干上,眨了眨眼道:“我只是觉得,身在这吃人的皇宫里,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承受了比平常人家更重的担子,忍受着更多无法言喻的痛苦。”
傅景煜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皇后娘娘虽生性善妒,但二哥却是个脾气性格极好的人,一心专注于诗文,从来不屑勾心斗角,他恩怨分明嫉恶如仇,当年有人栽赃于我和三姐也是他来出面帮忙……可如今却……”他说着闭了闭眼,极力压下内心的情绪。
慕昕绾点了点头:“早就听闻二皇子是极善良的人,没想到一朝为质却身陷囹圄,我们要尽早想办法将二皇子救出。”
天边的地平线隐隐披了一层霞光,有微微的亮光从墨蓝色的云雾里射出。
“天亮了。”傅景煜伸了个懒腰又变回了他那玩世不恭的样子:“走吧,我们回去。”
说罢两人借着微亮的霞光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