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芷萱这一夜也颇有心事,她的肚子已越来越沉,沉得夜晚里不好入眠,可她此时心内更有小小的喜悦,窃喜着给母亲办的探亲签证已经妥当。
按俞敏涛最初的意思,借着这次机会,将俞大明和俞香兰提前接到日本,先好好地游历日本的几大城市,让父亲了解那一份井然有序和淳朴友善,倘若父母心情舒畅了,将小小孩交给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而婆婆俞香兰亦有此意,并曾不止一次特意提醒说,大嫂刘娜正闲赋在家,而家中还已请了保姆。
但蒋芷萱却莫名地从心底里抗拒,她总觉得自己可以有另一番选择。沒想到后面天遂了人意,公公婆婆忙得脱不开身来,她就顺水推舟邀请了自己的母亲。
蒋芷萱已辞了咖啡屋的工作,临走时,雅子惋惜地说:“我的中国女孩,只要你愿意回来,我这咖啡屋的门永远为你开着,就像对我的那些老朋友一样。”
蒋芷萱感动着雅子的慈爱,异国他乡里遇见的温情总会令人更加心生温柔。
蒋芷萱彻夜想了许多,肚子里的孩子不时地踢腿翻转,每一个动作柔弱却又有力。她抚了又抚,禁不住微笑。
第二天一早,她对正在埋头吃饭的俞敏涛认真地说:“敏涛,我想自己带孩子,还有墨墨,我只想一家人在一起。他还没有生下来,可我已经不舍得与他分离。”
俞敏涛抬起头,关切地问:“你一个人带俩个孩子?能行吗?我现在成了空中飞人,想帮你怕是没有办法。”
蒋芷萱微笑着摇头,:“我不担心自己带不了孩子,我担忧的只是我们的收入!”
俞敏涛猛吞了口饭,:“我的年薪本不低的,可被扣了各项社保后,少了许多,但依然可以确保我们的日子过得下去的。我们的日本居留权应该没有太多担忧。”
蒋芷萱振奋地说:“那我们应该考虑买房子。给别人付房租,不如给自己供房子。”
俞敏涛思索了片刻,:“现在东京的房价正在下跌,应是入市的好机会,我们可以先了解状况。只要做好了财务预算,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买房都是件合算的买卖。”
蒋芷萱:“如果我无法工作,你得挣回俩个人的收入,把我的那份也给挣回来。”
俞敏涛:“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一家人应该在一起,孩子的未来教育也不能松懈了。”
“不如这样,我们自己做生意,会不会比打工赚得更多些?想想看,我们能做什么?”蒋芷萱的目光殷切。
俞敏涛停下手上的动作,咽下嘴里满塞的一口饭,定定地看着蒋芷萱,脑海回旋不停。过了好一会儿,语速尤其缓钝,:“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国际贸易?家用电器?二手笔记本电脑?国内市场和东南亚市场?似乎发展的潜力很大,获利的空间也很大,但必须事先评估!”
“是啊!敏涛,就那日本产汽车,不仅仅只买全新的,这个世界上不知多少国家为日本国腾出了二手车的市场,日本国的科技水准和日本人精益求精的敬业精神是有目共睹的。我不会做生意,但我凭直觉相信那会是门好生意。”
俞敏涛用手提了提眼镜,:“我会跟几位朋友好好地探讨这个商业课题。我们又想买房子,又想做生意,得认真地权衡其间利弊。”
他喝了几口汤水,匆匆地夹了一个包上班去了。
蒋芷萱觉得自己的脑子分外清明,她环视一下居屋,心想这个简易整洁的空间不久后将溢满欢声笑语,情不自禁地抚了又抚肚子,跟腹中的儿子说起了悄悄话:“儿子,从此以后,我们安在东京的家与安在省城的家将别无差别。妈妈可以亲自陪伴督促你们学习,可以送姐姐去学习舞蹈,然后看她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就像妈妈当年那样!还要让她学习各项礼仪课程,看她的人生舞台永远亮丽。也要送你去学各项健体健智技能,让你的一生凯歌永唱。对了,我就叫你凯凯!妈妈以为这就是生活慢下步履的开始,我们不再埋头苦干,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从容地过每一天的日子。
蒋芷萱说完了悄悄话,只觉四周沉寂,桌上的闹钟嘀嗒作响,不疾不徐,节奏明晰,嘴边的笑容不由地凝固,突然间又想俞敏涛正在孤独奋战。她又开始喃喃自语:“我得为敏涛助力,他依旧是我的将军,我必须为他筹备粮草,为他招兵买马。”
蒋芷萱想了又想,拔打了国际长途电话给自己的妈妈……
俞香兰为蒋芷萱购置了一些东西,正想送去蒋芷萱娘家。临出门时,俞建华却来了。
俞建华不着急坐下,俩只手尽管使劲地搓个不停,:“我姑,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吧,今天来想找您借点钱。我想搞个果园,我们福宁真是福地,地里不只是只长番薯。这几年福宁土生土长的水果,都大有名气了。三月的枇杷,六月的荔枝,八月的龙眼,十二月的柑橘,全是抢手货!我所知道的那几个种果树的,他们全发财了,一到季节,果树上哪是果子,尽挂了钞票。”
俞香兰笑说:“该怎么说你好呢?你学了做细木工活,说不干就不干了,学人家种上了蘑菇。没两年的功夫,又跑去外地养蜂蜜。前些年种上了夹竹桃这些小树苗,这会儿又想去种果树。别说钞票挂上树的话,看你这么能干,空中直接下钞票雨了!”
俞建华:“我也是听到哪里好挣就挤哪里去。要不是去不了日本,我也不这般卖弄。不过您也别总讥讽我,我们福宁的水果真是天下盖一的好。太城4号枇杷,个大水嫩香甜;下蕃荔枝,核小皮薄肉甜;九月乌龙眼,它要认了龙眼品种的第二,天底下就没有了龙眼第一,就因为了津津甜甜的地道福宁味;别提了那些柑橘,甜橙,齐橙,黑橙,夏橙,福柑,汕头桔,密桔,哎呦喂!哪一种不讨人喜爱?”
俞建华越说越激动,双手挥舞了起来,:“我姑,庆宝养猪场里有的是猪粪,听说庆祥最近回来搞什么排污仪器试验,可那大粪总得有地方去,以后就去我的果园好了,果树也得用大粪浇。”俞香兰却问:“庆祥仔最近回来过?我怎么没见他?”
俞建华:“他就跟个痴呆的人一样,叫他半天不应声,我看他不中用了!”
俞香兰:“胡说!他不过是满脑子只想他的要紧事!”
此时院门外又有人打铃,俞香兰去开了院门,却是俞建华的父亲。
俞香兰的大哥一进来就说:“我以为你和大明会在采石场,赶了去找,也没碰上大明,就直接坐了车来。”
俞香兰未开口,她大哥一见俞建华,又说:“建华皮厚四处窜,可那建秋皮薄实心眼,一棒子打不出一个p来,我只好卖了老脸,替他走这一遭。他今早说有了门路去日本,可他发愁等着交钱,你得帮帮他!”
俞建华一听,又紧搓起了双手,:“太好了!这些日子来我也没替他少操心。他去外省买了户口,办的是短期商务签证,一期一期地交钱。现在总算出国的事有眉目了!姑,您得帮他!”
俞香兰却为难了,:“涛涛在东京要买房,还要成立自己的会社,如今已捉襟见肘了。因为采石场,我手上的现金也不多了,该帮你们兄弟哪一个?”
俞建华爽快地回说:“眼下建秋的事更急了些,您先把钱借给他吧。我那点钱也要借给他好了,谁让我是他哥!天该杀了他!早不出国,晚不出国,偏偏这时候出国,坏了我的大事!”俞建华说了却又轻轻掌了自己俩嘴巴子,:“呸、呸、呸!不该乌鸦嘴,他要大吉大利!”
俞香兰的大哥:“建华平日里爱胡说八道,正经事上懂得拿捏,难怪你奶奶当初尽疼你!”
俞建华正儿八经地说:“大是大非面前就见我的人品!我得先走了,给建秋买套像样的衣裳,还要买罐发腊,好好装扮装扮他,让他看起来有个老板样。他沒出过远门,浑身土劲,别一到机场就给小日本一眼看穿了。我不搞果林了,倒腾点其他事情先做,等我家孩子长大了,我也赶他去日本。”
俞香兰对大哥说:“大明今天回去采石场,回来后再去取钱,我们会送回老家去的。”
俞建华父子放了心,告辞走了。
俞香兰忽想推荐俞建华也去加入“金粒子走线”,当即拔了电话找那玉老板,可玉老板如今已只专门做玉生意了,几句感慨话说完了,俞香兰逐挂了电话。
俞香兰的心情备感错落,不由地凝望父母的遗照,叹个不停:阿爹阿娘,我是不是真老了?即使大明不反对,我自己也没能撑下来继续那“黄金走线”。这年月一说到钱,已经不再是千元计了,而是万元,十万元的额数了。我感觉我自己如今没用了,帮不了大哥家多少忙了,这心里一下子堵得慌啊……
一阵叹息后,俞香兰觉得手脚乏软,只好打发刘娜将东西送往蒋芷萱母亲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