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主任带着几位科长来接人了。
今天的小山村,一点也不寂静,相反很热闹。
隔离所内欢声笑语,有音乐,有歌声,有鲜花,有美酒,自然少不了美食,这阵势,像过隆重的节日。一点也没错,隔离所内所有人员无比喜悦地庆祝,庆祝这个伟大高兴的日子。
十名甲流密切接触者,为期七天医学观察,隔离期间,所有人员体温正常,也无其它不适症状。上午10时20分,林子珊接到中心主任闫寒指示,宣布解除医学观察。主任还说,他要带着鲜花,亲自来接他们回家。
林子珊一路小跑,登上楼梯,边敲门边喊,隔离结束,大家可以回家了。李萍也紧跟其后,重复林子珊的话,隔离结束,大家可以回家了。
肖勇、保洁阿姨以及门卫保安,在楼下的院子里高喊,隔离解除,我们解放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郝强第一个从房间走出来,他挥舞手中蓝色户外帽,激动地高喊,我们胜利了,兄弟们、姐妹们,快出来吧,我们可以回家了。此刻,他像一名凯旋而归的战士,刚打完一场战役。他差一点喊出“中国共产党万岁”这口号。
是的,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甲流防疫,初战告捷,正如林子珊所言,“进得来,出不去。”
林子珊没有忘记对王文瑜的承诺,她说,等隔离解除的那天,她要摆酒为他们送行。她电话送餐公司的负责人,自己掏钱点了桌上摆放的酒蔡、水果。
相逢是缘,何况,同一屋檐下生活了七天。七天生活的休戚与共,这样的感情有点类似一起扛枪的战友,经历生死,共过患难。原本归心似箭的迫切心情,此刻,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大家互相拥抱,互道珍重,互换联系方式,相邀去各自的城市游玩。
闫主任不但带来了鲜花,还有一份精美的礼物,打开一看,是一条漂亮的丝巾,丝巾一角印着“苏绣”两字。领导毕竟是领导,抗击甲流疫情,还不忘打广告做宣传。他同十位隔离者一一握手,边握手边打趣,禁闭解除,解放了。谢谢配合和理解。照顾不到之处,多多谅解。回去之后,给我们这小山村多做宣传,以后带着家人、朋友来故地重游。
大家被闫寒的一番话,逗得哄堂大笑。七天内的不安、恐惧、孤独,在林子珊宣布解除隔离的刹那,在闫寒打趣的瞬间,在歌声、笑声齐飞的时刻,像山洪、像暴雨般的一泻千里,取而代之的,正如这小山村的空气,清新、洁净、香甜。
闫寒不忘战斗在第一线的工作人员,他亲切地也一一握手,诚挚表达他心中的敬意,辛苦,谢谢,中心要表彰你们。
郝强在解除隔离的那一刻,见到了林子珊的庐山真面目,和他相像的分毫不差,她的人和她的声音一样,清新,柔美,又像这里的小山村,宁静,秀雅。他接受林子珊的建议和推荐,在他了却公司的事情之后,去沈忆眉公司报到。
沈忆眉收到郝强发来的简历,再从林子珊口中侧面了解了一下,不多时,便给郝强答复,欢迎郝工加入“忆眉医疗美容健康管理有限公司”,期待与您的精诚合作。自此,郝强不但成为沈忆眉的左膀右臂,还成为沈忆眉生命中的重要人物。
领导说话一言九鼎。林子珊、肖勇在中心召开的职工大会上受到嘉奖,奖品是一本荣誉证书,证书上印有:林子珊同志,在甲流疫情抗击中,成绩显著,表现突出,被评为“优秀青年”,特发此证,以致鼓励。大会上还号召全体职工,学习林子珊、肖勇不怕困难、勇于担当的精神。甲流战役虽然初战告捷,但我们决不能放松警惕,常抓不懈,居安思危,让那些不安分的病毒、细菌无处安身,保一方百姓健康、安居。
甲流疫情结束后,林子珊小病了一场。她的病不严重,病名“阵发性室上性心动过速”,病因:疲劳过度,治疗方案:卧床休息几天,病症自然消失。这是林子珊给自己下的诊断及医嘱。
卧床休息,顾名思义,躺在床上休养,那么,她的饮食起居、吃喝拉撒就需要依赖旁人照料。林子珊不想惊动任何人,包括父母。
这根本不是问题。在当今信息科技高度发达时代,有一大批懒人,他们身体健全,却足不出户,饿了,外卖,渴了,饮料矿泉水,困了,席地而卧,脏了,钟点工上门服务。他们在屋子里一呆十天半月,或游戏,置于其中流连忘返,竟忘了日月星辰;或工作,攻克一道难题,废寝忘食日夜不分。但不用担心他们会饿死,渴死,或者困死,毕竟,人是有感知的,到了一定的极限,吃喝拉撒这些生命的本能自然会善意的提醒。当然也有例外,体质弱一些,或者,有基础疾病的,抗不住几天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就香消玉殒,临床上称为“猝死”。
林子珊请了一个钟点工,上午两小时、下午两小时。她真是困极了,在开始卧床休息的头两天,基本上处于嗜睡状态,钟点工来打扫卫生、洗菜做饭,她都浑然不觉,偶有被尿意憋醒,起来解决后顺带喝点水、吃点饭,然后再闷头大睡。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天。
第三天,她清醒了,感觉浑身的舒服,呼吸顺畅,心率平齐,无憋闷现象,这是林子珊的自诉及体征。她想,再休息两天,就可以上班了。她请了五天的休假,在填写休假理由一栏中,林子珊未提及身体原因,只是写了家中有事。
其实,这是单位申请休假的一道程序,在工作安排好的前提下,职工拿休假,领导岂有不批之理,落得做个顺水人情。所以,不管你什么原因休假,闫主任不会过问,点点头,便签下大名。林子珊申请休假时,闫寒签名落款完毕,关心地多说了一句,辛苦,好好休息。
休假第五天,林子珊起床了,她自我感觉已无大碍,只要不剧烈运动。
早饭过后,林子珊斜卧沙发,一边看书一边和钟点工何阿姨闲聊,闲聊中得知,何阿姨和林子珊妈妈同龄,膝下有二子一女,女儿还小,初三学生,在老家读书,她本应该在家照顾小女儿,但大儿子一再要求,请妈妈出山,照顾大儿一家的生活起居,儿子儿媳工作忙,孙儿还小没人带。没法子,一家人四分五裂,孩子爸在老家照看女儿,她跟着大儿外出照顾孙儿。一晃,在大儿家四个年头了,趁孙儿上幼儿园,她出来做钟点工贴补家用,总不能在儿子家白吃白住。
林子珊听得心酸,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每次妈妈电话中关照,一个人在外,不能将就啊,要吃好、睡好,穿暖,然后,再嘀嘀咕咕一番,你爸爸不听劝,叫他不要抽烟还在抽,家里被他熏得乌烟瘴气。女儿啊,你和妈妈一块儿劝劝,抽烟对身体不好,你要说得严重一点,爸爸听你的。嘀咕完父亲,又说起张家短李家长一些芝麻事,无非是邻里之间的恩恩怨怨,而这些芝麻事,是拿不到台面上的,通俗的讲,闲话,唠家常。林子珊若长时间不回家,妈妈不放心,带着大包小包看女儿,包里装的都是吃的,有做好的蛋饺、熏鱼和红烧肉。妈妈一来,冰箱里就被塞得满满的,足够林子珊吃上十天半月的。
想到这,林子珊站起身,她一边劝何阿姨,你帮着儿子带孙儿,还料理家务,怎么是白吃白住了?他们不会这么想的。一边走到房间,准备给妈妈去个电话。这时,听到外面的敲门声。
何阿姨开的门,进来的是一年多不见的范雪琴。
林子珊又意外又惊喜,她赶紧招呼:“范姐,你怎么来了?”
两人并坐在沙发上,对视良久。
眼前的范雪琴,一脸从容,笑意吟吟,看来,范雪琴已从离婚阴影中走出来了。
沉默片刻后,范雪琴打开了话匣子:“子姗,我来,是向你告别的,我想,我的一些事,你也都听说了。”
林子珊点了点头,说:“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范姐,你不要太在意,我们往前看。告别?范姐去哪里?”
“我变卖了房产,办了离职手续,下周去美国,和儿子在一起,儿子原谅我了。”
“太好了,范姐,许博远是个懂事的孩子,祝贺你。去美国还回来吗?”
“不知道,看儿子的学业,还有他以后的工作发展。”
林子珊感到一阵酸楚袭来,眼眶中泛起了泪花,她不舍地说:“范姐,你要多保重,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常回家看看。”
范雪琴轻轻握了握林子珊的手,眼圈也有点发红,她说:“子姗,我不会忘了你的,虽然,我和你一起工作时间仅两年,年龄悬殊特也大,但在我心里,我把你当作我唯一的朋友,我的小妹妹。临走前,我一定要见见你,前两天,打你电话,你手机关机,打你科室电话,同事说你休假了。我不放心,今天来是碰运气的,没想到你在家,看你脸色憔悴,病了吗?身体要紧,工作不要太拼命。”
林子珊赶紧回答:“小病,已经好了,范姐不要担心。范姐把我当妹妹,那姐妹之间要保持联络,中午在我这吃饭,我们姐妹好好叙叙,这一别,不知道何时再相见。”
范雪琴笑了笑,爽气地一口答应,留在这吃午饭。
午饭时,范雪琴主动聊起了宋建成。
三月前,宋建成突然出现在范雪琴面前,像一个空降兵悄无声息高空降落。他来带走心爱的女人去深圳,和他一起生活,还有两人的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宋建成掏出准备好的一枚戒指,真情实意恳求,他说,这是我迟来的告白,雪琴,我一直在等你,我的心从没改变过。二十多年前,你就应该是我的妻子,但是,因为我的离去,你做了别人的新娘,我不怪你,我怪自己,又由于我的出现,让你婚姻破裂名誉扫地。余生,让我来补偿你,还有我们的孩子,跟我走吧,我现在有能力照顾你和孩子。
离开疾控中心的宋建成,南下去了深圳,和他昔日的战友合伙开了一家4s汽车修理店,说是合开,其实是战友半送半卖还他的人情。当兵时,因一起突发事件,营房失火,宋建成冒着生命危险,冲进火海把战友救出来,这份救命恩情战友一直念念不忘,退伍后,战友力邀宋建成与他一同征战商场,但人各有志,有人为名利,有人为女人,宋建成为女人委身当一名保安,这事至今在战友间成为美谈。
战友商海浮沉十多年,成绩斐然,已挤入成功企业家行列,他旗下的公司涉及房产、酒店、旅游及汽车维修。名义上,两人合开的汽车修理店,但战友只占很小的股份,这很小的股份,也是在宋建成强烈的坚持下,不然,他就另辟蹊径另找门路创业,战友这才勉强答应,若按照战友的心意,他拱手奉送,没有宋建成,哪里有他现在的这一切。
宋建成把4s汽车修理店经营得风生水起,半年不到,开了一家连锁店,生意这么红火,不乏有战友的关照,但很多新客户却是冲着老板的诚信和修车技艺。当今商海,只有互惠互利才能共赢,做生意靠的是什么,诚信、人品、价格和质量。
林子珊听得投入,动情地说:“范姐,真为你高兴,宋师傅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他守候你那么多年,世上少有。当初,我到单位报到的那天,下着大雨,又冷又饿,多亏宋师傅端来的一杯水,那杯水相当于一盆滚烫的木炭,温暖人心,范姐,替我谢谢宋师傅,不,要改口叫宋总了。那这次你去美国,宋师傅也一起去吗?唉,宋总,瞧我,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了。”
范雪琴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意,我亏欠他,亏欠许志强。许志强不结婚,我也不再婚。还有孩子,我得顾及他的想法,我已经伤害过他一次,孩子不承认宋建成是他亲生父亲,在他心里,许志强才是他爸。”
林子珊理解地点了点头,说:“是啊,范姐,这么多年的父子之情,怎么能说割舍就割舍的了,我想,许局也是。”
范雪琴说:“他们父子一直保持联络,许志强趁赴美国考察机会,看望过许博远,这也是孩子原谅我后,才和我提起他和许志强的往来。所以,我和宋建成的事,现在暂不考虑,我劝他,不要再等我了,凭他现在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
林子珊替范雪琴着急起来,急急地问:“宋师傅怎么回答?”
范雪琴说:“他态度坚定,等我,等许博远的接纳。”
林子珊笑了,心想,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团聚的。
范雪琴去了美国,偶尔,林子珊收到她发来的只字片语,她在信中说,语言是她的最大障碍,她现在在恶补英语口语,家里,许博远担任她的家庭老师,她还参加中方在美国举办的语言培训机构学英语,在人生地不熟的国土,语言不通,真是寸步难行。到了国外,才发现,故乡是那么的留恋和美好,想你,子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