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韶予虽然有点奇怪赵重幻的问题,但还是很有士子学风的一本正经:“我三人都是一个县学的,我们年纪相仿。顾回他家世显赫,顾家在海宁是大商贾,海宁及周围一带的许多产业都是他家的。”
“柳兄家却是书香门第,柳家祖上曾有进士及第的,在我们当地也很有名望。我自己——”
他惭愧一笑,“就是普通人家,家父只是以前在顾家做过一年私塾先生,顾老相公对我父亲有诸多帮助,我们很感激顾家!”
赵重幻没有插话,只静静听对方讲述。
“我跟顾兄之前并不相熟,后来进了县学后才熟悉起来!”
钱韶予饮一口茶,神思渺渺,眸色里几分可惜:“他这个人比较放旷不羁,容易交朋友,却也常常因为太过不忌礼俗而得罪很多人!”
“就说楼下的柳兄,开始他们关系也还不错,但是后来因为一件事他们就疏远了——”
赵重幻问:“什么事?”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后果却差点断送了柳兄的科举之路。”
“这么严重?”赵重幻端正了下身姿眸光沉凝。
“就是有一次我们三人一起去踏春,在路上遇到一只水牛。顾兄从小生活在富贵人家,自然没怎么见过犁地的牛,一时兴致高昂,偏要拉着柳兄去逗引那水牛。”
“谁知那牛主人没有栓好牛,经顾兄这么一逗,那牛似乎极为生气,就朝我们冲过来,柳兄身体弱,没有我们灵活,居然被牛角撞到了脸,破了一条很长的口子,鲜血淋淋!”
钱韶予说到此处叹了口气:“原来只是一场戏逗,却不想惹出一场祸事”
“赵兄知道,我朝有一项科考禁忌便是面上有废疾者不可以参加恩科,所以柳兄这伤受在脸上,委实是个痛处!”
“顾兄也情知自己莽撞才造成这般后果,所以他多方寻找名医为柳兄治疗伤处。”
“虽然最后也还是治疗得当去了疤痕,但是柳兄却不敢再与顾兄往来,走哪都避着!”
钱韶予唏嘘道,”我们原本三人也算对酒当歌好友一场,可如今不但是朋友无法做,甚至顾回连性命也丢了!”
赵重幻凝思片刻问道:“那柳问卿的伤处在脸部什么位置?”
钱韶予想了想道:“在左眼角到脸颊的位置,比较鲜明!不过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了!他本就长得极好,幸亏没留下疤痕,否则真正是破坏了一副好皮囊!”
赵重幻脑海中浮现出那少年俊美异常的脸,却未曾察觉出任何疤痕的存在。
想来那位大夫的医术极为高明,那样的疤痕连她也只是堪堪能治疗得基本淡隐,全无一点痕迹万万是做不到的。
“那这次你们来赶考时可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她继续问。
钱韶予摇摇头:“我是随顾兄一起来的,柳兄带着家仆走在我们前面!顾兄虽然很想跟柳兄一起远行,但是柳兄当时却刻意提前一天天不亮就从家里走了!我等知晓后他们早就坐船出了海宁。”
“顾兄很郁闷,他自从伤了柳兄过后,有一段时间常常让我陪他借酒消愁!他真心相待的朋友也不算多,所以柳兄回避他后他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钱韶予微微叹息。
赵重幻又问:“那关于陈光这事你是什么看法?”
钱韶予沉吟了一下道:“顾兄确是知道陈光携带着《蜀素贴》,陈光这人其实藏不住话,《蜀素贴》的事情他告诉过好几个人,并不单单只有那寻芳阁的伶妓一个人知晓而已!”
“那你觉得那被陈光打的男人跟顾回是不是一伙的?”赵重幻毫不婉转地问。
钱韶予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默了一下:“顾兄此事与我简单说过了,他确是很想得到《蜀素贴》,但是并不是他自己对米芾的诗贴有多喜爱,而是——”他突然住口不言。
“而是什么?”
钱韶予骤然探头过来,低低道:“其实我们三人中最欣赏米芾笔法的是柳兄,他对米芾的墨宝都相当爱惜!”
赵重幻眸色一动:“你的意思是顾回其实很想为柳问卿购得这幅《蜀素贴》?”
突然楼下一阵喝彩之声打破她二人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