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彻庄园里,金发碧眸的高大男人站在一片落地窗前,男人指尖摩挲着一枚色泽暗旧的弹丸,窗外的星光夜色映进一双若有所思的碧眸里。
杰森认得这枚弹丸,那上面有象征威尔彻家族的特制银漆徽纹,整个威尔彻氏族里只有他有这种制造独特的子弹。
几个小时前,他收到了扎鲁行动惨败的消息,而他还来不及动怒就收到了这枚弹丸。
在听到那个被扔在威尔彻庄园前的黑瘦小兵的那些话时,他不同寻常的沉默连管家必鲁也察觉到了。
看着指尖捏着的那枚弹丸,杰森的思绪飘回了八年前,那个他毕生难忘的冬夜。
十五年前,年纪和资历尚浅的他便展现了远超常人的头脑和能力,因出色的表现被选定,接任新一任氏族当家人,彼时连维卡纳多那些尊贵的贵族世家子弟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一时间风头无两。
也是在那一年,他认识了身为一名无国籍雇佣兵的沈继川。
那个幽默风趣、身手不凡的同龄黄种男人,总是给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他喜欢枪械,热爱射击,更喜欢钻研拳击柔道,而沈继川的枪法初次见面时便让他惊艳,这个身经百战的雇佣兵不仅对枪械射击很有研究,身手更是了得,自小接受贵族式教育的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棋逢对手的兴奋与畅快。
那时候的杰森未至而立之年,满心皆是对沈继川的相见恨晚,每每与沈继川对打都胜负难分,最终总是两人大汗淋漓的并肩倒在绿油油的青草地上,仰看着无边无际的白云蓝天畅快大笑。
每每这时,他总会说:“沈,你是我见过的身手的最出色的人。”
沈继川叼着棵草,晃悠着脚尖:“嗯,杰森,你是我见过的第二出色。”
第二?他蓦地坐起身拽起沈继川:“第一是谁?你把他找来,我跟他比试!”
沈继川拽下嘴角的草,恶趣味的扫扫杰森的鼻孔,笑的蔫坏:“就是我!”
他没见过有哪个雇佣兵活得像沈继川这样,硝云弹雨中也自生长出一个如此乐观有趣峥嵘勃发的灵魂。
直到有一天,他对沈继川说:“沈,别做雇佣兵了,来我这吧。”
他想,凭沈继川的一身本事,做雇佣兵未免埋没了,可若跟着他,起码有他在的一天,威尔彻家族就永远会是沈继川的后盾,而有沈继川在,他也无异于多了一个得力助手。
他把沈继川安排在他的驻卫营里,进出都带在身边,就这样,沈继川在他身边一待就是七年。
这七年里,他越来越信任沈继川,他理所当然把这个亦师亦友的人当成了无比珍贵的朋友。
他一直以为,像沈继川这样的人,只有真的欣赏和肯定一个人才会甘愿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也一直以为,沈继川同样珍视这段情谊。
可是他忘了,生在威尔彻家,这一生便注定孤寡,所谓友情不过是用来虚假利用的漂亮皮囊。
不是没人提醒过他的,那时他的大管家必鲁在看到他任何机密场合都不避讳沈继川时,也曾暗中提点让他不可没有防人之心,说到底那沈继川终究是个外人。
可他并未听进只字片语。
故而,他虽有远超常人的头脑和魄力,却终是被沈继川骗的彻底。
是该怪他的氏族让他的前半生太过平顺少了防人之心,还是该怨那沈继川太会做戏让人看不清他那顽劣风趣皮囊下的毒蛇心脏?!
后来的他才终于明白,所谓一见如故,所谓相识恨晚,不过是步步为营虚假周旋的算计。
他怒,他悔,他恨!
他永远记得八年前的那个冬夜,沈继川带人里应外合亲自端了他氏族名下一处重要的制毒销毒试验基地,威尔彻家的地下生意因此损失大半基业,因那次沈继川的背叛给家族带来的影响至今存在。
他无法相信更不能接受他推心置腹了这么多年的心腹挚友,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他。
这是他一辈子的伤疤和耻辱。
沈继川像一条蛰伏盘卧在他身边的毒蛇,用七年的时间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在七年后的某一天,拿枪对准他准备给他致命一击。
当那晚沈继川真的拿着枪指向他的时候,他突然很想笑,棋逢对手的两个人,兜兜转转竟真的成了对手死敌。
可幸是老天眷顾他,这么多年跟沈继川的比试他从未赢过,但仅那一次他赢了。代价是,这世上从此再也没了那个棋逢对手的人。
当子弹射进沈继川心脏的那一刻,他想,从此以后,杰森?威尔彻再也不需要朋友。
于是他变得永远清醒果决、理智狠辣,永远利益为先,他成为了一个绝佳的氏族掌权人,更是一个出色的商人和政治家。
这些年,他没日没夜的经营,终于带领着威尔彻家族走向氏族的顶峰,如今在整个维卡纳多,杰森?威尔彻的名字就代表着权利与金钱,而威尔彻一族的地下生意也在他的经营下财通四海。他拥有了别人羡慕的一切。
而这些,都拜那人所赐,是他用背叛给当年那个愚蠢天真的杰森上了人生一课。
“桑、虞……”
是了,他记得沈继川有两个小徒弟,说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在死人堆里捡出来的,当年他只曾见过一面,那时他们还是两个小娃娃。
沈继川死后,那两个小娃娃也不见了踪影,那时他一腔愤恨无处发泄,于是发了疯的让人去抓跟沈继川有关系的人,哪怕是点头之交他也抓回来挫骨扬灰。
但那两个不过十几岁的孩子却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却不想这些年,那些斩草未除尽的根在他看不见的角落疯狂生长,暗自磨利刀刃,在八年后的今天,带着不容小觑的力量向他亮出了淬毒的爪牙,作势要与他不死不休。
血债血偿?
呵,多可笑。
明明被出卖被背叛的人是他!
复仇?
何为复仇,是他错杀了无辜吗?
不,这是沈继川欠他的,沈继川他该死!
他该死……
秋夜极深处,一阵沁凉的晚风拂过,空旷明亮的大厅里传来男人低沉似梦的喃喃自语。
“沈继川,八年了,你的好徒儿还活着,你应该很高兴吧,你听见了吗?她说要回来找我报仇,哈哈,你说这一次,是你赢、还是我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