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刄儿,这一式记住了吗?”墨术大师飘落在墨刄身旁,宛若出世仙人。
墨刄呆滞地点了点头,他已被这世间伟力深深震撼。
鸿沟横跨在墨刄眼前,他这时才意识到,难怪世人常追求修者的权与力,如此磅礴伟力,确实值得世人去用一辈子追求。
“先入世才可乱神,刄儿,你懂了吗?”
墨刄想起来从小便苦练书法和画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墨刄回到老院子的时候还是飘飘然的,直到沐雯雯呼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
“纸鸢不够了,听说西街有家姓陈的做的纸鸢很好看,你再去偷点回来。”
如此理直气壮地让人去行偷窃之事,坛城之地怕只有沐雯雯一人了。
“哈!?”
“哈什么哈,快去!”一巴掌拍在墨刄脑袋上,沐雯雯转身跑出老院子,真不知道她到底一天在玩什么?
听着远处传来的狗叫声,墨刄这才想起来沐雯雯把整条东街的流浪狗都接济了回来!
墨刄摸了摸口袋,掂量了掂量,那里面的银子这几天缩水了不少,墨刄无奈叹息,不过他还是拿出来了一支笔。
那是一支很普通的毛笔,连狼毫都不是,只是一些不知道从哪拔来的几撮毛拼在一起,又找了一根还算顺眼的树枝削成棍,这就是墨刄的笔,和墨术大师用的柴金狼毫完全是天壤之别。
墨刄又拿出几张宣纸,在上面飞速泼墨而画,只是半刻,好几只像模像样的小猫就画成了。
“墨术之——绘苍生!”
宣纸上的水墨画竟“活”了过来,从平面里竟然爬出一些立足于空间的猫狗,活灵活现。
“散!”
墨刄挥手,那些墨色野猫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墨刄视野里,它们或是跳出墙角,或是在街头拐角留下最后一抹尾巴,顷刻间,原地就只剩下墨刄一人。
……
墨术一脉相承,但并不是以固定的招式或是技巧传承,墨术的传承就是墨术精要,执笔绘天下!
从小墨术大师只教给了墨刄这五个字,再就是让他苦练书画,苦练,苦练,再苦练!
墨术只传神而不传形,刚才墨术大师教给墨刄那两招其实已经算是破例,违背了祖训。
但祖训?狗屁祖训!墨术大师是那种拘泥于祖训的俗人吗?他自己爽就好了。
像墨刄这样低级的灵力运用,墨术大师是连看都看不上的,亏墨刄还给他这招数起来一个如此霸气的名字,绘苍生!
……
墨术大师走了,沐雯雯也离开,墨刄在原地发呆。
只不过和以往发痴不一样,此刻,墨刄的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墨术大师执笔绘天下的霸气场景。
远远看去,墨刄就像是傻了,呆立原地,也不眨眼,动都不动一下,连鼻息都似停滞了一般。
这样一种发痴的情况却被修行者灌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顿悟,其实这种情况被凡人起了一个更好听的名字,心流。
全身心投入某事的心理状态,这就是心流。
……
“执笔绘天下,
落笔惊世人。
藏锋先入世,
露锋可乱神。”
墨刄喃喃自语,竟已对刚才那玄奥的一招有了认知和理解,他果然是不世出的天才!
……
坛城西街有一家名声响彻北西两条街的饺子馆,在西街巷尾,那是一旧木二层小楼,和旁边靓丽的瓦廊房子形成鲜明对比,一个不大的招牌挂在门口,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饺子馆。
破败景象并不能阻止人们吃饺子的热情,这家店不但味道好,而且价格便宜,是很多人解馋的最佳场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柳长岁站街,他一身白衣,面相不错,每一个进饺子馆的人都冲他笑了笑,柳长岁回以微笑。
偶尔有一些正值犯花痴年纪的豆蔻少女,会微红着脸从他旁边匆匆而过,带起一阵香风。
忽然,柳长岁从饺子馆里搬出来一木凳坐在上面,站街站累了,坐会儿。
“诶诶,长岁……长岁。”
坐在凳子上,柳长岁双眼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柳长岁背后传来一个偷偷摸摸的细声,柳长岁不动声色。
“呀!忘了他听不到了。”男人一拍脑壳,轻轻拍了拍柳长岁的肩膀,柳长岁转身,看着他。
男人就是琉生老爹,陈长生。
只见他贼兮兮地笑着,不知从哪摸出来一支笔和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展示给柳长岁。
柳长岁想了想,摇头,琉母还在饺子馆里忙活着呢,虽然她来不及注意饺子馆外面,但万一呢?
柳长岁想着人小鬼大的琉生那么惧怕他母亲,那定是有一些不可说的原因。
但柳长岁哪知道,每每琉母生气,琉生好几天吃不到好吃的三生馅饺子,馋呐,会馋出病来的。
……
陈长生看柳长岁拒绝,苦苦哀求,柳长岁默默摇头。
最终,没有办法,陈长生咬牙,决定铤而走险。
琉母是最讨厌陈长生喝酒的,每次发现琉生老爹敢喝酒,陈长生敢发誓,他未来一年连个饺子味儿都闻不到!
但男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就像男人无法理解女人为啥要为一件衣服纠结半天,女人也永远无法理解男人为什么要饮那么苦辣的酒,总之,男人和女人之间是不可能完全相互理解的。
性别的隔阂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不同那么简单,连存活的方式都会不一样。
陈长生偷偷溜走,临走时不忘嘱托柳长岁帮他看好饺子馆旁的文墨店。
柳长岁一眼瞥去,看到了好几只做的精美的纸鸢,还有几盏许愿灯放在上面,再其他的,和普通文墨店差不了太多,一叠叠白纸,陈列整齐的文房四宝,店面有些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
太阳微微倾斜,正午过去。
饺子馆里人影渐渐稀疏,琉母游走在饭桌之间收拾残留的碗筷,本该招呼柳长岁洗碗的她并没有这样做。
她看了眼店前坐在木凳上发呆的白衣青年,微微叹息,她把碗筷收拾进后厨,没去打扰柳长岁。
“喵!”不知从哪传来一声猫叫,柳长岁竖起耳朵,但并没有从木凳上起身,他望着街上那只缓缓爬行的蚂蚁,对那只越来越近的墨色野猫无动于衷。
墨刄在老院门口站了一个正午,无意识下,由他放出去的那些“墨灵”却仍没有忘了它们的目的。
……
墨刄直勾勾盯着老院子,在这里呆了十几年,他早已熟悉了老院的一草一木,夜里常去尿尿的老院墙后,他甚至记得清有几块墙皮剥落掉在地上,但今天他对老院忽然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正午过去,骄阳却正烈,老院子里那棵老槐用它枯萎了的残躯替根处那一摊小草遮住骄阳,枝桠上那根白丝早已晒得出现裂纹。
墨刄视线里,老院忽然变成了墨色,老槐的黑色变成了墨色,小草的绿色变成了墨色,瓦廊、檐角都变成了墨色,墨色入画!
墨刄取出他的那支笔,在他眼前淡淡一划,绘江山!
这就是墨刄为这一招想好的名字。
老院忽然开了一道口子,从屋檐到墙角,从墙角到墨刄脚下,有一道裂缝出现,然后,轰隆一声,老院倒塌,灰尘漫天。
这坚持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院今日竟遭了劫,灾祸源头竟是它养育了十几年的孩子。
“呸呸!”
老院倒塌的尘土里快速窜出来一人影,倩丽脱尘的琉仙裙上沾满尘土,任脾气再好的女孩也忍不了,更何况沐雯雯脾气并不好。
墨刄没来得及反应,沐雯雯就拿着一翠绿玉如意狠狠敲在了他的脑袋上,“让你搞事!”
墨刄委屈,刚踏入暇生境的喜悦荡然无存,他眼角嗪满了泪水,若是沐雯雯不安慰他一下,只怕他会哭出声来。
沐雯雯“好好”安慰了他,东街远远都能听到少年在哀嚎,泪水在嚎叫面前确实还没来得及流下就生生憋回去了。
“停停停!雯雯姐,停手啊!”
“说,再搞不搞事了!”
“不…不搞了!呀!不是说不搞了嘛,你怎么还打我。”
“搞事是要搞,但搞事要在我的允许下才可以搞,懂了吗?”
墨刄狠狠点头,沐雯雯停下对墨刄的摧残,她挥了挥纤手,有清风吹来,吹走了身上的尘土,琉仙裙又回到了它出尘的模样。
……
“呀!”
“又怎么啦?”
“我的猫。”
“你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哪有养猫啊?”
“我画的猫。”
“哦。”
“替你找纸鸢的猫。”
“那你还不快去找!”
“我……”
……
饺子馆门口,路人围成一团,一股燥热流动在人群里。在人群中央,白衣青年用一根白纸搓成的绳子,拴住一只只野猫。
这本没有好奇的,最多有心善者觉得那白衣青年变态,竟然虐待动物,但路人关心的显然不是这个。
“呀,你看那只,连耳朵都很像真的欸。”路人碰了碰他旁边那人。
“笨,那猫本来就是真的啊。”路人旁边那人淡淡回应。
“可再怎么看它也是画出来的好不好,身上还透着墨香呢。”
“笨,仙家手段岂是我们凡俗所能评判的。”
“哦。”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缺少敬畏之心很不好,以后会招来横祸的。”
柳长岁忽然抱起一只野猫,野猫呜呜挣扎,柳长岁轻敲它的头,野猫瞬间安静下来,如普通家猫一般窝在他怀里。
只是白衣染墨,柳长岁的袖角黑了一片。
“世上哪有什么天灾,只有人祸。”柳长岁抱着猫,猫在他怀里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