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四十,K904号普快列车载着旅客,轰隆轰隆穿过山洞,在群山之间绕行。
现在不是大学生入学和放假的时间。
天气也热,旅游的人也少。
K904号普快列车上承载的绝大部分人都是离乡背井,去外地的务工人员或者返乡人员。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收一下哈。”
列车上的承包小贩推着车,来往走了好几趟,可能价高,要的人寥寥无几。
时间还太早,一根火腿肠加热水泡面吃饭,比较节省也图方便,从始发地熬过十多个小时到站,完全不是问题。
为了避开陌生人熟络的向自己推销还要搭话应对的麻烦,也为了熬过这漫长的等待十几个小时,很多人吃完,一致的选择闭眼休息。
但密闭的空气里充斥着泡面味、脚臭味和别人的呼噜声,很难让人放松酣畅淋漓的睡着。
似乎为了让他们这些乘客不至于无聊烦闷,增加一些生活里的烟火气,广播里开始响起音乐,播报员热心的提醒大家乘车注意的安全事项。
车厢里很快又恢复了热闹,这时,有个小姑娘拿着手里的牙刷毛巾过来,脸上带着笑容,卖力讲着幽默风趣推销话。
林深和姜志远闲聊了几句,旁边的人七嘴八舌问那小姑娘牙刷、毛巾多少钱?
问的人多,买的人少。
现价还能接受,林深看到她想到自己女儿,便买了一条毛巾放到包里,然后撑着下巴,出神地望着一窗一窗呼啸而过的秀丽群山和前方蜿蜒绵亘的铁轨线,想念着女儿和妻子,心里蓄着一股温暖的力量,化解了他不得不离开家,重新适应陌生环境的落寞和茫然。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正是吃饭时间,女儿怡颜打电话过来,问林深:“到哪里了,中午怎么吃饭?”
平素的问候,让林深嘴角带着欣慰的浅笑,还有女儿惦念真好。
林深没跟女儿怡颜说他吃的火腿肠和泡面,只说:“没几个小时了,下车了就吃饭。”
怡颜鼓足勇气,说出心里话,也是叮嘱林深,“爸爸,辛苦了。我真想快点长大,可以帮你和妈妈分担一些。你在外,工作也要按时吃饭睡觉,别太操劳,好好照顾自己!”
以前在身边的时候,女儿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些!
突然听到女儿真挚恳切地跟他诉说心底对他在意牵挂的话,林深惊喜满足地笑了,看来他的女儿成熟懂事了。
姜志远瞥见林深嘴角那一抹浅笑问,“颜颜给你打来的电话?”
“嗯,是。”林深眼中漾起温柔自豪的光华,浑厚低哑的嗓音回复怡颜,“好,颜颜爸爸知道了,你好好准备比赛,好好学习。”
“嗯,爸爸我会努力的。”
怡颜跟爸爸许下承诺。
“好,那挂了吧,晚上到地方,我跟你妈妈视频,咱们再聊。”
“嗳,好!”怡颜乖巧的应了声,便挂掉电话。
姜志远抱怨说,“咱们同样都是女儿,你看颜颜多懂事,还主动打电话联系你问候问候。我那闺女,连我离开家去干嘛都不问,也不关心我,唉……”
林深装好手机,立即开解落寞心寒的姜志远,“颜颜以前也从来不跟我说这些,连花钱都是跟她妈妈要的。我这是突然离开,她可能不放心惦念,才打电话和我聊聊。玉儿不问你也会问他妈妈的。”
“唉~”
姜志远对于女儿姜玉太了解了,作为父母就算主动打电话多交代她几句,姜玉也会厌烦的敷衍几句,找个借口急快挂了。
姜志远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牵强地扯了一下嘴角。
怡颜给爸爸打过电话,心稍稍安定下来,垂下视线看了看桌上的画,再仔细检查一下明暗色彩的处理。
等怡颜忙完后,忽然想起昊伟打包吃的马上就来201了。
昊伟非常喜欢干净井然有序。
怡颜为了避免在他面前着急忙慌地收拾,立即把画板打开,把画先夹好,然后起身开始收拾着自己的座位。
怡颜因为收拾东西,怕弄脏了微儿送她的香包,从腰间取下来,放在书包里面。
怡颜纤细的胳膊带着一对可爱的花色袖套,漂亮的瓜子脸透着几分认真,抿着粉唇,小手握着抹布,细细擦拭课桌滴上的颜料,完全没察觉到玻璃窗户外的昊伟,双手拎着不少东西,却非常开心的弯着嘴角,眼神贪恋地望着她收拾。
多想这么单独看她一会儿啊!
可昊伟募然想起,他上次去怡颜家,他跟怡颜去厨房不让怡颜洗苹果,怡颜都会紧张怠慢了他,很坚持的样子。
若是怡颜正收拾东西见到他,一定会慌张。
昊伟在察觉到怡颜收拾妥当起身的同时,悄然往后退到怡颜看不到他的装饰廊柱后面。
昊伟掐算着时间,忍不住好奇探头透过玻璃窗户,打算往里就再看一眼。
这一看,让昊伟瞬间移不开眼睛了。
怡颜可能累了,趴在桌子上欲休息,似乎又徒然想到一尾到顶的马尾辫会被胳膊压乱,一会儿见他会尴尬,可爱地闭着眼睛又起身,熟络地将马尾辫给拆开,发圈重新扎好,才放心地继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胳膊休息,顺便等他过来。
刚怡颜扎头发的姿势分明可爱又撩人,但另昊伟心头没来由得滑过一抹心疼。
昊伟估计怡颜昨晚没睡好。
再三思量下,昊伟又等了几分钟,才推开201的门,放轻脚步慢慢走进去。
怡颜竟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昊伟将东西没发出任何声音叨扰怡颜,放到一旁,弯身细细端详着怡颜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鼻翼轻微地翕动着,闭着眼弯成扇形的可爱睫毛,衬着她恬静又很乖没有防备的睡颜,如四月暖阳于心,明媚,温暖,还有丝丝缕缕的甜蜜。
因为看得太过投入,昊伟丝毫没意识到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到怡颜柔软白皙的皮肤上。
怡颜缓缓睁开眼睛,当看清昊伟徒然放大的清隽脸庞和他眼神里不加掩饰的炙热情愫,突然有些懵,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似得弹开,却没想到起身一下撞到还没来得及回神退让的昊伟下颚。
“阿,嘶--”昊伟吃痛地捂着撞疼的地方,委屈地看着怡颜。
这结果,可不是他想的,声音轻柔温暖地唤醒她:“小姑娘,是不是在等我呀?”
怡颜自责地都忘记了自己的头也撞疼了,脸微红地立即上前,眼神透着着急和愧疚望着昊伟蹙眉捂着的下颚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那样子,像是她哄哄他,他就立马不疼,能好一样。
额,怡颜心里快抓狂了!她哪里会哄人,她总不能过去帮他吹吹吧……
最后,怡颜尴尬地蹭了蹭鼻尖,磕巴询问昊伟并解释,“昊伟,你,你没事吧?对不起,我,我睡得大脑反应不过来,突然看你离我很近,一着急,就,就……”
怡颜紧张地都完全忘记,昊伟怎么可能会这么小心眼,因为这点小事计较,责怪她!
怡颜紧张还想着给他安抚,昊伟很受用,竟奇异地一点都不觉得疼了,但他下颚刚被怡颜撞得不轻,在怡颜的注视下,又柔了柔,最后发现怡颜在偷瞄他,忍不住地失笑出声,“颜颜,没事了,已经好了,刚逗你的。”
怡颜抬头,眸中倒映着他挂着一丝温柔浅笑的脸,问,“真的,好点了?”
昊伟点头,努嘴示意一眼旁边打包回来的食物,“看你睡着了,迟疑不定要不要叫醒你,给你先吃东西。你,不饿吗?”
怎么突然有种昊伟在问他的宠物,“看你睡着了,迟疑不定要不要叫醒你,给你先吃东西。你,不饿吗?”
怡颜眨眨眼,蓦然因为这错觉,心里有些怪异。
怡颜忽而无声的翘起唇角笑了一下。
--她怎么可以对昊伟的关心,有这么多想法!
后来,怡颜才知道,她之所以这样奇奇怪怪的,是每个陷入恋爱,期待对方主动但又没有开始告白,着急彼此关系更进一步的女生都难免会有的胡思乱想和希望。
怡颜虽然还不开窍,更没恋爱经验,白纸一张,但她在感情上,也和一般女生没什么不同。
--怡颜也希望能够听到确定喜欢的人跟她倾诉心意。
倒是,这一点实现的前提,怡颜已经无师自通,她以后也要慢慢改变,去学习关心和照顾昊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