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穿越记忆
“你又走神了,你今天是怎么了?”坐在我对面的灿问。
“没什么。”我苦笑着试图敷衍过去。出国的事我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免得他们担心。
“真的没事吧?”渐关切地问。
“恩。”我点了点头。
“那就好好补习吧,要是只有你一个人没考上白海的话我们可是会很困扰的。”灿虽然嘴巴有点坏心地却很善良。
没错,我还要和他们一起考上白海,一起做我们的乐队。美国什么的我根本就不想去,去妈妈那边我就更是连想都没想过,没有对我尽过母亲责任的人,我又怎么会想到那个人的身边去呢。我决定了,我要一个人留下来。
“下个学期的话我可以在学校寄宿,上了大学的话也一样可以寄宿,所以你们根本不用替我担心的。”我把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舅舅和舅妈。
和想象中的一样,舅妈立刻表示了反对:“这怎么行,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们怎么可能会放心。别说平时没有人照顾你,可学校总要放假吧,那时你怎么办?”
“我可以照顾自己的,学校放假的时候我就会去乐队练习,还可以去打工,存了钱我还能自己去美国看你们。”
“不行,我不同意。”舅妈坚决地否定了我的想法。
“我倒觉得沁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比起舅妈的极力反对,舅舅却开明地点了点头,“毕竟孩子长大了也总是要学会自己独立的。”
得到了舅舅的支持,我高兴地露出了笑容。
“老公!”舅妈厉声责备道,“沁还没满十八岁,我们怎么能让她一个人留下来!再说了,她妈妈也肯定不会同意的。”
“舅妈,明年我就满十八岁了,可以独立了,而且我也有想上的大学,不想去上别的学校。”没等舅舅开口我就抢先说了起来,“妈妈那边,我根本不想去,就算去了,我想她也没有时间会来管我的。”
被我这么一说,舅妈忍不住叹息道:“反正这件事我们必须和你妈妈商量,等商量过了再作决定吧。”
当天晚上,舅舅就给远在法国五年来一直没有回来看过我的妈妈打了电话,虽然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不过从舅舅的表情来看她肯定是不同意我一个人留下来的。
第二天晚上,结束了乐队的练习回家的路上,我和渐有说有笑地走着。到了家附近,我突然看见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站在门外的路灯下。妈妈?我不由得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渐问。
“那是我妈妈。”我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你妈妈不是在国外么?怎么突然回来了?”渐不解地问。
“渐,你先回去吧。”显然她是在等我,我原本以为就算她反对我一个人留下来但是总归是鞭长莫及,加上有舅舅的支持,她是不会硬要我出国的,看来我错了。
“可能是休假所以她回来了吧,我也不太清楚。你先回去吧,明天见。”现在我只希望这件事能暂时瞒着渐,所以向他说了谎。
“恩,那我先回去了。”渐相信了我的话,转身走了,我则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她的面前。
“先进去吧,你舅舅他们事先也不知道我今天回来所以也没和你说起。”她对五年没见的女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句子。而我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跟她进了屋。
面对面地在沙发上坐下后,气氛是异常地尴尬,我们完全不像是一对母女,更像是两个陌生人。
“昨天你舅舅打电话给我,说你不想出国要留在这里?”
“是的。”我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我不同意,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总之下个星期就跟我去巴黎。”她的反对早在意料之中,但她的坚决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不想去巴黎。”我的声音虽低但态度却无比坚定。
“为什么不想去?你还是个高中生,还没有成年,一个人留下来能做什么?”她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见我沉默着不做声,她又缓和下语气来继续说道,“当初妈妈一个人出国,也是没有办法,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服装公司,能够负担起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了,你跟我一起去有什么不好?你舅舅和舅妈到了美国要照顾你表姐,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还要他们分心来照顾你。你听话,跟我一起去巴黎,那里有好的学校,国内的学校根本就没法比。你喜欢音乐,喜欢弹钢琴,去上更好的学校有什么不好?”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紧紧地攥着双手,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说道,“你连我不能弹钢琴了都不知道,还说什么要和我两个人一起生活。我不想去,巴黎也好美国也好!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你只要像以前那样丢下我不管不就可以了吗!”
一口气将心中积聚已久的怨恨发泄了出来,我起身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狠狠地摔上了门。门里,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门外,她呆坐在沙发上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惊讶,悲伤,还是愤怒。
我躺在床上用迷蒙的双眼望着天花板,隐约还能听到客厅里舅舅和舅妈正在安慰她。渐渐地我的眼皮变得越来越重,精神也不由自主地松懈了下来。
天空很蓝,那是个晴朗的夏日午后,院子里的几棵向日葵很有精神地开放着。屋子里,一个梳着天真的马尾辫,穿着红白格子连衣裙的女孩正坐在琴凳上,在她的面前是一台黑色的古旧钢琴,而她那双稚嫩的小手则在光滑的黑白琴键上游走着。也许是离得太远了,我听不到琴声,只能听到院子里知了的阵阵长鸣……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没有太阳,没有向日葵也没有知了的叫声。外面是寒冷的冬季,天色微明,街边的路灯还在散发着微薄的光芒。是梦,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从梦中醒来,我在床边坐了许久,回忆着梦里那温暖的情景。稍微清醒了一下头脑,我起身打开了衣柜,在衣服下面找到了那把熟悉的钥匙并把它紧紧地握在了手里。是的,只有那里了,我想我剩下的只有那里了。穿上外套,拿上背包,手里还握着那把钥匙,我悄悄地推开了窗户一跃而出。我要回去,回到那个属于我的地方。
早上七点,舅妈照常推开了我的房门:“沁,起床了,该吃早饭了。”
没有人应答,只有空空的床,空空的房间,还有不断地从敞着的窗户里吹进来的寒风。
“立然!立平!你们快来!”她立刻明白了过来,急忙呼喊起来。
七点三十分,太阳刚刚升起来,被电话铃声吵醒,汐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摸索着拿起了手机。咪着眼睛朝屏幕上看了看,他不禁暗自抱怨起来,难得的星期天,渐竟然这么早就给自己打电话。
“喂。”不太情愿地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渐急促的声音。
“汐,你现在在哪?”
“在学校宿舍,怎么了?”
“你现在马上去校园里找找看沁有没有来!她离家出走了!”
“什么?”没有听错吧?他急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清醒了一下头脑问,“怎么回事?”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今天早上她家打电话来说她不在房间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掉的。我已经通知了泠和灿出去找了,我现在马上要过去她家,你先在学校里找找看吧!”
“好,我马上去找。”挂断了电话,汐迅速地穿上衣服提上裤子,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就急忙出了门。
“学校,练习室,还有这附近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过了。手机也关机了,看来她是不想让我们找到她。”经过一番寻找,大家最后聚集在了舅舅家狭小的客厅里,屋子里的气氛紧张而凝重。
“我不该逼她跟我出国的。”坐在沙发上的妈妈此时无力地忏悔道。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必须赶快把她找到。”舅舅焦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只能去报警了。”舅妈急切地说。
“不行,失踪不到四十八小时警察是不会立案的。”只有泠还显得比较镇定,“你们仔细想想看她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
这么一提醒,舅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跑进了房间打开了衣柜,其他人也都跟了进去。
“我记得是放在衣柜里的,老家的钥匙。”边翻开衣物她边自言自语着,结果翻遍了整个柜子都没有找到本该在里面的那把钥匙,“不在了,难道那孩子自己回去了?”
“伯母,老家的地址在哪儿?”渐立刻向有些魂不附体的妈妈询问道。
“汐你和灿去车站查一下沁有没有去过。”将车钥匙交给了汐,泠又急忙打起了电话。
又过了十多分钟,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泠的电话终于响了。
“查到了,售票处的人说早上七点多有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孩子来买过票,应该就是沁不会错的。”汐兴奋地汇报道。
“她买的几点的车票?”泠问。
“早上八点十分的那班车,晚上六点到站。”
“知道了。”挂断电话泠神情严肃地对大家宣布,“她确实坐火车回去了。”
“那个房子已经空了好多年了,她一个人回去的话该怎么办啊!”舅妈焦急得坐立不安。
“泠,我们必须赶在她前面赶到那里,好把她带回来。”渐皱着眉头思虑着该怎么办。
“走吧,我已经让车子在外面等着了,现在去机场还能赶在她前面赶到。”泠拍了拍渐的肩膀,这种时候,泠总是显得特别可靠。
“我和你们一起去!”一直沉默着的妈妈突然站了起来。
“伯母,让我们去吧,我们会把她带回来的。”渐安慰了一句就和泠一起匆匆出了门,坐上了等在门口的车直奔机场而去。
十一个小时的旅程,漫长的从南向北延伸的铁道线,窗外熟悉的景色不断地后退着,渐渐地变成了陌生但又似曾相识的场景。曾经一样的旅程,相反的方向,一切熟悉的景象变为陌生,而今天,我又将只身回到记忆里的那个地方,只是不知那里的风景是否还一如过往般地亲切。
天色渐黑,火车停靠在简陋的站台上。正是晚饭时间,路上行人稀少,我任由疲惫的双脚带着我穿行在狭小的街道里。风卷着落叶不断地在我的脚边盘旋,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的味道。
一人高的灰色水泥院墙,油漆斑驳的黑色铁门,是这里,这幢爬满了藤蔓植物的两层小楼就是我的家。夏天的时候这些藤蔓总是绿莹莹地铺满了整面墙,还会开出惹人怜爱的粉色小花,而现在却只有光秃秃的枝条攀附在墙上,看起来无比落寞。从背包里拿出钥匙往锁眼里轻轻转动了两下,时隔五年我再次推开了这扇沉重的铁门。
院子里曾精心伺弄的花坛如今只能见到枯黄的杂草,我梦中的向日葵也早已不复存在。通往屋子的小径上撒满了干枯的落叶,不断地在我脚下“喀嚓”作响,一切都无法回到从前。想象着曾经充满了家的温暖的屋子如今只是一幢毫无生气的空房子,屋子里那些我熟悉的家具则是悲伤地积满了灰尘,我的心情不由得凄凉了起来,甚至开始责问自己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回到这个谁也不在的家呢?虽然懊悔着自己的天真和冲动,但我还是决定进屋子里看看,因为我想看看它,我的那架古旧钢琴。
是错觉吗?还是我的幻想?漆黑的窗户里突然亮起了灯光。我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灯光还在,没有消失。是谁在里面?我急忙向着屋子的正门奔去,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轻轻一推,就打开了。柔和的橙色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地板是干净的,家具也一尘不染,像是刚刚才打扫过。所有的东西都和我离开时一样,玄关处甚至还摆着拖鞋,像是有谁在等待着我的归来。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零星的音符响了起来,仿佛是年幼时我在屋子里留下的那些琴声穿越了时光的屏障重新飘了回来,我像游走在梦中一样跟随着琴声穿过玄关走进了客厅。我的钢琴还在那里,和记忆中的一样,它安静地放在客厅的一角,漆黑的琴身在灯光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欢迎回家。”渐不知为何正坐在钢琴前朝我微笑,“是台好琴,虽然有点旧了,不过音质还很好,我想它一定也是在等你回来。”
记忆里也有过这样寒冷的冬夜,从学校回来的我丢下书包跑进灯光明亮而温暖的客厅,那时父亲就坐在钢琴前,朝我露出慈爱的笑。一时间我再也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渐走了过来将我搂进了怀里,我将头埋在他了的胸前尽情地哭泣着。
“饿了吧?过来吃饭吧。”等我终于镇定了下来,一直坐在餐桌旁的泠才向我们招呼道。
“吃饭吧,幸好这里的水和电一直没断,我们才能打扫和做饭。”渐拉着我的手走到桌前坐下。
照这个情况来看我离家出走的事不用说他们肯定是知道了。虽然我很想问问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又是怎么来的,可他们只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顾自吃着饭,不但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丝毫要责备我的意思,他们越是显得平静我反而越觉得不安。
按捺不住,我决定先向他们坦白:“渐,泠,其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