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颁布联邦最新律法的。
帕尔本来想这样说的。
但这时曲足长老将大祭司的尸体抬了进来:“我听说您想要颁布新律法,但我认为,比起颁布新的律法,更要紧的是处理大祭司的丧事。”
他拍了拍大祭司的灵柩——他们定做得可真快,他感叹道:
“悲哀啊,悲哀,我为大祭司的命运感到悲哀,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转瞬即逝;死亡又如此孤寂,它比睡梦更加深沉,从没有人见过从它的国度归来的旅人。”
“人终归要死一次。”帕尔说,“但还好,人只需要死一次,愿能将凶手早日绳之以法,以告诫进入光明之神殿的虔诚灵魂。”
早日绳之以法……才怪!最好永远别知道是我做的。
这时候帕尔还不知道这个道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时他还以为智慧和魔法会帮他解决一切。
“但是……大祭司不信仰光明神啊,他死后灵魂应该会成为战神麾下的一员。”
“纵然不信光明神,那也无关系,弥赛亚平等的注视着每一个人。
新律法也不是坏事,我会收回战神庙的税收权。”帕尔环视了所有人一眼,许多人都露出了不满的情绪,“并且将它取消。”
这个消息倒让人们反应不过来,取消税收……这当然是好事,但这个时候说出这种事……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然,这是有条件的。”帕尔加了一句,“条件就是今后高地将用光明教派取代战神教派。”
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为了更好的融入联邦,更好的与山下贸易。”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人回话,环境一下变得很安静,帕尔硬着头皮接着说。
“最后就是解放秘银矿场的奴隶了,你们看,现在战神教的书籍都被烧掉了,没人再懂得刻下烙印的方法,奴隶们的精神不会再受到枷锁,难以管理,我看不如……适应山下社会的潮流,解放奴隶,如何?”
听到这话,长老们便七嘴八舌的开始议论起来。
“难以管理?不,精神烙印只是辅助,没有也一样,最重要的是来自上层阶级的暴力,精神烙印并非必要的手段,这不是问题。”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解放奴隶,这会让我们无法生活,也会让我们领地里的人民无法生活。”
“有些人生来就是劳苦命,你莫要被呆头学士的说教给说昏了头脑。”
“打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社会是怎么运作的,看看人民是怎么生活的,不要被幻想迷惑了眼睛。”
“信仰战神是我们的传统,不能被外来信仰取代。”
底下一片混乱的声音,没一个不是反对他的,这让他有种被孤立的感觉,这时他看到了枯木长老,他说:
“还有一件事,枯木长老已经同意将领地献给联邦了,他已经在条约上签字,他将用土地换取十万金的财产。”
说完,他便把条约拿出来,让其余的贵族长老们观看。
他们凑在法官桌上仔细阅读,生怕看错了条约上的一个字,过了许久,一名贵族长老说:
“先给大祭司举行葬礼吧,那些事以后再论。另外,大人,有两人自称是联邦特使,过后你可以去验证一下。”
…………
在这样的大雨中举行葬礼着实不方便,何况天色已经晚了。
帕尔看到黛拉在用铲子挖坟。
她已经听到法务院上的事了,知道了帕尔那时说的都是真的,她原本只是憎恨那些法师,现在开始疑心起新任总督,顺带着添加了一些憎恨。
骨喙长老看到这里,于是问她:
“你在干什么?山之女?”
“挖坟。”
“这是掘墓人该干的事,妳不应该做这种低贱的活。”
“我必须挖。”
“这是谁的坟?大祭司的吗?”
“不是。”
“那为谁而挖?这是谁的坟?”
黛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为谁而挖?这是谁的坟?当然是那未被绳之以法的凶手,当我们悲痛欲绝时,当我们咬牙切齿时,他还在窃笑。等着吧,他笑不了多久,他的尸体终归要被埋葬在我亲手挖掘的坟墓里,他的尸身不会受到一点祝福,他终归要在泥土里腐烂,等着吧,等着吧,鹰身人的血泪不会白流,死去的灵魂不会白死。”
说完,她又在土地上挖了一铲。
帕尔看得有些心颤,他说:“这个女人疯了吗?”
蓝石长老感叹:“可怜!人遇到不公正的巨大悲剧后就会这样,但她没疯,我看她还清醒的很,她只是有巨大的郁结埋藏在心中,这怪不得她。”
“希望时间能抹平她的悲痛。”帕尔说。
“希望如此。”
接着,他们便开始举行葬礼,由于礼祭歌者在挖坟,他们的仪式便简洁了许多。
将一只角羊割破喉咙,血淋在棺材盖上,将几片颜色不同的羽毛插入盖板上的缝隙里,由一名德高望重者宣读悼词。
两名奴隶在灵柩前格斗,有一人被杀死,他的尸体会与大祭司伴葬。
接着,便将灵柩与奴隶尸体一起埋入地下,立上墓碑。
…………
待到葬礼举行完毕,天色已经黑了,帕尔招呼了他的管家,让他载自己去总督府。
他坐上马车,摸了一下自己的武器,他发现自己还是用不惯凛冬。
车在颠簸的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他感到不对劲。
去总督府不是这条路!
利箭从外面射来,穿透车厢,擦过他的脸颊,在上面划出一道血印。
他转过头,看向弓箭射穿的洞口,只能看到无尽的暴雨。
这时闪电劈过,照亮了他的脸庞。
接着是无数的利箭穿透木制车厢向他射来,他蹲下身向前撞去,手摸向刀刃,身上浮现出冰甲。
他只剩一个法术了,魔力也已接近枯竭!
箭矢撞击在冰甲上,他抽出短刀,
砰!他撞开车壁,看到前面的管家,手起刀落,砍掉他的脑袋,尸体扔掉,自己跳上马背,一气呵成。
雷鸣声如今才随后而来。
管家脖子里温热的血喷在他脸上,被大雨一冲,马上就冷了。
弓矢又射来。
铁链缠住了马脚,他摔了出去,身上的冰甲破碎。
这时他使出了自己最后一个法术。
隐形术!
他的身体在暴雨中隐去,利箭停止了发射。
马匹被拌断了脚,不能再骑,它还想着再站起来。
“在那!”有人喊道,口中带着怒吼。
“他是法师!”又有人喊道。
“……格杀勿论!”
泥土上的脚印暴露了帕尔的踪迹,大雨让他的身体不能完全隐形。
帕尔向前跑去,雷鸣做伴,暴雨为伍!
突然有一道劲风从他身后袭来,雨水都被破作水雾。
他身形一蹲,向侧方一跃,像是猎豹一样,那条铁链就擦着他飞过,重重地拍在地上,泥土被打得绽裂,铁链陷下去几米。
几只利箭射过,但都偏了很远。
弓箭手在远处,看不到帕尔隐去的身形,利箭射在空处。
几名剑士出现在他身后,他们看到了雨中的那块空隙,向他追去。
帕尔感到利刃抵着他的后背,让他呼吸不畅。
但他看到了灯火通明的市集和小镇!
他转身与一名剑士对了一刀,借着反冲力被震退,身体滞在空中,脚往地上一踩一扭。
再转身!加速向小镇冲去,这时他的隐形也被解除了,身形显露在暴雨中。
几只利箭射来,帕尔往小巷拐去,躲开了这些弓矢,剑士们来到巷口,他们失去了帕尔的踪迹。
…………
帕尔撞碎了一间窗户,跌入了一户人家的房内,玻璃片划得他满脸是血。
这间房里只有一个老人,看不出男女,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似乎想喊有贼。
帕尔捂住了她的嘴,想让她安静点:“别叫。”说完,他晃了下手上的刀。
老人安静了下来,帕尔开始平复自己跳动的心脏。
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有声音喊着“给我搜”,那老妇人就突然大叫:
“他在这儿!他在这儿!”
帕尔感到一阵怒意,但他只看了那老人一眼,便往来时的窗户跳了出去。
在他跳出窗口,转过一个巷口时,两柄剑一左一右向他刺来。
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帕尔手中那把短刀,他向右倒去,左手往右边刺来的剑锋上一推,“铮”的一声,让它格开了左边的剑,他倒在剑士身上,刀刺在他的颈上。
刚才用手推剑,让他的手被割开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他靠着缓冲的力,向左冲去,左边的剑士向后退去,但那人的剑还指着帕尔的心脏。
帕尔抬起左手一甩,血溅到剑士的眼睛里,那人便慢了一拍。
于是他就被割下了脑袋。
帕尔将刀上的血甩掉,血融在水里,很快就不见。
“来啊!”他怒吼着,伴随着雷鸣声,少年的胸腔里涌动着热血。
刚才的闪电从空中划过,现在才听到雷鸣。
暴雨如注,一根铁链自黑暗中伸开,缠住了帕尔的右手,一股巨力从他手上传来,那人要把他拉过去。
但刀在他右手上一旋,跳到了左手,接着,他被缠住了铁链的右手同样一拉。
他便以更快的速度向铁链客滑去,铁链客略微的失去了重心,帕尔将短刀放在自己的面门上。
“嗤。”刀刺穿了那人的脸。
那人到死都没有松开链子。
一道杀意刺入他的脊髓,他想都不想就往外跳去,但是……
铁链缠住了他的手,而那个死人还紧握着铁链!
刀斩下,斩断了他的手,跟屠夫剁肉一样。
帕尔顾不上疼痛,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他靠近了出口。
但一个人从那边走了出来,他拿着弓箭,上好了箭矢,拉满了弦,对准了帕尔。
他对着帕尔胸口射了三箭。
帕尔看到他的瞬间,便把手里的短刀向弓箭手的面门掷出。
刀刺入了弓箭手的脑袋,他身体还抽搐着,但已经死了。
三发箭射穿了帕尔的胸膛,里面的热血也一并涌出,被这暴雨冷却,融入冰冷的水里。
他现在右手被斩断,胸口中了三箭,呼吸道里带着血沫,嘴里咳出鲜血,眼睛也开始模糊。
他抽出腰间的“凛冬”,说:
“来。”
由于肺被破坏,没人能听到他说什么,只听到他的咳嗽声。
刀手向他砍来,他以“凛冬”对敌,又有两名剑士从他身后刺来……
……
帕尔背靠着墙,软坐了下来,墙上划出一道血迹。
他面前全是尸体,剑士的,弓手的,刀手的……
他赢了。
他吐出鲜血,喃喃道:“站起来啊,混蛋,站起来啊。”
他试了几次,但都没有站起来。
眼睛越来越重,身子也越来越重,但脑子倒是很清晰。
一个声音对他说“站起来”,另一个声音对他说“睡去吧”,两个声音聒噪个不停。
就不能让他清净点吗?
他站了起来,向外走去,浑身是血,像个坟墓里爬出来的人。
他有点想笑,刚好,黛拉给他挖了一个坟,巧极了,虽然他更想躺在爱尔芙身边。
如果走到她面前,会不会吓她一跳?帕尔这样想,露出了微笑。
笑容扯动了他的伤口,剧痛的感觉让他笑不出来了。
可惜,事情还没结束。
一个刺客蹲在屋檐上,等待着目标的出现。
在看到帕尔走出巷口的一瞬间,他从屋檐上跳了下去。
双刀直指帕尔的脖颈。
…………
帕尔猛然睁开了眼睛,大口喘气,还残留着死亡的恐惧感。
但他看到周围的环境变了,有点熟悉的感觉。
他在一条狭窄的山道上,一侧是不断向上的山壁,一侧是不断向下的悬崖。
而悬崖下是无尽的雾气。
尤比斯在他前面骑着角羊,他问道:“怎么了?使者先生。”
他又回到了这里。
……
九阶法,瑟尔法姆的虚境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