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的冬天,父亲被调职到南方,温庭洲跟着父亲来到了一个叫绿川的小县城,母亲则留在了北方。
第一天去新学校,温父原本打算送他,结果还没出门就接到了工作电话。望着父亲匆匆出门的背影,温庭洲心情瞬间跌至冰点。
骑车到学校的时候,上课铃已经响了。他到教导处报道,老师领着他到高三(3)班的教室。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老师让他到第二排的空位坐下。
“老师,我视力很好把座位让给近视的同学吧。”温庭洲说完,把座位搬到了最后一排。
课间,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他拉下随身听的耳机,一个长得很像混血的女生站在面前,她眨巴眨巴眼睛问:“你姓温啊?”。
温庭洲点点头。
“哎,我姓别诶!”她又说。
温庭洲心想,这有什么联系吗?事实上他也这么说了。
“温别庄晏,百家姓里你在我隔壁啊!”她眼里亮晶晶的,似乎掌握了什么惊天秘密。
温庭洲只觉得这女生也太自来熟了,他嗯了一声,没再回她,带上耳机继续听歌了。
“天呐,随身听!”女生又惊喜的说道。
总觉得不理会儿别人不礼貌,温庭洲只好摘下耳机递给她:“你要听的话可以借你。”
他原以为她会推拒一下,结果她接过随身听,欣喜地说道:“太好了,谢谢你!我中午请你吃冰棍吧!”
冰棍?这种天气?
“不……不用了。”温庭洲说着,女生已经拿着随身听回座位了。
前桌的男生转过头,说道:“别南秋,我们班的班长。成绩挺好,就是脑子……”前桌指指自己的脑袋:“少根筋。”
温庭洲想着也是,前桌又说:“但挺好说话的,你要是忘记做作业了,和她说声,她也等你做起来再交。”
“你叫……温……温庭筠?”前桌问道。
“那是唐代诗人,我叫温庭洲。”温庭洲纠正道,少有人在初识时叫对自己的名字。
“哦~我说呢,什么庭筠像个女人名字。”
“温庭筠是男的。”
前桌挠头笑笑:“哈哈哈哈……抱歉啊我语文不太好。我叫王尧,你叫我老王就行,下课打球吗?我跟你说啊,冬天打球最痛快了……”
温庭洲扶额,你也很自来熟啊。
中午从食堂出来,温庭洲就听见后面有人喊自己。
“温庭洲!”别南秋追上他,手里拿着两支老冰棍。
温庭洲心想,不会真要请我冰棍吧?
果然,别南秋把一支冰棍交给她,一副言而有信的模样:“答应过你的!快点吃啊,等下化了。”
零下三度化得了才有鬼啊!
他刚想找借口拒绝,就见别南秋搓着红彤彤的手,大概是忘了带手套出来,刚刚又一直拿着冰棍。
他看不下去,脱了一只手套给她。
“诶?谢谢你啊。”别南秋接过手套,顺便把冰棍交给了温庭洲。
温庭洲拎着一支冰棍,头疼不已。这种天气吃冰棍,他怕教室里的同学以为他是神经病。
这辈子温庭洲都忘不了,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一日那天,绿川刮着狂暴的北风,他打着颤儿站在教学楼的屋檐下陪着一个姑娘,吃完了一整只冰棍。
他没想在这个学校交朋友,可别南秋和王尧就像约好的一样,除了上课没有一刻放过他。
人就是这种奇怪的生物,嘴上说着烦人,可熟稔起来,似乎也就是在潜移默化间。
他的随身听里换上了王菲的专辑。因为别南秋说:“你听《红豆》吗?我从来没听过一首歌,像这首……唉我也说不来了……”
于是他一遍遍听《红豆》,想知道别南秋说不出来的话到底是什么。
转眼到了春节,三人约好初一去逛庙会。原本家里只有父亲一个人,温庭洲不想去的,可天摸黑的时候,父亲又因为工作出门了。他起来后,到街角吃了碗米粉,便去电话亭找两人汇合。
王尧还没来,别南秋在电话亭前等着。她穿了新的浅蓝格子大衣,一头桐棕色地长发自然卷翘着,披到腰间。因为母亲是维吾尔族的缘故,她的面孔也是异域地味道。
“温庭洲!”她招招手,喊道。
温庭洲回过神,朝她跑去。
庙会上挤得不行,摩肩擦踵的。三人怕走丢,互相拉着对方的衣袖。温庭洲走在中间,见王尧走的快了,让他慢些,可王尧似乎是被前面的杂耍吸引住了,一个劲儿的往前走。
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突然松了,温庭洲回头,别南秋果然被挤到了后面。
“老王,南秋没跟上,我去找她,你先过去。”他对王尧喊道。
“啊?那我在卖红薯那里等你们啊!”
别南秋被挤到了边上,见那人逆着人流朝她过来,她高兴地跳了起来:“温庭洲!这里!”
见她向自己一蹦一跳的,温庭洲才放心下来:“你要跟紧我啊。”
“对不起,你衣服太滑了……我不好抓。”她软软地道歉。
温庭洲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袖子也厚重不已。
他叹了口气,牵起别南秋的左手,轻声道:“算了,我抓好你就行了。”
别南秋半张脸都埋到了围巾里,露出的漂亮眼睛笑成了一轮弯月。
三人在从把庙会街逛到了底,甜腻的红薯冒出热气,温庭洲一口咬下,希望这个冬天慢一点过去。
还是在电话亭道别。别南秋到车站等车,就见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出现在眼前,悄无声息地在自己身边坐下。
别南秋也不说话,她偷偷瞥了瞥男生长长地睫毛,心中甜滋滋的。
早感觉到旁边的人在偷看自己,可温庭洲口袋里的东西却迟迟掏不出来,一直到客车来,手链仍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口袋。
到家时,有两位穿着军官服的人在楼下,温庭洲捏着手里的红豆手链,心想下次一定要送出去。低头走进楼道,突然听见有人喊自己:“是温庭洲同学吗?”
他一愣,点点头。
楼道里的灯闪了闪,温庭洲手心一松,手链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