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芷溪有些不安,盯着他手头那个杯子上的拙劣花纹,解释:“我是叫习惯了……”
司徒夜对这个答案无动于衷,只自顾自地喝茶,甚至像是在出神想什么事情。
向芷溪原本以为他至少会狠狠欺负她几下,最不济也是骂一顿,可他千里迢迢不知用什么法子追上来,竟好像只为了坐在她对面发呆想事情。
“司徒……夜……”向芷溪暗暗咳了一声,,“那什么,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这边离圣山已有很远了。”
司徒夜有些恶狠狠地朝她冷笑:“你来猜猜我怎样找到的?小贼,你偷了什么宝贝?”
向芷溪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剑。这个剑,她特地换了个一个不显眼的剑鞘,自觉保护得很好,想不到还是被他看出了破绽。他真的看出什么了吗?
他放下茶杯,对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笑得她越发心惊胆战。
她实在忍不住,战战兢兢地说:“那什么……我离开的时候,身上没多少银两了,就偷了你一点碎银,对不住了……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的……”
司徒夜不理她,打开她的包袱,淡道:“哦?是吗?我看看,你偷了多少啊。”
然后,他拔出了那把剑。
“你真是胆大包天,圣山的宝物也敢偷?”他似笑非笑。
向芷溪瞪圆了眼睛装傻:“什么宝物?你在说什么啊?这是我的一把小破剑,我带着防身的。”
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将剑收入剑鞘:“既然如此,那我拿走了。回头送你一把更好的。”
向窒息脸色变了一瞬,很快笑了笑:“行吧……那我要一把绝世好剑!”
她起身走向门口,司徒夜皱皱眉头:“去哪里?”
向芷溪回头,慢慢一笑:“饿了,去找小二要些吃的。你饿吗?要吃点什么吗?”
司徒夜忽然发怒:“这一次,你又要不告而别?”
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
为了取到那把剑,吃什么苦她都不怕。
他的声音比寒冰还要冷漠:“向芷溪,你果然心如铁石,真令我自愧不如!”
他待她再如何好,也不过只是她生命的一个过客,毫不留恋就可以离开,毫不犹豫就可以舍弃他。这种残忍,闻所未闻,令人从头到脚都坠入深渊一般,纵然是无数次地拥对她付出真心,在这个深渊里,也唤不出一声回音。不想放手,便要被她的荆棘刺得遍体鳞伤,她是个伤人也伤己的倔强女子。
司徒夜,冷道:“你走。我跟着你。去天涯海角也随你。”
向芷溪的声音同样冷漠缓慢:“不是你最爱的人死去,你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那把剑,我不需要,我只是需要里面的复生之法,司徒夜,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他答得极快,甚至想也没想:“是。”
向芷溪紧紧咬住牙,用尽毕生以来所有的气力去阻止眼泪,可她阻止不了心底的狂潮,过往懵懵懂懂的一切此刻都变得棱角分明。他待她温柔体贴,说出那些美好的、让她憧憬至极的话语,是因为他爱她。
那不是玩笑,不是戏弄,不是心血来潮的疼爱。他的爱沉重又轻柔,润物细无声。
她曾经历过世上最美好的恋情,也体味过世上最惨痛的结局,她以为自己早已如槁木死灰了。可是过去的那些半点也不能阻挡如今在全身上下疯狂流窜的潮水,她又一次开始发抖,只有把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啃咬,借着疼痛让自己冷静、冷静。
可是要她怎么冷静?
她低声道:“……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一点儿也没有。”
她分不清自己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就这么说了出来,不知是在折磨他还是折磨自己。
司徒夜望着她缩成一团的背影,声音又变得讥诮:“你很强大,也足够冷血,你终于让我变得不那么想看到你了。”
他大步走到房门前,那些闪烁着寒光的银白色东西被他袖子一拂,便全部收了回去。
他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司徒夜就这么坐在客栈大堂里喝了大半夜的酒,店里储藏的酒被他一个人干掉了三分之二,掌柜与伙计见他一脸凶相,哼也不敢哼一声。因不见那美貌少女跟下来,大家怀疑是不是被这男人杀了,不过大抵谁也不敢去报官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烦闷到几欲疯狂,素来千杯不倒的他终于感到脑子里晕沉沉的,酒意一层层漫上来了。
心底有一种涩涩的疼,不光是为自己,纵然曾经一笔一画细细替她描绘心底珍藏的美梦,盼她感到慰藉;纵然是紧紧地拥抱她,无声地告诉她这里有他可以依靠;纵然她通通不领情——这些都已经没有什么大不了,是他心甘情愿。
他只是为她这种拼命似的倔强难受,伤害别人也伤害她自己。正如他狂怒之下说出伤人的话,如今便只有独自品尝悔恨的苦果。
手中是圣山的那把镇山之宝,传说拥有此剑,可以让他人死而复生——她要做什么,他竟不敢想象。倘若她活着就是为了这样复仇,就算她再怎样刻骨地仇恨他,这东西也不能给她。
屋子里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向窒息只觉得很冷,手脚蜷缩在被子里,还是冷得一个劲发抖。
到了这种时候,她再也不能强颜欢笑。
她微微一动,茫然地望着四周。下一步要怎么走,自己也不知道。
司徒夜不知道何时已经回来了,站在门口望着她。
“为什么非要逼我回去?”
“因为我不想你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想你过得开心点。”
“那你不如叫我去死。”
他吸了一口气,目光沉沉。
“真没有挽回余地?”
向芷溪冷冷地笑了:“怎样挽回?什么挽回?最爱的人不在了,我也想知道怎么挽回。”
司徒夜沉默了。
“芷溪……”他突然又开口,“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只是,人有轮回,了结苦楚的一段,总还有全新的一段等着他。但无论是什么事,都不值得你付出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