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离开后我在窗边坐了近两个小时,最终我拿出电脑然后逐字逐句的敲下了辞职申请,敲完辞职信后我盯着这封辞职申请看了良久,这封信算是为我这六年医生职业生涯画上了一个句号。
于我而言,我这一生所追求的事或物大都似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缥缈虚幻,可唯有做医生这个愿望是真真的实现了,这些年来我是极少展颜欢笑的,但是每每将病人从病魔手中救回来时我都会由心的展露出一抹笑容。
六年来在医院的一幕幕场景都像是放电影一般缓缓从我的脑海划过,最终我还是笑着将这封辞职信给院长发了过去。
在发完邮件之后我买了第二天回老家的火车票,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名我不禁苦笑了一下,说到底我内心还是很渴望见一见那两个人的……
深夜,我一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才睡了过去。
…………
清晨六点钟我便清醒过来,这些年我一直有早起的习惯,起床后我简单喝了些粥后便收拾行李向火车站赶去。
我到火车站时刚好火车要检票了,我匆匆跑到相应的进站口排队,好在排队的人并不多,所以不到一分钟我便进了站台,在站台等车时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差不多刚成年模样的女孩子向着我所在的站台走来。
站到这里后那妇女拿出火车票反复确认所在的站台对不对,一旁的小女孩冲妇女说道:“哎呀,妈,你都来来回回看了五六遍了,是这里没错的。”
闻言那妇女拍了一下女孩的头然后开口道:“你忘了我以前怎么教你的了,出门在外做事情时一定要谨慎费心,万一一会坐错车箱的话,那来来回回在车厢穿梭得多麻烦。”
“哦哦哦,知道了。”女孩应付的说着。
见她应付自己那妇女又开口道:“我的话你就别放在心上,等哪天吃亏了可别来我这儿哭。”
闻言小女孩眉眼弯弯的钻进妇女的怀中,“那可不行,你是我妈咪,我不找你找谁啊。”
她一撒娇,那妇女脸上瞬间挂满笑意,一旁的中年男人则是一脸笑意的将他们两个人圈进了怀中。
看着这有爱的一家人我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在那小姑娘向我看来时我快速的收起眼底那抹艳羡。
很快火车便过来了,我看了一眼那幸福的一家人然后匆匆上了车,坐到车上后我拿着手机然后手指反复在那两个人的电话号码前滑动着,良久之后我最终拨通了标有妈那个字的号码,嘟——嘟——,手机中的嘟嘟音响了许久之后那边才被接通,不待我开口,那边的人便先开了口:“喂,我现在正在上课,有什么事情的话一会再说。”说完她便径自挂了电话。
我只好拨另一个号码,电话拨过去没多久那边便接通了,接着便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喂,是小沫啊,怎么了,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买了今天回去的火车票,一会你能去接我一下吗?”说完我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然后等待对方的回答。
“一会吗?一会我还有生意要谈,不如这样吧,一会我让司机去接你,到时候你跟他联系吧。”
“好。”
挂掉电话后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紧握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着,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臂我不禁苦笑起来,明明这种情况都已经是常事了可我竟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感觉到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了,在那湿润的液体即将滑出眼角之前我将头高高扬起,许久之后我长吐了一口浊气然后扭头看向窗外,大约十一点钟火车抵达目的地,我一出火车站便听到有人叫我,“沫小姐——”
闻声,我扭过头,只见司机急匆匆的向我走来,待他走近后我淡淡的跟他打了声招呼,“季伯伯,麻烦你往这里跑这一趟了。”
“沫小姐言重了,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
上了车后司机开口问道:“沫小姐,你要去林总这边还是去你母亲那边?”
闻言,我盯着窗外的风景说道:“送我回老巷吧。”
闻言,司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启动了车子,望着窗外的一切我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我出生的城市了,自从奶奶离世后我每年都只是在清明扫墓时回来一次,我与这个城市的联系似乎也仅剩这个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在了一处悠长的小巷口,“沫小姐,里面的小巷有些窄,车子可能过不去。”
“没事,我自己走过去就好。”说完我便下了车。
司机也下了车,他冲我说道:“沫小姐,我送你进去吧。”
闻言,我淡淡摇了摇头然后开口道:“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今天谢谢你了季伯伯。”
“不用客气,那沫小姐你小心些,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嗯了一声便转身向小巷走去,司机望着我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上了车。
金黄色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射到地面,我慢慢向那棵玉兰树走去,此时树上的花朵还都是花苞状态,我抬手轻轻抚着那树,眼前的场景似乎一下回到了奶奶还在世时,我记得每天我放学后奶奶都会在树下做着针线活等我,夏日的夜晚她总会带着我在这里与邻里唠嗑,我特别喜欢树上的玉兰花,每次树下有落下来的花瓣时我都会将他们收集起来然后将他们做成花环。
就在我回忆以前的生活时一个身材微胖的妇女冲我说道:“哎呀,是沫沫吗?好多年没见过你了,你看一晃你都变成大姑娘了。”
闻言我淡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同她简单说了几句话后我便向前面的老宅走去,因为许久没有人住所以门上都已布满了蜘蛛网,锁上也落满了尘土,打开大门后我发现院中的杂草已经有破土的迹象了,我缓缓向屋子走去,客厅里的物件都还是奶奶在时的摆放位置。
我走到二楼的杂物间准备找一些打扫卫生的东西,不过,一进去我便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我低头一看发现脚边正躺着一个粉红色的收纳盒,盒子里的东西被我踢的散落了出来,我刚俯下身便看到了一张半夹在日记本中的照片。
看到那照片后我的鼻尖微微酸了一下,这是一张全家福,是在我小学六年级时照的,这也是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看着这张全家福我脑海中浮现出许多断断续续的画面,画面中全是我的父母争吵打架的场景,每次他们在争吵时我都是不敢出声的躲在角落闷声哭泣,我不止一次的听到他们说离婚的事情,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我上初中,在我上初二那年他们最终还是离了婚,在离婚时我的抚养权问题成了最大的问题,他们两个人都以工作忙为由互相推脱我的抚养权,最终还是奶奶发话说她来抚养我后父亲才接受我的抚养权,不过,从哪之后我都很少见他们,偶尔见他们时也是他们给我生活费时,再后来他们干脆用奶奶的名字给我办了银行卡,每个月的生活费他们都是直接打到卡上。
在我上高中时他们两个又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每逢过年时父亲都会带着继母还有继母生的小弟弟到老宅给奶奶拜年,起初时我很抵触他们可是后来时间久了我也就麻木了,后来奶奶怕我见着他们会闹心所以她告诉父亲过年时不用来给自己拜年了。
其实父亲待我跟奶奶还是很大方的,他除了没有给我父爱和时间之外其余的吃穿用都不曾亏待我。
母亲那边我是极少联系的,因为我每次打过去她都是说她在上课,等她上完课会给我回电话,起初我是真的以为她很忙,所以我便乖乖等着她给我回电话,可是我从来没有等到过她的电话,后来我才明白有些话不过只是借口罢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脸上已经布满泪水了,我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了出来,这世上没有人是不渴望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对爱自己的父母的,这些年来我只是习惯了将这些情绪压在心底罢了,其实所有的坚强背后都有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在苦苦支撑着。
哭了许久哭累了之后我拿出手机给我父亲和母亲分别打了电话,给我母亲打过去时她仍是过了许久她才接通电话,不过,这次我是抢在她说话之前开的口:“帮我完成一个愿望吧,只有一个,这些年来我从未对你提过要求,这一次你就当是对我这些年的一个弥补吧。”
闻言,那头的人静默了一会然后开口道:“你想要我帮你完成什么愿望?”
“明天陪我去游乐场玩一次吧。”
“好,那明天再联系。”
挂掉电话后我又给父亲拨了电话,电话接通后我便听到他那里一阵嘈杂声和劝酒声,接着那头便传来父亲的声音:“喂,小沫啊,有什么急事吗?我现在正在谈生意呢。”
“明天陪我去一趟游乐场吧。”
“啊,明天啊,明天我还有生意要谈,要不我让司机带你去吧,不过,你现在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想着去游乐场?”
“就当是圆我一个愿望吧,谢谢!”
闻言,那头的人亦是静默了一会然后答道:“好,那我明天去接你。”
挂掉电话后我轻轻抚了抚那张全家福然后将它夹回了日记本中,简单打扫了一下老宅后我便乘车去墓园看望奶奶。
一下午,我坐在墓园同奶奶讲了许多话,明明墓园这种阴气重的地方是最不招人喜欢的可我却偏偏觉得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加干净了,在这里我不是被家庭和父母抛弃掉的小孩也不是医院里冷漠孤僻的林医生,我只是我。
入夜,回到老宅后我到书房找了纸和笔,在纸上标好第一天,第二天,……第七天后,我用红笔将第一天划去,做好这一切后我便上床睡觉去了,许是回到老宅的缘故,今晚我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