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一起吗？”
当玛蒂就要跨出公寓大门的时候，卡尔劳斯出现了。他一直在盯我的梢？玛蒂出了一身冷汗。不仅是因为想到自己一直被卡尔劳斯盯梢，而且他的声音在耳畔弄得她很痒。
玛蒂看过去，看着阳光下的卡尔劳斯。经过一晚上的睡眠休息，还以为他严肃的神情会变的柔和些，但事实上倒好像是变得更加尖锐，眼睛下面也出现了黑眼圈。他看起来比前一天更紧张了。
即使他有了黑眼圈，玛蒂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反应还是丝毫没有改变。比起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本人更让玛蒂神经紧张。
隐藏起已经失控的自己，玛蒂拿出一副医生应有的态度。“昨晚没怎么睡吗？”她微笑着说。
“宾馆很舒服，但是想了很多事情。”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他认识到了失眠整夜是自己造成的吗？对女儿的关爱满溢到早上七点就急着去看她吗？
“正要去医院吗？”
“是啊。”
似乎对爱玛琳来说，一切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听到卡尔劳斯下边说的话，玛蒂却高兴不起来了。
“我和医院的领导层谈过，并已经决定了，下个月月末为止，我要在这家医院工作。不是为了工资，是想让医院把还可以使用的医疗用品交给我让我带回苏丹去。当然是医院已经不用的东西。”
玛蒂很有兴趣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医疗用品。想问问他都需要些什么，但是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情必须先确认。
“是要在医院工作吗？向医院申请的话，不用的东西都可以给你的。但是，为什么要工作呢？你现在不是正在休假吗？而且你也应该拨时间与女儿熟悉一下，准备一下养育孩子的环境啊？”
“我总是在休假的时候去别的医院工作，不仅仅是为了让医院把还能用的医疗用品让给我。我的专门领域是外科，处理突发事故的经验还算丰富，但是我不懂的地方还有很多，也想学习一下别的专门领域。产科是我的弱项之一。基本知识是知道一些的，但在苏丹不怎么用的上。那里的女人们可以互相照料，也有很好的助产士。我只是在紧急的情况下才出诊，实际上给病人诊断的经验是不足的。”
“如果不是问题非常复杂的孕妇的话，是不需要担什么责任的。”玛蒂说道。“即使是产科医生，也只是偶尔有那样的经验的。”
“不，不多学习一点不行呀。”卡尔劳斯反驳了玛蒂。“在医院里，在你这样的专业医生的辅佐下，我想负责一些孕产妇的工作。”
说什么！如果只是一两天，还可以忍耐这种神经紧绷的日子。但是一个月？让他一直在我身边呆着？
虽然也许在那种状态下过了一段时间就会适应他的存在了。
玛蒂偷偷望了一眼正在注视着飞降到湖面上的鹈鹕的卡尔劳斯。不，适应什么的办不到！现在身体里发生的变化，正在迅速恶化着。而且还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呢。
“那爱玛琳怎么办呢？”想与他保持距离的话，是不能忘记他对自己孩子的态度的。
“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的考虑一下现在的状况。而且，你说医生们还想让这个孩子在医院里呆上两周，所以不用急。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卡尔劳斯的口气在说关于孩子的事就讨论到此。但是一想到爱玛琳，玛蒂就没有办法罢休。
“你是说你不知道该不该把孩子领走？还是，不知道该如何与孩子相处？”她紧咬着不放。
“为什么我要把那孩子领走，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而且那还是个婴儿呀。像我过着这样生活的人，养育孩子是没可能的。但那孩子还是我的责任，我会想个妥当的方法的。”
“可是那是你的孩子呀，不是义务。”玛蒂不觉之中抱怨道。
听到抱怨的卡尔劳斯，转过身来对着玛蒂。表情愤怒而严厉。“你错了，玛蒂·考库斯。你已经意气用事，失去了冷静的判断了。孩子对大人来说是最大的义务。”
“你说的对，但是，对于孩子的义务应该伴随着感情。不仅仅是责任感，还应该投入感情！”
“不！”卡尔劳斯反驳道。可怕的声音斩钉截铁的说道，玛蒂不由得皱起眉头看着他。“感情会让人看不清很多重要的事情，会让人做出许多傻事。感情就是那种东西。如果父母被自己的感情牵着鼻子走，为了孩子一旦动摇了决心，是没有挽回的。”
是吗？当出有责任感的决断的时候，感情考量不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吗？
没错。心底深处的感受，应该是作决定的依据。因为内心深处的反应，就是最真的感觉。但是没有孩子我，有权利讨论这样的事情吗？
“如你所说，你还有几周的时间可以考虑。”玛蒂生硬的说道。
两个人沉默的走着。那其间，卡尔劳斯的话深深地动摇了玛蒂的情绪。
“总会有办法”。他这样说。也就是说，把孩子送给别人也是一种选择？如果我说我想成为孩子的养母，他会同意吗？全天候工作的单亲不行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没有孩子的夫妻，那些人可以二十四小时照顾孩子。社会福利机构会给爱玛琳推荐那样的父母的。像我这样的女人是不会被纳入收养的名单里的。
母亲一定会很疼爱自己的孙女的。她肯定情愿一边工作，一边欢天喜地地照顾那孩子的。
她曾经听说过单身的人也可以收养孩子，但是真的有可能吗？
玛蒂又偷偷的看了卡尔劳斯一眼，却完全读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是在担心什么事吗？”
玛蒂回过头，又和卡尔劳斯的视线撞上了。
“担心？”
“你刚才在叹气。”
“我从来不叹气！”
“是吗？即使是在思绪混乱、辗转难眠的夜里？因为别人的愚蠢而发生问题的时候也是？你都不会叹气？”
“叹气就是承认自己的失败。”玛蒂断然说道。这是小时候，自己为了不公平的命运叹气时，母亲对她说过的话。“为什么要特意做那样的事情？即使是想反抗不公平的命运却无从下手时，为什么要叹气？叹气不会改变什么啊。”
“有时候可以消除紧张或是放松心情吧？”
“练跆拳道啊，也有益健康。”
“会跆拳道，也不能从手术室里把讨厌的人踢出去吧？”卡尔劳斯的声音里隐藏着别的什么意味。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微笑。
他竟然在嘲笑我！过分！
玛蒂真的从没叹过气吗？还是单单只为让对话勉强继续？
卡尔劳斯观察着走在自己身边的玛蒂。她的眼睛笔直的盯着前方。她在想些什么呢？他不得而知。
身材细高的她脚步敏捷。一看就是一个严谨认真的女人。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分叉的头发也被修剪了。她有一头天生的金发，不像当下的女人们，给自己的头发颜色漂淡。身材浓纤合度。卡尔劳斯的身体被她的魅力所惑而有所反应。而此刻玛蒂并未注意到卡尔劳斯正在如此关注着自己。
虽然看起来严谨，她的眼睛却有所不同。向自己投来的询问目光的蓝绿色眼睛，夹杂着点点金光。那是心怀梦想的人才有的眼睛。
他晃了晃脑袋。是因为没有一夜没睡吗？怎么会抱有这样的妄想。自己是不会被这样的女人吸引的。
玛蒂是被娜塔莉那楚楚美丽的样子所吸引，才对她产生了深深的同情的？所以她才会对娜塔莉的孩子那么关心。
娜塔莉的孩子？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么想过。
痛苦的记忆又被唤醒。
玛蒂说的对，爱玛琳是我的孩子啊。不，爱玛琳这个名字，只是眼前这个女人自个儿给她取的。
玛蒂真的是有很奇妙的一面啊。
这时候她把腰间的传呼机拿了下来，这个身材小巧的女人迈着大步，快走了起来。
卡尔劳斯追上了她和她并着肩。
“总是用传呼机联络后去用电话？”
“在家的时候。现在离医院只有几分钟的路程，马上就到了。一定是值夜班的医生忙不过来了。”
两人穿过了马路，从后门进到了急救科。玛蒂把包包塞进了前台后面的柜子里，把手伸进披在衣服外的手术袍的袖子里。朝卡尔劳斯微笑着。
“快准备好。要走了！”
玛蒂的神情似笑非笑，温柔又稍稍有些羞怯，与她那充满自信的态度，和那斩钉截铁说话方式是完全不相称的。
卡尔劳斯期待着可以再次见到她那样的笑容，但是她已经开始与桌子后面的护士说起话来了。
“把你叫来，一定是为了那个在车祸中受伤的女人。”护士说道。“他的丈夫开着车撞进了后面干洗店的停车场里。我给你确认一下。”她看着记录薄说明到。“他的妻子就快生了，但是胎位不正，孩子的脚已经出来了。”
“至少他们还知道不能移动孕妇。”玛蒂说着，看着卡尔劳斯。“一起去吧。你接生过胎位不正的孩子吗？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孩子的胎位是可以纠正的。可是如果孩子太大，头的位置不好，或是母亲的骨盆太窄的话，就只有考虑剖腹产了。这次好像说脚已经出来了，现在也许身子都出来了。这样的话只能进行自然产了。”
“逆产儿最危险的时候就是把头拉出来的时候，在车里可以做到吗？”
玛蒂一边迅速的戴上手套，一边笑了起来，像是在说你知道的不少啊。“有在苏丹的医疗经验的话，在车里接生什么的应该是小意思吧？”
两人刚到达车祸现场，跪在后坐的护士立即给玛蒂让出了地方。
“胎儿的心跳有点快。脚尖出来的时候就有缩回去一会儿，但现在已经完全出来了。”
“做的很好。”
玛蒂安抚了护士之后自己蹲了下来，她跟产妇打过招呼，向产妇介绍了卡尔劳斯。之后向产妇说明之后会怎么做。她抱住已经冲出母体的胎儿的双脚和身体，左手的食指支撑着孩子的后背，让他转过身面朝下的拉出肩膀。
“就这样轻轻地给点压力。”玛蒂向卡尔劳斯说明。“现在我们要等阵痛来临。然后我会用一根手指拉出胎儿的肩胛骨。您做的很好。”玛蒂对孩子的母亲说：“您这不是初产吧？”
“是第五个孩子。”女人的丈夫回答道。“剩下的四个孩子都是在家生的。但是这一次用的是新的助产士，说是逆位自己生不了，让到医院去。正在等信号的时候……就出了这种事情。妻子开始阵痛，孩子的脚也冒出来了！”
“母子都没有大碍。”玛蒂给这个因为妻子胎位不正而惊慌不安的丈夫打气，自己也觉得稍稍放了心。生过四个孩子的母亲，骨盆具有一定的柔软性，完全可以让胎儿的头部通过。玛蒂朝孕妇说道：“我会配合你的节奏。等下一次阵痛再来的时候，把孩子翻转过来，这一次他的手就应该出来了。”
玛蒂确认是否拿来了用来拉胎儿头部的钳子。虽然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使用这个工具，但是如果胎儿的头特别大的话就必须要用了。
“又开始阵痛了。”丈夫支撑着大声喘息着的女人。
婴儿的双手都出来后，玛蒂向探身向前的卡尔劳斯下着一个又一个的指令。
“左手放在下面，两手都用上，这次将食指放到婴儿的嘴里，让他的头偏移一下。等下一次阵痛来的时候就往外拽，一边抬一边往外拽。就是这样！一个勇敢的男孩子诞生啦！”
玛蒂抱起胎儿，护士给胎儿的脸擦洗干净，用柔软的毛巾把发出洪亮哭声的婴儿包了起来，交到母亲的手里，并让母亲坐上轮椅。剩下的就是把他们送到医院去了。
“不马上采用阿普加评分法对婴儿进行评分吗？”卡尔劳斯问道。顺利帮助产妇完成生产的他，笑容满面。
“那孩子正在哭呢，这样就够了。我认为，妈妈抱着儿子，亲自观察孩子有没有问题是更重要的。那之后再用阿普加评分法好好的给他进行评测。”
在那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玛蒂把孩子的脐带固定在两处，把外科用的剪子递给了父亲。他用剪子将脐带剪断了。
“是儿子！”爸爸抚摸着妻子怀里的婴儿的脸蛋儿。
“是个儿子呀！”卡尔劳斯重复道。眼睛里充满了惊奇。每次当有新生命诞生的时候，玛蒂也同样会感到生命的神奇。如果卡尔劳斯是亲眼看到爱玛琳出生，也许他对那个孩子的感觉会不同。又或者，如果爱玛琳是个男孩子的话。
“可不可以不要给我用药？”玛蒂轻轻地给产妇按着腹部做产后处理的时候，女人说道。
“如果什么问题都没有的话，就按你说的。不过因为你是难产，子宫壁可能会受到损伤。现在这个阶段还说不好。”
女人像是对玛蒂的话表示了同意，为了做进一步的检查，她依依不舍的把孩子放下。
“是个健康宝宝呢！”把产妇送到医院后，卡尔劳斯说道。两人一起到医院的工作休息室喝着咖啡。
玛蒂想起了卡尔劳斯刚才的感叹。“感觉是不是不一样了？如果爱玛琳是个男孩子的话，对你来说是不是意义不同？”
卡尔劳斯一副对于玛蒂说的话不能理解的样子。“为什么那么说？”
玛蒂耸耸肩。“拉丁系的男人有那样的观念不是吗？你是哪里人？意大利？”
“西班牙。”卡尔劳斯生硬的说道。“请让我代表所谓拉丁系的男性说一句，对于你的成见我感到很不愉快。”
“是吗？”玛蒂挑衅般的说道。“我收回关于拉丁男人的话，但是你不能说完全没有人希望头胎是男孩。”
“真是够愚蠢的。”
卡尔劳斯好像真的生气了。玛蒂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明白了，我道歉，但是我会那样想是有原因的。玛蒂这个名字是什么的省略你知道吗？是我父亲的名字，马丁的省略。我是第一个孩子，我出生的时候他希望我是个儿子。父亲结过三次婚，我有五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全是女孩。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儿子。父亲的行为我觉得挺不正常的。”
话又说太多了。为什么这个男人一在身边，自己就如此无法自持。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玛蒂喝完咖啡站了起来。还有四十五分钟休息的时间，自己却已经有一种日过一半的感觉了。
“我去病房给患者巡诊，再看看有没有外来的门诊预约。你已经和即将一起工作的人照过面了吗？”
“我很妨碍你吗？”
“我只是想开始工作罢了。”自从娜塔莉住院以来，玛蒂总是提前一、二个小时开始工作。爱玛琳出生了以后，就变的更早了。玛蒂总是先去看看爱玛琳，再做些文案工作，之后即使只有一会儿的空闲时间也会设法在婴儿监护病房待上一会。
“你不准备去NICU吗？”卡尔劳斯问道。
“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如果你每天早上，开始工作之前没有先去看看爱玛琳的习惯的话，那我可是完全误解你了。”
“那是好的误解？还是不好的误解？”
卡尔劳斯像刚才的玛蒂一样，摊了摊双手。“哪一种都不是。我不太会说话，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才好。我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你是那样的爱护爱玛琳。从今往后你想常去看那孩子的话，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反而觉得很感谢你。”
“为什么？是因为你不想与那孩子扯上关系吗？因为对你来说，比起去了解自己的孩子，在这里工作更重要？比起流着你的血的孩子，苏丹的人们需要的外科手术刀，二手加压杀菌器或是丁字拐什么的更重要？”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玛蒂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像你说的，我一直提前来上班。平常我会先去婴儿集中治疗室一趟。但是现在那个孩子的父亲在这里，我没有必要再去了。”
“你刚才说‘那个孩子’。”卡尔劳斯的声音和表情流露出责备的神情。“你和那孩子的感情是那样的深，你是想和她说再见吗？就连那孩子的名字都是你取的。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那样做的，我管那个孩子叫爱玛琳。护士医生们也那样叫她。你的同事们都叫那个孩子爱玛琳，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卡尔劳斯站了起来，走近玛蒂的身边。“爱玛琳也很喜欢你，你不去看她，她会感到寂寞的。她依恋你的抚摸和声音。你不去看她的话，她也许会患上低体重儿容易患上的并发症，她的身体会出现问题。你虽然不喜欢我，但是你愿意因为个人的喜好而给婴儿的健康造成危险吗？”
真是夸张的说法。玛蒂只是希望，能够给卡尔劳斯多一些和他自己孩子相处的空间。然而这个男人居然颠倒是非，反而指责起她来了。
我不去NICU，爱玛琳的身体状况就会恶化？会威胁婴儿的种种症状，在玛蒂的脑海中浮现。
动作利落的话，玛蒂可以在卡尔劳斯不在的时候去看望爱玛琳。那样做的结果是，虽然要与爱玛琳痛苦的分别，但是至少可以给这个一直受到很好照顾的健康孩子一个家庭。
虽然有些担心之后该如何整理自己的心情。
不知是谁来告诉卡尔劳斯喂奶的时间到了。他将爱玛琳抱在怀中，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充满了困惑，他凝视着那皱巴巴的小脸看。玛蒂离开NICU到走廊里的时候，遇见了苏菲。
“他的样子简直像是抱着一颗哑弹。”苏菲指着把那小小的粉红色婴儿僵硬的抱在胸前的高大男人说。
“他在这里的时候，能常来看这孩子就好了。”玛蒂说道：“他把那孩子看成是自己人生中的大地震。他现在想着的是，余震什么时候会来。”
“就像现在。”看见拿着奶瓶的护士走过来，苏菲说道。护士要把奶瓶递给他，卡尔劳斯却摇着头，动作僵硬的想要把怀里的孩子交还给护士。
“他那个样子是无法和孩子建立亲密关系的。”玛蒂想走到卡尔劳斯跟前，跟他谈谈，却被苏菲拦下了。
“他自有他的方式，这是需要花些时间的，玛蒂。被别人强迫着去爱自己的孩子是行不通的。爱是有生命的，不花费些时间是无法培育出来的。”
作为一个心中充满着深深爱意的女性所说的话，苏菲的话语里有着一种坚定难以动摇的东西。对于玛蒂而言，苏菲的话语充满着各种含义，使她得到了安慰。她更加确定了自己对卡尔劳斯的感觉纯粹是生理上的反应，与爱无关。
“我走了。”看见卡尔劳斯正要从NICU出来，玛蒂对苏菲说。
“你不去给那孩子喂奶吗？”
玛蒂心中一痛。“我必须断奶了。”
苏菲感受到了玛蒂的心痛，于是拥抱了她。
但是，要想避开卡尔劳斯并非易事。预定的三个剖腹产手术还没做完，救护车就运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玛蒂又被叫去支援。女孩儿说她腹部剧痛，正在出血。
她在从救护车往急诊室送的女孩儿身边看到了卡尔劳斯的身影，玛蒂一点儿也不惊讶。患者还很年轻，身上穿着格纹校服。
“丽根·科林姿，十五岁。血压六十五到一百二，脉搏九十五稳定。体温三十七度。伴有剧烈腹痛的出血，已经给输液了，疼痛的状况没有好转。”救护车的司机一边拿出资料一边说道。
“有可能是怀孕了。”玛蒂对卡尔劳斯小声的说着。
她向前一步，和丽根说起话来。
“不要怕，我会马上给你诊断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
少女紧紧的握住玛蒂的手。像是因为发烧而神志不清的眼睛湿润，恳切的望着玛蒂。“不要对妈妈说。”
玛蒂的胃瞬间收紧了，这情况很棘手。这种情况下是无法为患者保守秘密的。
“你还未成年呢，丽根，在学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学校应该已经和家里人联系了。”
“我只是病了而已，没必要让妈妈知道啊。”少女拼命地拉着玛蒂，好像玛蒂是唯一能给自己承诺的救星。
“在没有弄清楚原因之前，不会对你妈妈说的，让我先检查一下，再决定怎么办。”
“不能让妈妈知道！”丽根大声的喊道。
玛蒂抱着丽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你冷静一下，我们会想办法的。”一边给丽根检查身体，玛蒂一边温柔地问道。“最后一次月经是在什么时候？月经规律吗？有男朋友吗？有定期的性生活吗？有没有避孕？”
卡尔劳斯站在玛蒂身边，感到有些害羞。“我从来没有问过苏丹的女性这种问题。”他小声说道。
“女护士可以吧？”玛蒂给患者做完了内诊，说道。
“都是罗斯马琳的错！”丽根又哭了出来。
“为什么那么说？”玛蒂继续工作着，她拜托卡尔劳斯采集丽根的血液样本送到实验室。从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含量的检查结果就可以知道丽根有没有怀孕了。卡尔劳斯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吧。
玛蒂试着给丽根的腹部做触诊。腹部很柔软，没有硬块，但是当手一按压子宫时，少女便疼的叫了起来。
“用超声波看一下。”
“罗斯马琳说她知道怎么流产。”
流产的偏方和骗人的密医治疗从玛蒂的脑中闪过。玛蒂想到这未成年的少女，和她尚未成熟的身体所忍受的痛苦就感到很心痛。
但是，玛蒂还是用沉稳温柔地声音问道：“那是什么方法呢？”
丽根像是被玛蒂的声音所鼓舞，说出了那骇人听闻的事情。
“用织毛衣的勾针。”丽根气若游丝的说。
想象着少女受到的伤害，玛蒂不由得颤抖了。虽然怀孕初期的胎儿还非常的小，但只是扎几下的话是不会造成流产的。
丽根又哭了出来。
“不想办法的话，妈妈会杀了我的。”
“在被别人知道你怀孕之前，你也许会因为败血症或是大量出血而死，知道吗？”
玛蒂竖起一根手指，想再多说些什么。“你不知道如何进行安全的性行为吗？你这个年龄，应该知道避孕和避孕药的事吧？”她被这十几岁少女的愚蠢举动激怒了，但是现在不是教训人的时候。
通过超声波诊断确认了丽根处于怀孕初期，但是因为失血过多，无法再作进一步的检查。
“现在进手术室，简单手术之后，检查并清理子宫。我们会把你的子宫张开，擦拭子宫壁周围。”
“好可怕啊！”丽根现出为难的神色，但是紧接着又面露光芒。“那样的话就可以把孩子除掉了是吗？”
“我们是不会做什么“把孩子除掉”这种事的。”玛蒂反驳道。她越来越难同情这个自私的少女了。“我们必须尽量抑制感染的发生。没什么好害怕的，这是在救你的命。”
丽根似乎是感觉到了玛蒂的愤怒。泪水滚满了脸颊。
“我是不是太傻了？”她声音颤抖着说道。
“真的非常傻。”玛蒂直白的说，温柔的把丽根抱在了怀里。“但是，一定会没事的。虽然要给你做手术，需要你妈妈的同意，事情不能如你的愿。”
卡尔劳斯观察着少女的反应。令他惊讶的是，少女接受了通知她母亲的决定。脸色苍白的年幼少女让卡尔劳斯感到很心痛。接着他想起了另一个更加年幼的少女——呆在医院上层的那个婴儿。
如果有足够的支持的话，自己也许可以抚养这个孩子。卡尔劳斯开始这样想到。然而，自己还是无法办到。难道是因为那孩子是个女孩儿？
护士来了，通知说丽根的母亲已经到了。玛蒂点点头，吩咐护士去准备手术室和麻醉医生，然后转向卡尔劳斯。“你要不要跟丽根和护士去手术室？”
他们明明正在谈工作的事情，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注意到玛蒂的眼睛和细致肌肤呢？皮肤稍稍有些晒黑，肤质很光滑没有一个斑点，只是嘴唇的左上方有一点雀斑散落。什么时候那雀斑会变成美人痣，来吸引男人的眼光呢？那下面的嘴唇也……
“卡尔劳斯？”
我还没回答呀？大概是因为没睡好吧？“当然。”卡尔劳斯回答道。玛蒂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的笑容。
“你和丽根稍微在这里呆一会。我和她母亲有话说。”玛蒂说。
卡尔劳斯靠近丽根的身边，护士已经做好了把患者搬上手术台的准备。玛蒂和神色大变忧心忡忡的丽根的母亲一起回来了。母亲径直走向了女儿，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训斥着：“你真是个傻孩子啊！什么都应该告诉妈妈的，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呢？但是不用担心。医生会给你治好的，什么都不用担心。告诉你啊，再做这种让父母晕倒的事情，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妈妈。”丽根伏在妈妈的肩头，嘤嘤的哭起来。“我好害怕！”
“那是当然的啊。”妈妈也和女儿一样哭了出来。“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当年也是很蠢，早早的就怀孕了，我拼命地想要保护你不受到伤害，你却什么都不告诉我。”
卡尔劳斯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讶的看着这母女俩的举动。他像是在一个未知的海上漂啊漂，漂到了一个叫做“女性”的恒星上。女性的世界是多么的复杂啊！他现在亲身领教到了。
这位母亲和女儿之间有着愤怒，不安，或许还有别的情感，但是她们却互相深爱着对方。母亲在接受现实的同时，还在为女儿着想，原谅她，安慰着她。
自己是没有办法那样面对爱玛琳的，这是只有女性才可以做到的事情。
卡尔劳斯轻轻地瞟了一眼玛蒂。她正站在后面，脸上浮现出若有似无的微笑，望着眼前这情景。
玛蒂是爱着爱玛琳的……。
“好了，要走了。”玛蒂干脆的说道。“科林姿太太，您跟我来。请到二楼的候诊室等候。您还想通知任何人吗？”
母亲摇摇头，轻轻地拍了拍女儿，把位置让给了医生，自己走了出去。
“那女人非常爱自己的女儿啊。”母亲走之后，卡尔劳斯小声的对玛蒂说道。“既然如此，丽根为什么会那样担心呢？”
玛蒂笑着对卡尔劳斯说。“那是很复杂的感情。”
“这我知道，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被倾注了太多的期待吧。因为，期待是会随着爱变得越来越大的。正因为两个人的感情很深，丽根很害怕会让母亲失望。瞒着母亲，就可以不伤害到母亲。”玛蒂又笑了，这次不是那种踌躇的笑容。“也许对于你来说不能马上领悟，这种妈妈与女儿的复杂关系是普遍的。”
进到手术室后，玛蒂很快就投入了工作。
“本想让你执刀的，但是丽根正在出血，所以还是我来比较好。如果有组织残留可能会引起感染，而且子宫如果有损伤也必须治疗。”
卡尔劳斯很高兴能够见习手术，他站在麻醉医生的旁边。麻醉医生问了丽根的健康状况之后，向她讲解了接下来要做的步骤。在点滴中注入少量的麻醉剂，又给她戴上了氧气口罩。
女性的麻醉师和女性的执刀医生啊。卡尔劳斯这样想着。又是在属于女性的世界里。在苏丹因为很少能见到女性，所以从未意识到这些。在那个国家带着妻子和孩子去医院，说明病情等都是丈夫的工作。他们非常在意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碰触或者是被看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