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没有说谎,我希望在你内心深处真的对我没有一丁点的感觉,你最好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只要有那么一点点,你将会后悔你什么都没有对我说。我爱你,里昂。
——《这个杀手不太冷》
在那场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地狱般的会议结束不久之后,江家好事来临。十月二十六日,即将迎来谢晨曦和江辰星的婚礼。
婚礼的前一晚,我被谢晨曦叫去,让我当她的伴娘。
我有些为难:“晨曦姐姐,如果换成以前,我跟江裴还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一百个愿意。可是现在,发生了太多事情,加上我跟江裴的关系……对不起。”
她了然地看了我一眼:“哦,这样啊。也对,是我考虑不周。到时候有很多伴娘和伴郎之间的互动,他是伴郎,以你们现在的关系,的确有些尴尬。”
见我笑得有些勉强,她拍拍我的肩,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没关系的,予唯,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江裴虽是我跟辰星的弟弟,可我们不会偏袒他。这件事情是他做错了,他就应该来承担这份痛苦和责任。你要相信,有些人不是你的命中注定,他离开了,是老天爷要给你机会,让你遇到更好的人。”
我感激地看着她,说:“谢谢你啊,晨曦姐。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早点过来。”
“不用,我让人腾一间客房,今晚你就住这里吧。”
我歉意地摇头:“家里还有些事情,我得赶紧回去。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也好,注意安全啊!”她冲我招招手,然后叫来司机,送我回去。
路上,司机问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下意识地就报出了自己跟江裴曾经租住的公寓地址。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
我一步一步地挪动双脚,迈开僵硬的步子,顺着楼梯缓缓上行。
这是自江裴离家后,我第一次来这里。有些陌生,有些激动,走到门口的时候,竟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钥匙在锁孔里打转,深咖色的防盗门被轻轻打开,当我推门进入的时候,忽然一愣。
漆黑的客厅里,闪烁着点点红光。我的心瞬间有些慌乱,以为有贼进入,下意识地就想喊,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打断我:“予唯,是我。”
“啪!”电源被打开,客厅的吊灯发出刺眼的白光。我看见江裴坐在沙发上,以一个孤寂而又寥落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上堆满了烟头。
我站在门口,轻轻关上门。我问他:“你来了多久了?”
“来了有一会儿,你呢?你怎么也过来了?”
我僵硬地扯动嘴角,慢慢走到他身边,俯下身看他:“突然想来这边看看,就过来了。对了,你喝水吗?好久没回来了,冰箱里估计都没什么东西了,我去烧点开水,泡茶给你喝吧。”
“好。”他终于抬起头,深深地望着我。
其实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没有见江裴,可我却觉得仿佛已经沧海桑田。尤其如今独处一室,还是在我们曾经的出租公寓,心里不是不尴尬的。
烧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我背对着厨房门,斜靠在墙壁上,静静地看着它冒热气,发出呜呜的声响。
就在我准备走上前拔掉电源的时候,突然有人从身后抱住我,带着温暖而又令人怀念的气息。
我的身体僵了僵,想推开他,却听见他说:“别动,让我抱抱你。”
他的头轻轻地埋在我的颈窝。我张了张嘴,想叫他,然后,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流入我的衣领之中,沁得我的心猛地一痛。
我闭上眼,终于不再说话,不再拒绝,任由自己紧紧蜷曲在他的怀里,整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
时间仿佛静止了,凝固了。良久,我只听见江裴绝望而又压抑的声音:“予唯,谢谢你……来过我的世界。”
在那紧紧的一个拥抱和一句隐晦而忧伤的表白后,江裴放开我,转身离开。我蹲在厨房里,大脑一片空白,发了很久的呆。我终于没办法继续待在厨房装隐形人,决定找好茶杯和茶叶去客厅。
我蹲在茶几前给江裴泡茶,金骏眉的黄绿色细叶在莹白的陶瓷茶杯中渐渐舒展开来,很快被沸水冲泡成一团艳红。
我正在专心致志地洗茶,江裴忽地说道:“好久没有喝过你泡的茶了,真好。你不知道,我在外面的那些日日夜夜,很多事情都快要想不起来了,可我还是记得你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给我泡茶的样子。拿杯子的手法不专业,泡茶的工序也不对,可我就是怀念这种味道。因为,除了你,再也不会有人能泡出这个味道了……别人,谁也给不了我。”
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很快便回过神,低着头,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泡茶。
江裴断断续续地诉说完,就像一个年迈的老人,诉说着他年轻时的时光,诉说着他的留恋以及割舍不掉的对往昔的眷念。
“予唯,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感受吗?在Paradise酒吧。”他目光如炬地望着我,眼里闪烁着支离破碎的星光,“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像匹难以驯服的小马,那么骄傲,那么倔,连眼神中都充满冷冷的不屑。我坐在台下,看着你在上面唱歌,唱到某个节拍的时候,你突然对着观众笑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是‘回眸一笑百媚生’……我当时就想,我要征服这姑娘,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要征服她!”
他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茶:“后来,后来的事情我就不说了。每次想起来,我都是一半幸福,一半罪恶。予唯,其实有些事情,我真的挺难以启齿的。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一边对你说着甜言蜜语,一边做着那些不可饶恕的事情。人有时候真的挺矛盾的,我明知道这样不对,但是,但是我就是克制不住……欲望这个东西就像深渊,一旦陷进去,便很难再出来。我没脸见你,没脸再面对你,我只有走,只有离开,予唯,我……那么想你,那么想回来找你,可是,我不敢,我怕你嫌我脏……”
这是他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跟我谈他心里的想法,虽然一如既往让我觉得心凉。
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眼看他,表情不悲不喜:“江裴,你这是在为自己辩解吗?”
“没有,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江裴将手中的烟头摁灭,“我知道自己自私、懦弱,我没理由要求你什么,只希望你能听我说完。”
他闭上眼,轻轻说道:“我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一个男人一直陪伴着你,他对你很好。但是今晚,可不可以请你陪陪我?我什么都不做,就想跟你说说话。过了今晚,我们从此,只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亲人。我不再羁绊你,不再束缚你,你可以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一晚,我和江裴相拥而眠。什么都没有做,两个人就只是静静相对,彼此相互看着,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
他在我耳边低低地哼唱那英的《梦一场》,唱到副歌部分“早知道是这样,像梦一场,我才不会把爱都放在同一个地方。我能原谅,你的荒唐,荒唐的是我没有办法遗忘”时,我的心突然如刀割般疼了起来。
这半年多的时间,似乎真的像是浮生梦一场。江裴对我的所有的好,在他背叛的那一刻,都变成像蜜一样的砒霜。而如今,当他终于划开了我们的距离,当我们只能像朋友一样彼此取暖的时候,它们终于化成遥不可及的回忆,不会重来,不能继续,却像是一根针,深深刺进了我的心里。
“我那个时候,终究还是年轻气盛。经不起诱惑,受不了打击。甚至在离开的时候,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如果我知道,我走了,你会不顾一切地去找我,甚至后来,渐渐地不再需要我,渐渐地依赖上别人……我想,我可能就不会走了。哪怕那个时候你多么恨我,哪怕周煜那边给我多大的压力,我也要把你锁在我身边,牢牢地看住你。”江裴深深地凝望着我,眼底有汹涌澎湃的情潮暗暗涌动,他摸摸我的脸,继续道,“然而现在,我却要背负自己种下的恶果,眼睁睁地看着你离开我,眼睁睁地看着你爱上别人。”
“江裴,我没有……”
“嘘——”我的话被他打断,“予唯,你不用顾及我,也不用隐瞒什么。爱一个人,或许语言可以骗人,但眼神不会。你的表现太过明显,你当初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现在就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
江裴轻轻地拍拍我的脑袋:“予唯,这一次,希望这个人不要再像我一样半途而废,但愿,他能给你带来真正的幸福。”
我闭上眼,听见内心低低哭泣的声音。
而我所不知道的是,就在我和江裴走进卧室,灯灭的那一刹那,有一个人,瞳孔里的光芒瞬间破碎成一片。
黎昕臣在楼下坐了很久,等了很久,烟头堆了一地,而我始终没有出来,他心里的那盏灯也终于渐渐熄灭。
他拉开车门,坐进他的黑色路虎里,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启动车,挂挡。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我们所住的屋子,毫不犹豫地开车离开。
十月二十六日是个好日子,天朗气清,婚礼如期举行。
这应该是我见过的最简单却又最温馨的婚礼,就在江家老宅别墅的后院里。
入眼处,一座巨大的喷泉遮住了身后的风景,越过喷泉,只见香水百合与香槟玫瑰将主场布置成了一片花的海洋,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一个小小的花店落座于红毯尽头,那是新娘和新郎交换婚戒的地方;六排白色的长椅分列两边,那是亲友见证爱情的地方。
没有车水马龙的豪车阵势前来炫耀,也没有什么人包着金条和红包赶来巴结,倒是很符合如今提倡的“勤俭之风”。
大概江家并不希望大张旗鼓地举办什么世纪婚礼,所以来的人大多都是江家比较熟悉的亲朋好友。
婚礼的风格大致是西式的,典雅别致。这里没有所谓的圆桌和菜肴,只有摆放在一旁的香槟、水果和糕点以及侍应生一趟又一趟送上来的饮料和熟食。
然而奇特的是,主持婚礼的并不是牧师,而是中国式婚礼里必请的司仪。那个圆圆胖胖、长得一脸福相的司仪先生时而风趣幽默,时而严肃庄重,时而委婉煽情,时而激情四射。
宾客的情绪被他带动得忽上忽下,当大家高呼“Kiss”时,江辰星果然很应景地捧着谢晨曦的脑袋,在她嘴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玫瑰色的时光仿佛白驹过隙,转瞬即逝。我突然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谢晨曦的光景。
那时候我和江裴刚刚在一起不久,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将我介绍给他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今天是哥们儿,明天又是兄弟姐妹。
我是在他的小型家宴上见到的江辰星和谢晨曦。说是小型家宴,其实也就是他的同辈亲戚,一共四个人。堂兄江辰星带着他的未婚妻,也就是谢晨曦,另外一对是江裴姑奶奶家的表姐,跟我同姓,名叫苏瑞,据说刚跟着比她大十五岁的老公谭树理从国外度蜜月回来。原本这两个人跟江裴并不亲厚,平时也没什么往来,可经不住江裴那股幼稚而又冲动的劲,愣是被拽过来,欣赏我这个所谓的他的“真爱”。
一桌饭,鲍鱼、海参、龙虾、刺身都没少上,江裴活脱脱一副土财主样,似要尽显暴发户的风采。
我作为外人,不好拆他的台,倒是江裴的那位表姐苏瑞淡淡地发话了:“江裴,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又不是饥荒年代,什么都吃不上。你要真有钱啊,就捐点到希望小学或者边远山区去,在这儿摆什么谱啊。现在都提倡勤俭节约,你这一顿饭下来,够非洲一个难民营一周的饭钱了!”
不得不承认,苏瑞这话说得在理。可她也确实不给江裴面子,句句生硬,硌得人心里不舒服。
我明显感觉到江裴的脸色越来越差,大有要发作的趋势。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发话了:“还是瑞姐的思想有高度,我们怎么没想到呢。也是,平时本来吃得就挺好的,现在都是自家人,吃点家常便饭也挺好的。其实,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在一起吃饭,对不对?”
这个圆场打得极好,既夸赞了苏瑞,又将责任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化解了江裴的尴尬。整间屋子里的气场像是忽然逆转一样,再不复刚刚那种剑拔弩张的状态。
我转过脸,只见江辰星的未婚妻谢晨曦一脸淡定地端起茶杯,脸却是对着江裴,眼神中充满笃定的笑意。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顺着目光的源头望过来,然后,就看到了一脸崇拜的我。
她冲我微微颔首,礼貌一笑,然后继续转过头去喝茶,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直到所谓“家宴”结束之后,谭树理带着苏瑞先行离开,我和谢晨曦站在饭店门口等待那两位男士取车。
就在那两辆车开过来的时候,谢晨曦突然望着我嫣然一笑,轻声道:“跟我们在一起,你不用觉得自卑或者不自然。我跟辰星都很喜欢你,倒是这个弟弟,一直让我们有些头疼。予唯,江裴他还是小孩子心性,以后如有不周之处,请你多多担待。”
江辰星和谢晨曦,一直都是江家最为支持我和江裴的人。如今,看到他们幸福了,真好。
老天眷顾,哪怕我和江裴无疾而终,可终归还有别人会幸福,会甜蜜,那也算是一件圆满的事情。
婚礼结束,江辰星扶着谢晨曦下去休息。宾客们开始自行聊天或者自取食物,有相熟的人碰到一起,自然免不了一场友好交流。
我不经意地一转眼,就看到周煜和黎昕臣端着香槟在一旁聊天。然而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徐子珊,她居然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