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答道:“很好,谢谢你。Julia是个很负责的老师,教了我很多东西,虽然要求严格了些,可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快速成长起来。”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我是听人说了些今天的事情,怕你会多想……”他在那头淡淡地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哪有那么娇气啊,又不是水晶做的,怎么还就说不得了!没有的事,都挺好的,这一天受益匪浅,真的……嗯,再次谢谢你。”
“不用谢我。虽然我是你的债主,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你能尽快还我的钱。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件事情能让你真正学到东西,并且开心,这样就很好了。”
心情愉悦地挂断电话,我没有发觉我的嘴角竟是微微上扬的。
刚洗完脸回来,脸上贴着一张米汁面膜的宁霜走过来,对着我的表情观察了半天,继而得出一个结论:“予唯,黎昕臣刚刚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我有些脸红,又有些被戳穿的尴尬,于是气急败坏地爬上床,哼了一声:“懒得理你!”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老气横秋道:“唉,女生外向啊!”说完,她扭扭捏捏地爬上床看小说去了。
我则对着墙壁发呆。
原来,我的一切表现都已经这样明显,连我自己都瞒不过,更何况是明眼人的目光。
早就有什么东西如萌芽般在我内心的那块土地上破土而出,我却一直以为,只要假装不知道,它就可以不存在。
其实,它只是隐身了,偷偷躲在哪个角落,不让你找到。当某一天,你突然想起它,并且发现了它的存在,它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如同汹涌而至的潮水,瞬间将你湮灭。
十一黄金周来临,学校放假,然而我并没有回家。
因为我要加班,我要赚钱,我要还债!
我穿着前几天刚买的职业装——黑西服,白衬衣,一步裙,将头发在脑后绾起一个髻。
这是Julia对我的要求,然而这样的打扮却让我想起了姚夏夏,典型的Office Lady。
今天,我将和Julia一起陪同江氏集团的高层去敲定会议片区的划分,规划展位图。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高层是周煜。而更让我惊讶的是,KD也来了一位高层,而且,还是直接领导人——黎昕臣。
自从刚去会奖部的那天,他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后,这段时间,他没有再联系过我,不曾聊天,也不曾再见面。倒像是一个驯鸟人,他让我看到世界的广阔,为我引路,待我羽翼丰满之时,放任我自由飞翔。
所以当我再次看见他站在我面前时,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没有跟我说话,只是向我投来一个温和而又安抚的眼神。我们都知道,这种场合,任何人都是很忌讳谈私事的,哪怕这家公司是你的。
我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分心,所以立刻以最佳状态投入工作中。虽然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还在享受他们的黄金假期,补眠、逛街,或者在外旅游。
一上午的时间,陪同这群高层转完会议中心,并且详细地为他们解释了各个会议区的主要功能和作用后,周煜提出做东请大家吃午饭。
不得不承认,周煜确实不简单,有野心,脑子好,而且他留美的背景和金融专业的出身为他赢得了不少赞誉,这些都是江裴无法超越的资本。半年不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坐到集团副总这个宝座,除了他的血缘关系之外,这个人也确实有几把刷子。
在饭桌上,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坐在了黎昕臣的身边。而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只有黎昕臣,他看着我的目光,温柔似水。
我有些尴尬,连忙起身,想要给助理莫绍华和其他公司高管腾座位。殊不知,这样的举动更让人觉得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终于,黎昕臣浅笑着拉过我的手,替我解围:“予唯是我朋友的妹妹,以前也帮过我很多忙,她不是外人,就坐这里吧。邵华,你就坐门口吧!”
见莫绍华面无表情地走向门口那个座位,我的嘴角不由得僵了一下。
这顿饭吃得并不算痛快。每当上来一道菜,在周煜和黎昕臣相互谦让过后,黎昕臣总是先夹一筷子放到我的碗碟里,而且夹的还都是我爱吃的菜。
大家都不傻,这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再遮遮掩掩的就显得矫情了。只是,我虽跟黎昕臣始终保持暧昧的关系,却并不喜欢自己成为聚光灯下的女主角。
旁人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我和黎昕臣,就像是监视一样,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挖掘我们的一些小动作和小秘密。我如坐针毡,每一口饭都吃得味同嚼蜡。尤其当我无意扫过周煜,看到他略带深意的目光时,心下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借着上厕所的由头,我连忙走出餐厅雅间,站在走廊里长舒了一口气。
不曾想不到一分钟,黎昕臣竟然也出来了。他拉着我走到走廊的拐角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低下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却又半天不说话。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怵,向身后的墙上靠了靠,问他:“干吗这样看着我?你出来,有事吗?”
“没事啊,就是看到你出来了,想来找你。”他的眼神清澈,深如大海,依然专心致志地看着我,“刚刚你自然而然地坐到我旁边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心下有不好的预感,连忙向旁边闪了闪,防备地抬头仰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见我这副如临大敌的表情,黎昕臣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予唯,你真可爱,此时此刻,我突然想对你做一个动作。”
“什、什么动作?”我结结巴巴地问。
黎昕臣什么也没说,在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忽然俯下身,一个吻,轻轻印在了我的唇上。
会议终于来临。
我们在会议中心的二层租下一间一百多平方米的小会议厅作为办公室,这段时间以来,会奖部门跟进过这项会议的所有员工,一共二十七个人,全部进组。
待我们将一切设备准备好、会议室布置好、展厅搭建好的时候,非洲的那群黑人朋友终于来了。
他们简直就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对处处都感到新奇,对于中国这个友好有爱的国度十分喜爱。
有一个包着头巾、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正好碰见了前来查看会议情况的我,只听他用口音极重的英语对我说:“I’ve never eaten such delicious before! Ever! ”
大概他们那儿的物质生活确实匮乏,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以至于他赞赏我们这里的美味茶歇的表情十分狰狞,有种疯狂的淋漓尽致。我浑身瑟缩了一下,突然想起不知是谁说的,老黑们特别喜欢中国女孩,不论美丑,在他们眼中,这些都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于是我敢肯定,这位仁兄不想进去开会的原因并不只是嘴馋,而是因为在这里看到了身为Chinese Beauty的我,他想要找我聊天!
眼见着他还想跟我继续聊下去,身旁有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他:“Excuse me, sir. The conference has already begun.”
然后,他做出一个半邀请、半指路的手势,提醒这位非洲朋友会议已经开始了。
我转过脸,看见黎昕臣温和的笑容。非洲友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会议厅,然后有些遗憾地冲我们耸了耸肩,笑了笑,进去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黎昕臣走过来,用手拨了拨我额前散落的、有些凌乱的刘海:“非洲人一向没有什么时间概念,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不辛苦,都是为人民服务!”
他的眉眼更加温和:“予唯,这次会议结束,你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了。”
会议不过短短三天,我却像是被人活活扒掉了一层皮似的。
白天,我一身标准的OL西装短裙,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腰间别着对讲机,楼上楼下轮番转,生怕出一点差池,上级都要唯我是问。
晚上,我和我们组的每位员工一样,核对当天与会人数的数据信息,跟江氏集团那边的人沟通最新情况,并且再次整理第二天要做的事情。回去了躺在床上,连衣服都懒得脱。经常是睡到半夜被冻醒,发现自己居然没盖被子。
老黑们接二连三的状况,江氏那边有事没事的挑刺,Julia因为人手不够临时塞给我的活……我就像一台失去自我的机器,主人只要下达任务命令,我便机械般地去执行。
不能抱怨,不能说“不”,当公司的利益放在首要位置的时候,个人的那点苦累和利益,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以至于会议终于结束,送走了这帮大神们,当我终于放松神经,有时间坐下来好好休息的时候,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脚无比疼痛。
我脱下高跟鞋,然后就看见两只脚的脚趾和脚后跟被磨破了皮,可能是因为已经过了几天,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血肉模糊,而是很多小的血块已经结了痂,甚至破皮的地方也长出了茧子。
我笑了笑,看着手上拎起的高跟鞋。我想,唯一能够证明我的脚曾经受过伤的证据,便是鞋子里那一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迹了。
记得昨晚的Cocktail酒会上,我化了个淡妆,一身藕荷色斜肩及膝短裙,脚踩十厘米的高跟鞋,端着香槟,穿梭于那群国际友人以及政要官员之间。
走到刚刚与人交谈完的黎昕臣旁边,他上下打量了我这一身打扮,目光颇有深意,继而笑道:“丫头,你长大了。”
我笑了笑,并不作声。
这场会议让我得到了一笔异常丰厚的奖金和薪水,也让我越发看到想要在社会生存下去的艰辛和残酷。
这是我人生历练中一个非常好的开头,可是当我回来再想起那一幕幕场景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成长其实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就像破茧的蝴蝶,需要经历许多痛苦,熬过很多寂寞,才会有重生的那一刻。
我不知道黎昕臣所谓的“长大了”究竟是在说我褪去了从前的青涩,还是在夸我这段时间表现得不错。然而,不管快或慢、外表还是内心,我知道,任何成长,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是痛过之后的领悟。
这次的会议圆满结束,黎昕臣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算是公司对大家的奖励,让大家好好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