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微凉，月明星稀，稀薄的云雾顾自飘散着，崖上秋草表面结着一些雨露，轻轻晃着，空气中凝出的丝丝冷意附在石壁之上，远处无垠的天空带着些许苍茫，看不见尽头，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孤寂之意，或许还会有些微惘。
木恒坐在崖边，看着某个方向，无悲无喜，眼神很是浅淡，说道：“我想喝酒。”
还在伊吾的时候，她便只喝过一小口酒，也表示过以后都不再喝的意思，此时却主动提出要求。
看来白天的事对她终究还是有些影响。
王乐施知道她看的是哪里，想的是谁，伸手将一只玉瓶递给她，看着她沉默着饮了几口，动作没有什么美感，也不带丝毫情绪，一把将瓶子抢过来灌了几口，轻笑数声。
修行者自然可以不喝醉，却也可以喝醉，但既是主动要喝，利用一身境界去化解酒气岂非自讨无趣，没甚么意思？
他喝酒向来不是为了消解愁绪，亦不是上瘾或是习惯，只是想要追寻一种醉后云里雾里，飘然自得的感觉。
当时不识愁滋味，登高上楼，此请此景此人却让他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只能道上天凉好个秋。
弹指将周身清风散去，他笑道：“你来说，我来听。”
“当然，你不想说也得说。”
接着又饮了几口，悠然笑道：“不说，就没有酒喝。”
他从来没有陪人喝过酒，都是他人陪着自己喝，如今见到这松岗山色，倒是多出了许多不一样的趣味。
木恒看向他，想着朝暮也是这般温柔的人，微微笑起。
王乐施看了她一眼，向后躺去，平静说道：“请不要这样看我，我会不喜，也会生气。”
木恒笑容微敛，看着他说道：“凡事最难逃便是人情，最难断便是因果。”
欠了便是欠了，有过牵连便会牵连。
愧疚，悔恨，不舍，挂念，是心结，也是一路走来惹上的尘缘。
再如何无视，它们都会在那里。
斩不断，理还乱。
王乐施直视她的眼睛，说道：“如何解决？”
木恒说道：“人情难以衡量，不能说什么还不还却。而既生在世间，便与万物有关，因果便无法解决。”
王乐施说道：“何若死亡？”
与自己有关的一切消失，或是自己消失。
木恒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死亡既是终结，也是开端，是遗留，是情绪的来源。”
冤冤相报何时了？王乐施心想，所以你不想再杀？
木恒说道：“不是不想杀，是没有必要杀。”
王乐施知道她一直清醒无比，问道：“既然看轻一切，你的悲伤又从何而来？”
木恒沉默许久，似觉得这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而后平静说道：“因为亏欠。”
王乐施想起桃花夫人的那一席话，问道：“因为不想亏欠？”
难以还清的人情，会成为负累，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多余。
木恒说道：“因为无以为报。”
难以割舍的感情，会成为心间一抹既痒又痛的感激，然后对其他与之有关的事物和人予以温柔。
所以她才会在白天时说了两次不要着急。
即便是一如既往的淡然语气，王乐施也能从中体会到一抹深重的感情，沉默许久，脸上没有什么笑意，问道：“那为何不直接告诉她们君来前辈在其他地方，或是只说活着，不告诉所在？”
木恒说道：“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何况我拦得住她们。”
她知道依照那二人的性格，若不是因为君来真的在葬龙渊，她们即便是搜天入地也会将他寻出来，说谎没有任何意义。
何况有所期待，便意味着希望，便能将等待的几年过得好一些。
王乐施静静地看着她微垂的眼眸，清凉如月色，心中思绪万千，最终只余默默，转过头来，他枕着双手，看着星星不经意问道：“那你觉得二人谁与君来前辈般配？或是仙域那位？”
木恒没有思考，接道：“世上无人能与他相配。”
当初魏源曾向她提过类似一问，她当时的回答是，需得看君来自己的意愿，但此时的答案却截然不同。
王乐施有些意外，问道：“这么自信？”
木恒唇角掀起一抹极淡的傲然笑意，说道：“是的。”
王乐施再次见到她不一样的表情，觉得很是好看，却又不好看，挑眉问道：“你也不行？”
木恒神色不变，微微垂眸，安然笑道：“我也不行。”
王乐施挑眉说道：“为何？”
木恒笑容收敛，说道：“般配基于男女之情，若无情爱，谈何相配？”
王乐施微微一笑，说道：“你今天的话，好像有点多。”
木恒说道：“因为君来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
……
我爱你，不光要单独地爱，也要单独的被爱，爱情是一种伟大的自私。
但世间情感种类万千，爱并非单独指情人之爱，而喜欢不是爱，爱也不一定就要喜欢。
这种爱，是喜，是痛，是不求回报，所以无以为报。
王乐施没有想到这层意思，猛地坐起来说道：“你是说他爱你还去勾搭别人？这么渣的吗？”
木恒拿过他手中的玉瓶，看了几眼却没有喝，递回给他说道：“不是。”
王乐施顾不得喝酒，说道：“那几个意思？”
木恒觉得有些麻烦，伸出手指点在他的鼻尖之上，说道：“冷静。”
王乐施的鼻梁高挺，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秀气，加之有些漂亮的脸蛋，看着很是顺眼舒适，然后让人心生喜欢，他看了眼木恒的手指，说道：“那你对剑圣大人有没有意思？”
木恒想起他曾问过她相反的一句话，说道：“我说过，我喜欢很多东西。”
王乐施指了指自己，问道：“那你喜不喜欢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