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天过后,父亲已明令禁止我与岑扬来往。
想到那天父亲与自己的谈话,我就有几分想笑,父亲给老师打电话说女儿因病不能去学校了,还专门为他自己请了半天的假,这是极其少有的事。
要知道,考勤是衡量年终奖的重要标准之一。
父亲坐在沙发对面,还特地为我倒了一杯茶,这让我不禁有些紧张,虽说那日自己的态度很是铿锵,这会子,却也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果然我的骨子里,还是流着乖孩子的血液。
“以后,不要和他来往了”
父亲淡淡的说道,喝了一口沏好的茶,那茶香飘飘渺渺,沁人心脾。
“为什么?”我脱口而出,看到父亲怔住的神情,我连忙又补充道“他不是个坏人...我保证!”
“好了,不用多说了”父亲忽然抬起手打断了我,他皱了皱眉道“你认为什么人是坏人,不是只有杀人放火凶神恶煞的才是坏人”
我刚刚想张口,却没明白父亲的意思。
“他带着你四处闲逛,一天从早到晚的不干正事,惹得邻居和学校老师指指点点,这些难道还不够吗?”父亲的语气沉了下来,他叹了口气道“他是个无根的孩子,习惯了这种生活,可你不一样,你要上学,你要工作,将来还要走进婚姻的殿堂,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如何能面对以后的生活,你,如何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的心沉了下来,忽然,它就沉了下来,久久不做声响。
“你现在还太小,明明什么都不懂却以为自己已经懂了,我也是从你这么大长起来的,小孩子总有些古灵精怪的想法,你以为这就是什么缘分吗?其实它什么都不是,你现在的手,也就只能承担起一支圆珠笔的分量!”父亲忽然有些愠怒,他又喝了一大口茶水,重重的喘了口气道“你跟他交朋友,他却只能让你偏离原先的轨道,也许他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是这样的人,遇到了,就是你一生的劫难,对于父母来说,最担心的莫过于自己的孩子在青春期的时候结交损友,像他这样的人,对于你来说,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坏事之人。”
“我真想不通”,听着父亲喋喋不休的话语,我忍不住打断道“原来人与人的差别竟有这么大,大出了天边远去了海际。”
“岑,你不要不听话,像他这样的男孩多了去了,以后等你长大了能遇见千千万万个,到时候怕是连他的脸都想不起来了,父亲早就教过你,不要在错误的事和人上浪费时间,那是毫无意义的”父亲按住了我的双肩,用力的道“难道你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赔上本来光明的前途吗?”
“岑,远离他,远离那一份危险,远离那个会毁了你的人,别再给他一丝希望了”
“岑,放手吧,现在改过还来得及,别再放任自己了”
......
岑…岑…
此时此刻,我多么想学小说中的女主角双手捂着面颊昏厥过去,或者学寻常妇人长叹哀嚎,可生活毕竟不是小说,我只是低下了头攥紧了双手,甚至,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因为,我不会。
因为,我还没有学会流泪。
即便我现在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父亲已经走了,他说完这些话就去上班了,他就如他自己说的一般,从不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我打心底里认为他是对的,只是为什么,我和父亲走的路却渐行渐远了呢?
我没有去学校,而是选择一个人窝在了家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心中的悲伤被无限放大,如果这悲伤能化为哭声,只怕这早已是一座城堡的嘤嘤之泣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多年来父亲和学校老师的教导,认真听课做好笔记,这样就可以考更好的学校,进更好的单位,与更优秀的人结为夫妇,他们这样说着,也确实这样做着,天底下有哪家父母亲会害自己的孩子呢?就算是杀人犯的父母一开始也并不是想养一个杀人犯的,他们是那样的爱他,疼他,呵护他。
老师说了,让你和他保持距离;邻居说了,让你不要被他带坏了;父亲也说了,别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毁了自己的前途,他们说的,我都听见了,他们的意思,我也都听懂了。
可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吗?在父亲和老师的话中我真的挑不出一丝的毛病,可我就是不愿顺从;我与岑扬相识并无多久,可他说过的话却像一根根钉子牢牢钉在了我的心间,毫无松动。
岑扬曾送过我一些东西,他说,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我当时欣喜若狂的接过来,自此视若珍宝,那是一些小说和电影的碟片,通过这些,我对岑扬去过的那个世界又加深了认识,小说中刻画的人都栩栩如生,他们跟岑扬一样有清晰的五官俊美的轮廓,他们的表情会随着心情而变化,若有一天我的面具被揭下来,我多么希望露出的是一张美丽的脸庞,小说中的貌美女子只需眨眨眼抿抿唇,就会遇到一段动人心魄的爱情,不像我,数十年如一日的呆板面具,千篇一律的相似皮囊,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拥有荡气回肠的故事呢?
岑扬大概知道我的难处,所以也没有为难我,他也在与我保持距离,他总是这样的,这样的善解人意。
在我与岑扬冷战的时间里,我时常放学以后独自一人坐在陌生的公交车上,不问它会开去哪个方向,没有人陪伴的旅程,终点也变得不重要了,我只看着窗外,随着元日渐渐的临近,残阳也变得灿烂起来,刺眼的斜阳在公交车行驶的过程中在我的眼前连绵不绝。
我知道,有些人,注定是要一个人的。
岑扬如此,我亦是如此。
岑扬来过,现在也没有走,但终有一天,他还是会走的,属于他的,是更遥远的远方,他属于的,是更广阔的天与地。
虽然他还年少却已初露锋芒,他的光芒在某一刻照耀过我,我也在某一刻拿勇气与他回应。
对于我这个面具人,对于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十五岁女孩来说,与他相遇,就已是足以幸福的回忆了,后来的后来,我也只能就这样,死心塌地的过下去。
一切的一切,不是他不好,终究是缘于我的不够好,配不上那么好那么好的岑扬。
只是偶尔在梦里,在山脚下,在小溪边,在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闻见阳光芬芳,侧畔湖边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