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海才知道,是夏歌儿给宣老爷打了电话,全程哭诉着我的重要性。我看着她得意的脸蛋,甚觉愧对宣氏夫妇的让女慷慨。
“你究竟掉了几滴眼泪才骗过他们的?”
夏歌儿摸着眼膜,嘿嘿一笑:“一滴都没掉,我是演戏的,可以控制面部表情在微笑的同时,让声带摩擦出涕泪俱下的颤抖,就像是——你帮我拿一下咖啡好不好,我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后两句,夏歌儿完美演绎了前两句的自我评价。
我欣赏夏歌儿的天赋之余,也佩服她挑灯夜读剧本的意念。艺林看到一半都能睡过去,她愣是用一壶咖啡灌自己一个通宵。
付出和收货的平衡,夏歌儿掌控的刚刚好。这天公演结束后,我在后台收到了一封来自专业秘书的信笺。我见过夏天的气场,自然也能掂量出秘书的专业。
晚上回家,我将信给夏歌儿看了,她兴奋的直跳沙发:“罗美君前辈邀请我参演话剧呢,好激动,这边写的十七号开始排练,我在高导这儿的演出最后一场是什么时间呢?”
“最后一场的时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去。”
夏歌儿这一回连为什么都不问了,给我一个前后五百年最肯定的回答:“不,我要去。”
我用同等级强度回应:“不,你不能去。”
“罗美君前辈你知道的啊,话剧里的领头人,是撰稿界的司马迁,是帝王群里的秦始皇。。。。”
“还是魅惑界的妲己,妖娆界的褒姒,舍身界的昭君。”
夏歌儿终于惆怅:“为什么,为什么?”
“我就问你一句,罗美君跟前,你去了,这高导跟前你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了。”
“说得轻松,高导如果是枝头,你就是凤凰,罗前辈这一封信是要把自己变成云层,那你是什么?”
“雨滴?”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的智商是没办法拯救了:“飞上枝头你是凤凰,要是踏上云层,就是飞龙在天啦。”
夏歌儿怯生生的惊喜着:“我是要一步登天了吗?”
“你能不能稍微用点看剧本的心态来了解一下自己的处境呢,高导对你不薄,利用人做踏脚石的事儿咱不能做,即便是真的要发生这样的桥段,也得摆在明面上,你我都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看事情九成没老江湖看的透,人家对你好,你还是凤凰,若是生了恨意,咱们就变成树根里的肥料了。”
“你是怕高导不高兴。”
“我养了十年的鸡,要是突然飞到别人家窝里下蛋,我铁定抓回来炖鸡汤。”
“你就不能想个好听点的比喻嘛?”
“想到了,这个是最好听的。”
夏歌儿我在地板上寻思好一会儿,可怜巴巴抬头看我:“可是我真的很想去怎么办,宣宣你帮我想想办法好不好,我想去嘛。”
“办法也不是没有,就是得付出点什么。”
“你别跟我解释了,直接说怎么做吧。”
“明天主动找高导签合作合同,条件按照你喜欢的随便开,下午把这封信交给他,以沉香话剧团的身份应邀参演,商量完事儿之后你就可以给罗美君前辈回电了。”
夏歌儿犹豫了两秒钟:“我同意,那这事儿交给你了,明天中午我找你们按手印去。”
一如所想的顺利,高导在合同本和邀请函之间来回转换着笑脸,看我三遍,笑了三遍。
我首先开了口:“您可别告诉我这封信是出自您手里,转了一下罗前辈才落在我们这儿的。”
高导先是怔了一下,随及舒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笑道:“我没想到的,你倒是都替我想到了——签这个合同怎么觉得像是掉了一个坑儿呢。”
“得多大的坑才能把您这座靠山掉进去啊,这大上海才子涌动,您可一定得站住了,不然我们姐妹俩肯定要先替沉香垫个脚了。”
高导一再点头,也终于应了夏歌儿应邀的请求。钱都是夏歌儿在挣,我顶多就算是分个赃,高导看重夏歌儿,几乎是为她铺平了一切道路。而我自命清高,本对世俗不屑一顾,如今却深谙这社会关系,甚至趋之若鹜。
大年夜,我们仨端着艺林收起来,放在顶尖架子上的红酒,互相举杯庆祝:“恭喜你,二十二岁了。”
年后本来一切顺利,夏歌儿在罗美君剧院的演出中被本地一富商赏识,送了好几天的满堂花,下的宴贴也是一张又一张,也不能拒绝成灾,于是我劝夏歌儿决定出了这一趟宴。
“可我毕竟还是个学生,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如果让人知道我今天赴了这个宴,传出去指不定有多难听的新闻要写出来。”
“我当然知道,以前请你都是私宴,这次却是公会,公众人物也不止是你一个,传不出什么一对一的绯闻来。再说了,你一连回绝了人家三张宴请帖,不免让人这东道主丢了脸面,这回正好是个机会。”
夏歌儿愿意听我的,盛装打扮去了。历时两个小时回来,对着我深沉的笑:“幸好我去了。”
艺林蓬松的睡裤盖着一半的身体,斜躺在沙发上几乎看不出来是二郎腿的姿势,仗着刚进门的夏歌儿看不出来,便假装优雅:“有谁踏着七彩祥云接你去了吗?”
夏歌儿一边让我给他倒茶,一边瘫倒在地毯上:“我一直以为张老板是仰慕我的美色,才千方百计的约我吃饭,今天我赏脸去了,知道人家说什么吗?”
我端茶送到夏歌儿和艺林手上,自己也找了片地方横躺着:“不是仰慕你的美色,那就是打你肉体的主意了?”
夏歌儿大口喝了一口茶:“如果宣宣也算是我肉体一部分的话。
我自我打量一番:“他是看上我的肉体了吗?”
艺林直捂着耳朵近乎尖叫:“听不下去了,你说你们姑娘家,说话能不能矜持点,别总是开口闭口就是美色肉体的行不行。。。”
夏歌儿拉回重点:“人家初见我,问的竟然是你,还挑明了说要挖我墙角。”
艺林皱眉:“这种挖墙脚的事情,怎么还和老板首先谈上了。”
我想了想,这姓张的老板做的周到:“其实我不相信商人,尤其是有成的商人,他知道我和夏歌儿不是一般演员经纪人关系,要是直接找的我,反而显得小人了。”
“那人家也并不是真的想挖你吧。”
我白了一眼艺林:“那人家可能是想挖你吧。”
夏歌儿拉着我的手:“宣宣,你真的要丢下我吗?”
我挑着夏歌儿下巴:“看你表现。”
艺林一边风凉:“不过我还是不能相信,人家那么大一老总,究竟是看上你什么了?”
夏歌儿的表情多云转晴:“宣宣让我去赴宴的理由,全中。”
我很认真的考虑,如何在经纪管理人的道路上发光发热。
陈塘因为单位竞标,提前回了北京,我即刻辞别上海,着手买了机票,一路奔回首都。
我想见陈塘的心太迫切,机场与出租无缝对接,司机左右勾着脖子看天气:“下雪了。”
这骤然突变的天一下子揪紧了我的心,北京的凛冽象征性的浮现在空气的细胞里,到处都是,细雨夹着细雪一点点湿润着车窗玻璃。
下车的一瞬间,自然环境里的温度噬骨般袭来,我捂着脑袋跑到门檐下,我怔怔看着门锁,回望一眼刚刚驶离视线的出租。
室内也是一片漆黑,敲门也毫无反应,陈塘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我这西北风一阵接着一阵的喝。好在这比一般住宅区经过的人要少,我将行李箱摆好,挡住西北方吹来的风,身体蜷缩成一个巨大的点,自我取暖中,隐隐睡过了头。
意识恢复时,正被陈塘端着穿过客厅,刚踏上楼梯。
“陈塘。。。陈塘?”
我呢喃了几声,他终于低头看我一眼,眼神里全是置气:“你过来不会提前说一声吗?”
“我要是死了还能给你拖个梦,活着的时候电话又靠不住。”
“我在投标现场,手机静音,看见未接来电,回了十几个也没有一点消息,我吓坏了。”
“那你要是一直生气,我也会被你吓坏的。”
陈塘仍旧是愠色,我服了软,也没能换他一点的温柔。
其实,我开始对交合之事有了向往,陈塘放着我靠近床铺,我勾着他的脖子,盘算着不然就一起睡了吧,偏偏陈塘此时万般不解风情,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来,塞进被窝里。
“陈塘,我冷我冷。”
陈塘不断提气又松气,手犹豫着触我肩膀,末了象征性的抱了一下我转身下楼:“我去倒点水。”
从冰冷的环境里逃出,还没完全感知到房间的暖气,我保持平躺的姿势等陈塘端了一杯热乎乎的东西回来。
“姜茶,赶紧喝。”
闷气到一定的地步后,连说话都变了味儿。
我一口饮尽,空着杯底还给陈塘。他从床头柜的抽屉翻出一个迷你的医药包,打开夹层取出两瓶西药放着:“稍微暖和一点再把这些吃了。”
我咬着嘴唇挑眉:“听你的。”
他看了我一眼,不以为意转到书桌旁打开电脑,随后就是一段长久的键盘声。
身体在冷热交替,适应了室内的温度,逐渐感知到身体的冰,翻了几个身,陈塘回到床边将药搜集倒入掌心,居高临下看着我:“吃药。”
是个好机会,我背过身往旁边滚了一圈:“我不吃。”
“你想干嘛。”
我从凌乱的头发缝隙里看他慢慢坐下,手掌仍旧伸着。我保持固定姿势:“难受,不想吃。”
陈塘终于不再挺着腰板了,他微微像我倾斜过来:“恢复知觉了吗,哪里难受?”
我重新躺回来,还没开口就被陈塘抓在手里,试了一圈脑袋温度。
“我是心理难受,被你拉着的脸给冻着了,你试着哄我一下嘛,随便一下我就好啦。”陈塘的忍俊被嘴角的那一抿给拉回,他看着我不动声色。
“我知道啦,大不了以后再也不来你家了。。。”
“是这个吗?”
“那,以后如果你不在家,我就跟隔壁栋别墅里的小哥借宿,不蹲你家门口了。”
“你还说?”
“不然还能是什么,你总不见得要我退回到娘胎里去吧。”
“这么有精神是吧”。
似乎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我挪了挪位置,将脸枕在陈塘的腿上:“我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的,不吸烟不吸毒,不熬夜不蹦迪,甜品饮料都换成了观音普洱,垃圾食品逐渐都戒了。。。只是这一天真的好想你,我要你的人就像现在一样。”
好一会儿,陈塘温柔了许多,他摸着我头发低头笑道:“乖,吃药。”
吃完药我俩都温顺了很多,我往边上挪挪,拍着身边的空位:“我还是有点冷,你上来给我暖暖好不好。”
陈塘特不屑的笑了:“不好,宣宣,我可知道你在想什么。”
“不,你不知道。”
“我在隔壁房间。”他,真的走的挺快的。
我把生平学来的魅惑都放在眼神里,可是眼皮真的越来越重,还未睁开一半,又彻底垮台了。
一夜昏昏沉沉,睡不好,醒不来。只是陈塘数次给我量温度和换毛巾的动静,异常清楚。
次日清醒不少,进到卫生间洗漱,突然发现一个哭笑不得的事情,我的妆被陈塘洗的一干二净,连小饰品都被集体隐藏。
下到楼梯口,隔着玻璃见陈塘在在厨房掌勺的背影有些让我动情,他真的变成了那个从我理想境界跳出来的活生生的人。我与外大,与北京的缘分,仿佛都是遇见陈塘的铺垫。我们相识至今,他像我的明天一直在前方等我,占据我整个未来。
所谓早饭,是加了时蔬的白粥,他自己烤的面包,烤肠煎蛋。本就没有什么食欲,两口即止。
陈塘上班去了,我围着他的衣帽间转了两圈,伸手刚触及衬衫一格,正好陈塘来电,吓的我一个哆嗦:“干嘛。”
“饭吃了吗?”
“恩,吃了。”
“吃的什么?”
“叫的外卖。”
陈塘顿了顿,反问:“真的?”
“恩,真的,糖醋排骨,麻婆豆腐,爆炒鸡丁,椒盐鱼排。”
“好。”
收线后,我比划了一下衬衫,隐约遮到大腿。于是趁着劲儿头洗了澡,吹了半干的头发,换了陈塘的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有些羞怯,却不能否认这样的宣宣是足够让人产生冲动的。
楼下开门声,紧接着是陈塘隔着楼层喊我:“宣宣,下楼吃午饭。”
我下意识是躲进了衣柜里反手关上门,后觉不妥,又赶紧跳回床上盖住,陈塘推开一条门缝:“睡着了吗?”
我往靠背方向挪了挪:“没有。”
“我买了饭,下楼吃点?”
“我吃过了。。。”
陈塘走进来,将窗帘拉得更开些:“外卖?”
“恩。”
“你填外卖地址的时候,系统没有提示不支持此区域的配送吗?”
我压根没点,我怎么会知道还有这种操作,但是碍于被窝里的衣服,我必须坚持床铺根据地:“我照了镜子,秀色可餐,饱饱的。”
“你要是不想吃,下楼晒晒太阳也好。”
“楼上太阳也不错嘛,你刚才窗帘一拉开,我这身遭的二氧化碳都光合作用了一下,一瞬间感觉神清气爽。”
陈塘终于开始疑惑了:“这么贫?”
我扯了扯被子,五官都透漏着尴尬,正想着转换一下话题陈塘几乎是扑过来抱着我的脑袋试温度,碍于我心里准备尚不充足,自己手上也是赶紧的将被子往上拉扯固定在肩部以上。陈塘看着我的抵御傻了眼。我再度往旁边挪了挪:“其实我刚洗了澡,衣服还没来得及穿。。。”
陈塘收回定在我脑袋上的手掌,将身体收正:“你穿上衣服就下来。”
看着陈塘出门,我有些气馁,重新站到镜子前打量自己,一咬牙回到床头端坐着,冲半掩门缝喊了一声他名字。
陈塘重新上楼来,推门见我如此状态,微微有些不自在。
“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就出去吧。”我低着头掐着手心。
门,哐当一声关上了,我心中一惊,抬起头来,陈塘已然近了身。我初经人事,不晓得该如何做,只是心跳有了发疯的节奏。。。(此处应网站约束,略去N字)
此番之后,我未敢将脑袋露出被端,陈塘突然也陷下来,一片漆黑中,他找到我的位置后往怀里蹭了蹭,没了动静。
一觉之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陈塘不在身边,床头的灯开着,感冒药重新拆开还在柜子上摆着,卧室门关的严实。我愣了几秒钟,确定室内没有动静,赶紧将衣服换了,下楼到客厅。
玄关口陈塘似乎也是刚刚回来,他的温柔恢复如往常,比划着手中的打包盒:“醒啦,我买了豆浆油条灌汤包。”
我抿了抿嘴,跟着他到餐厅一起拆包装。
陈塘转身去厨房的打开高压锅盖,一瞬间的炒菜香肆溢而出,先后端出了糖醋排骨,麻婆豆腐,爆炒鸡丁,椒盐鱼排。
佳肴虽然丰富,但是仍旧提不起精神,晚饭结束的也很仓促。
饭后我俩蜗在沙发上看电视,啄木鸟的二维动画片全程都是无语言演绎,室内的气氛更加凝固了。陈塘换了一个相声综艺,终于有了说话的声音,我也能够跟着笑开前仰后合的幅度。
其实,从傍晚的梦觉中醒来之后,心里开始突然的落寞,身体的蜕变仿佛是仙女下凡之时的抽筋剥骨一般剧烈,涅槃重生之后对过往看一眼是不过如此,对未来曾有的奢盼也逐渐渺茫,有些迷惘有些不够坚定。曾经那么要强的宣宣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又一下子没了方向。
笑着睡着了,陈塘的晚安吻落在我的鬓角,我们在客厅的沙发上相拥而眠,我知道在短暂的自我迷失中,我抱住了有且仅有的人。
我凡事好强,他从来不争,他一杯见底,我千杯不醉,我们是天生的一对,不能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