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迎来了寒假,曲康送我们到火车站,又给我们拿了两包零食:“曲太太的心意,你们路上分着吃。”
“那我得亲自去叩首谢恩呀。”
曲康弯着拇指指向自己:“冲这儿就行。”
我背过身,把背包亮给曲康,让他帮我装起来。可是这孩子手脚粗糙,最后把我的头发夹在了书包拉链中,夏歌儿扣了半天,突然笑道:“你这完全就是我当年摘枸杞的模样嘛,那是我第一次剪头发。”
曲康还一旁风凉话:“干脆,你也剪了吧。”
我摸着自己的头,想来也是,两年没剪过的头发,竟然也已经这么长了。
假期里我挣脱不开渲染的纠缠,于是在夏歌儿找我去上海的时候,果断答应。
“其实是暑假那会儿的上海话剧团导演通过艺林找到我了,说有一部适合我的剧,让我去看看。”
“他这是铁了心要捧你呀。”
“我妈已经开始嫌弃我了,这家不能再待了。”
一拍即合,宣氏夫妇也纯当我是野生生物,放出去都不用牵线和遥控。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上海春节。
临近年底,话剧团生意蒸蒸日上,夏歌儿也完全乐在其中。让我意外的是夏歌儿背台词的天赋,那绕口的古文体,她信手拈来,做起闺秀的态度更是别有韵味,一颦一笑一回眸都诗意满满。
艺林常来探班,他如今走到哪里也都能引起不小的轰动了,后台的不少工作人员都争着要合影。后来艺林告诉我们他这是在给夏歌儿的舞台剧造势呢,免费的广告在新闻里传遍了大街小巷。
为了这轰动的表演,我们来不及回家过节,夏歌儿母女在电话里哭成个泪人儿了,一遍遍叮嘱要注意休息,别太操劳,赚钱什么的都是身外事。
我也酝酿好了煽情桥段,拨通了宣母的电话,讲明情由在上海过节之后,老人家一嗓门的欢喜:“你在那儿少给艺林添麻烦,少惹事儿。”
除夕之夜,街道上通明异常,我们打包了菜肴,购了零食水果,问候完各位亲友家长,在客厅里,铺上软垫,团成一个圈就着垃圾食品打扑克,贴字条弹脑门啐唾沫,电视上放着央视晚会,主持人还是熟悉的,小品依旧能逗我们哈哈大笑,而我们也坚持守过了岁。倒计时至零的那一瞬间,明珠塔方向炸开了绚烂的烟花,我们相拥互相祝福:欢迎二十一岁到来。
初三之后,话剧社的工作开启了速炸模式,不仅仅是忙碌,更是迎来了话剧社第一位亲民化的星星。艺林认识的一位艺人小姐姐,虽称不上当红花旦,但放在我们剧团也足以炸开了锅。开工第一天现场就演变成了签名会,夏歌儿是第一见到活体明星,瞬间融入签名人群。
高导边上看着满目欣慰,我打量他八百多的高度近视眼镜:“您老还追星哪?”
他扶了扶镜框,双手环胸略过我一眼:“那你这小姑娘怎么不追呢?”
我谄媚一笑:“我见过最大的腕儿可就搁跟前站着呢。
对方跳过我的讨好,一笑置之,引着我往后台走:“甜心当前的演艺事业蒸蒸日上,她这次参加我们的剧演,也几乎是保障了未来两年我们团在上海的发展。”
“嗯。”
“这次节目剧本你和夏歌儿应该都看过了,有心思的是苏老师改了三年的手写稿,字句斟酌出来的精髓范本,一句旁白都改不得。”
“夏歌儿有分寸的。”
“她有什么分寸——你得教教她。”
我心里是真的犯了糊涂:“我不明白。”
高导提着眉毛回头看我:“咱们这个剧就是一山二虎的故事,夏歌儿和甜心,你不明白吗?”
我想了想,笑呵呵回说:“我们俩个小丫头一没靠山,二没背景的,也只能尽量做好分内事,要是旁人横生枝节,关键时候还不是得您来主持全局。”
高导径自琢磨了一下,笑言:“要是你们都做好分内事,也就没有什么需要我主持的嘛。”
我呵呵:“那您得给演员们开个教导大会了。”
半晌时间,大家互相介绍认识,演员们开始了熟悉剧本环节,夏歌儿仍旧难掩激动之情,对甜心不间断暗送秋波。
我到看台靠后方的位置坐下来,表演台上一片和睦,回想早上高导的话外之音。以前只要有夏歌儿总是她一枝独秀,剧团里的长辈也不过当她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姑娘来看,而如今的甜心披荆而来,虽不该一概而论,但是混过演艺圈的人也不能小觑。如此,高导是劝我提防还是收敛?
我有些想不通,就给艺林去了电话:“甜心这人信得过吗?”
艺林一听就乐了:“信不过你能怎么的,要另外找人组团叛国了吗?人挺好一姑娘,专致敬业,你别总把人想成刁民。”
也许就像是艺林说的,我想多了。
夏歌儿正演之前的时间完全迎合甜心的档期做紧促排练。正式演出的前两夜,夏歌儿通了个宵,以致次日的排演有些不在状态,高导一边耐心的解说一边安抚甜心注意抓住情绪。在又一次的对白对接不当后,甜心终于耍出了性子:“你怎么回事啊,三遍了都烂在一个节点上,就这么几句话有这么难吗?或者你干脆告诉我你需要多久才能过,你自己一边练好了我们再陪你开始。”
夏歌儿掐着自己的手掌心尴尬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问题,耽误大家不好意思,我们再来一遍一定没问题的,不好意思。”
高导卷着剧本遮住半张脸,在没有任何人相应夏歌儿的歉意之后,他干咳一声:“先休息一会儿,大家各自调整状态。”
我倒了杯温开水加了百香肉,一股酸涩的味道刺激嗅觉,夏歌儿一口喝掉还是萎靡不振:“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打点兴奋剂啊?”
“是我的错,当初让你接新剧的时候,就应该推了年前的续演剧,这才一周你都瘦了一圈了。”
夏歌儿看着我苦笑:“说的好像你胖了似的。”
我抱着她的肩膀拍拍:“是不是觉得好委屈。”
夏歌儿看过一眼不远处甜心和经纪人的休息处,转向我笑道:“其实她说的没错,毕竟是我的问题嘛。”
“还挺有职业精神。”
甜心的周围的冷气氛久迷不散,在言语上,她的助理几乎是又重复了刚才的话,无外乎“态度问题,不思上进,自私显摆”之类的词。
我看过去好几眼,对方没有丝毫收敛,我坐在地上冲导演喊:“高导,关于我们新剧的宣传,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我们是不是可以做一个幕后剪辑视频,邀请合作的记着拍摄一些演员们排练时候发生的趣事,把咱们这个话剧的做一个反面定位,亲民化宣传处理,在影片结束的时候放映。”
高导一脸认真的听取:“会不会有点影视化了。。。”
“说到专业的我是不太懂,但是也不要分的这么清楚吧,而且甜心小姐也是影视艺人,两手宣传对她来说也不是坏事。”
高导松了口:“可以试试,甜心觉得呢?”
对方经纪人满是警惕,却又说不出来什么不好:“如果这样的话,拍摄记者我来联系。”
我转身,对上她的注视:“当然了,你们有资源,而且后期方便剪辑。别人应该不会太难看,自己个儿可要上点收敛心。”
“你什么意思啊?”
“你听到什么意思了?”
“你拐着弯的骂谁呢?”
“我就算是想拐着弯的骂谁,也得知道谁名字先——提前说,我之所以想到这个宣传主意,也是因为我这人有拍摄短视频的爱好,对明星朋友尤其如此。”
她们看了一圈众人,略有焦急:“小丫头,你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她的一半话被甜心的眼神压了回去。
夏歌儿跟着站起来要拉我,我拍拍她以示安抚:“你在别人那儿可能就是一素人甲乙丙,可搁我这儿就是全场最金贵的主子,你自己惹的委屈我无话可说,可如果有人硬塞什么不快给你,咱一步也不带让的。”
高导终于站出来化圆场:“你们都少说两句,这么大人了,别跟小孩子似的拌嘴——夏歌儿啊,甜心是演艺的前辈,教你两句没坏着你什么。”
夏歌儿巧在点上,知道这时候若是认怂太快,我的脸上也会挂不住,嘴巴揪了半天回道:“对的道理,我当然听。”
争执中断,一天的彩排结束后,高导悄悄找到我:“你上午说的短视频,删了吧。”
“你是说我拍的彩排视频啊?”
“恩。”高导一脸痴相点着头。
“谁干那缺德事儿啊,反正我没拍。”
回到家,我蹲了个厕所的功夫,夏歌儿就已经将这件事情全然阐述给艺林了。
我白了一眼他们悄悄话的劲儿:“你权当不知道吧,这对你没什么影响。”
“人家好歹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就不会留点余地?”
我哼哧:“他们护短的时候可没说到还有留余地这种事儿。”
艺林砸吧着嘴:“像你这样护短,夏歌儿早晚要废了的。”说罢警惕略过夏歌儿:“不是真的说你。”
“我把甜心送到话剧团,本来就是想给夏歌儿多准备点资源,你倒好,两句话就把我这苦心泼没了。”
我接了杯水坐过去:“你当甜心真的是电源线啊,你想送就送的了的?谁不是奔着自己的利益来的,结合她那现场表现,我可不敢苟同你的苦心。”
“要人家带着你,还得跟你低声下气吗?你这股子清高劲儿怎么跟麦秆子似的。”
夏歌儿也看不过去了,呸了一口:“我们还就清高了,谁的大腿也不抱,反正我就抱宣宣的。”
我俩相视一笑。
年初八是正演首场,座无虚席首战告捷。好几位界内导师前来慰问,高导忙着接待,又喊甜心夏歌儿问候一番,彼此间又是另一番称赞美言。
当晚回到家,我将这短短几日里遇到的所有言语在脑海里做了一个简单的整合笔记,突然发现了一个深沉的道理。不得不承认我还是太年轻,聪明人总是在一开始埋下伏笔,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最后出面做总结陈词。
艺林想帮夏歌儿扩展人脉的目的就在明面上挂着,当然一开始连夏歌儿都看的清楚明白,高导也不例外。夏歌儿是一棵参天大树苗儿,合约拴不住少年心,纸醉金迷的社会却可以——这才有了他对我的那番嘱托。
七场演出告一段落,我们着手准备返校,辞别话剧团后首先去银行确认了余额,迅速分赃后约上艺林在露天大排档准备好一醉方休。
他一副畏罪潜逃的打扮到达后,嗔怪:“你俩难得买一回单,就不能挑个私密性好点的地方。”
“焦点效应,焦点效应。”
的确艺林的人气存在着莫大的不定因素。把他们俩喝到颤颤悠悠才算是放过今晚,推着他们走出这条巷子,夏歌儿指着街对面用力拍我肩膀:“宣宣,那不是咱们等邵辅的咖啡店么。”
是啊,原来我与陈塘这么近。
开学后,我用钱管理了自己在校的一切开支,一把钱撒出去,突然觉得自己长高了十公分。
扎菲还在我的衣柜里放着,单单看一眼都会有些伤感。
开春乍凉,我发了一回烧,从图书馆拖着病躯回到寝室,只有温帝姬在,她给我拿了退烧药,昏昏沉沉中即将睡去,温帝姬突然戳我的颧骨,说:“上海这半月把你养的不错嘛,阔别一个假期,你越发剔透了。”
我抬了抬眼皮:“我这也算是苦尽甘来,小时候受了太多颜值上的苦。”
“长大了就开始扬眉吐气了?”
“现在只是发展阶段,以后还会越来越好的。”
温帝姬掖好我的被子:“你还真不道谦虚怎么写。”
“我的人生里没有谦虚,只有应如是。”
温帝姬已经准备起身走开了,在我不间断念叨结尾陈词的时候,终于顿住了,用她天生温柔的眼神来展示严厉。
我卷着被子转了个身面朝墙睡去。
适逢周末,我病了两天刚好些,温帝姬提议看电影,祛祛霉。
四月出头的阳光,静谧祥和,晴空万里,蓝天碧水。姚婷娜又带着我们见识一影院,地段虽然不尽繁华,可售票台就设在大堂一楼,正对着建筑的落地玻璃,大把的阳光和绿影毫不吝啬的铺盖过来。
温帝姬排队买票,我们仨翘着二郎腿坐在窗户边的休息沙发上,每人抱着一斗爆米花边吃边聊,谁的裙子短,谁的裤子紧,谁的妆最浓。夏歌儿忽然脸色一沉,目视售票处:“那不是赵钱一家亲么。”
我们找着视线看过去,赵婷燕钱金戈就站在温帝姬后边隔开了四个人,两个人窃窃耳语,笑态暧昧。
姚婷娜阴险的嘴角都咧到后耳根了,我即刻酝酿如何拦下即将失控的兽。不想她气息平稳语气流畅:“宣宣,你去换温帝姬回来,她战斗值太低。”姚婷娜很看得起我似的,拼命的冲我点头。
我们是是天生的敌人,千万人中的偶遇也是要这样剑拔弩张。
我武装心态完毕,换了温帝姬回去,错开了与他们可能的擦肩,算是平安着陆。
可是进了影厅,才发现赵钱一家亲和我们邻座。电影还没开始,彼此先在眼神上打了一架,又在气势上攀比一番,无胜负,果然不开口没法定输赢。
“这么巧,你们也来看电影儿呀。”姚婷娜发挥了带头作用,斜着眼看人的功力,我们宿舍一直都在承受。
可是赵庭艳横着走的蟹,她凝视了姚婷娜好久,以为有多强大的台词在准备回击,攒够了悬疑,她突然勾着脖子看我:“宣宣,你整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