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岚依便听到微婳同白露在那里争吵。两人看见岚依,喊住了她,要她过来当面对质。
岚依只好走了过去,莺绿也凑了过来。岚依本懒得开口,可莺绿却冲上前替自己说起话来。三人吵得不可开交,终于惊扰了德妃,将几人一起叫进了殿内。
“你们几个跪下!”德妃喝道,身边的老嬷嬷严肃地立在一旁,一语不发。
几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岚依还是第一次见德妃发怒,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她。
“你!”德妃指着岚依道,“来得时日不长,是非不少!”
白露得意地微勾唇角,德妃忽然转手指向她:“还有你!”白露立马收敛了神色,低着头紧张地攥着手。
“身为掌事姑姑,挑拨是非。怎么?都没事做了,太清闲了?”德妃又看向缩在一旁的莺绿,“你也是个好事多嘴的!”莺绿吓得一缩。
“都去给我面壁思过去,晚饭都不准吃了!”德妃命道。
“是,奴婢谢德妃娘娘开恩!”几人齐声答道,便垂头丧气的去面壁了。
岚依心里嘀咕着晚饭没着落了,心痛!谁是谁非德妃是最清楚的,可是却各打五十大板谁也没落好!岚依有些委屈,没开口就被罚了,唉……
站到半夜才回到住处,晚饭也没吃,岚依肚子饿得咕咕叫。其余几人被罚之后异常安生,像是霜打的茄子。如今都已经睡熟了,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岚依望了望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她偷偷披衣出了房门。
被训斥后的三人一直垂着脑袋的样子,还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岚依回想起她们了无生气的面色,这让她如坠寒潭。
宫女,就是这样的一种人,她们不能有喜怒哀乐,只能保持那张笑吟吟的脸。行不回头,笑不露齿,多高兴的事也不能笑出声来,多悲伤的事也不能哭丧着脸,挨打更不能出声……
所以,再高位分的宫女,有什么意义呢?证明自己是一具优秀的行尸走肉吗?生,为了主子而生;死,为了主子而死。永远是别人的附属品,永远要做别人的附庸!
岚依举目四顾,外面月华如水,守夜的宫人昏昏欲睡。人人都能被这月光慷慨笼罩,是此刻唯一平等的事。岚依微微一笑,望着月光越发入神。
却见德妃穿着寝衣慢慢步至她面前,岚依刚欲开口,便被德妃制止,抬头和她一起看起这月亮来。
在两人看不见的角度,净纯立在一角,目光闪了闪。
次日傍晚,净纯将岚依拉到一角:“岚依,你不要怪娘娘,她只是最近有烦心事。”
岚依惊异于不说私话的净纯竟然也有这样一面,一时竟未反应过来。
“哎呀!”净纯拉了拉她的衣袖,贴着她耳朵道,“参知政事赵安仁说娘娘出身低微,反对立后!你们正赶上娘娘心烦意乱的时候!”
“多谢你净纯!”岚依没想到平时话不多的净纯会提醒自己,对她感激地笑了笑。
净纯也笑了,冰山美人一笑倾城。
岚依这才猛然回想起刘内人嘱咐过的一句话:在这宫里,没有是非对错,主子的喜好便是对错!
岚依做事越来越熟练,每天早起做完了清理,便开始整理账目。最晚不过辰时,一整天的事情便都做完了,余下的时间偶尔会被派出去跑跑腿,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空闲的。
德妃的心情最近时好时坏,殿内众人也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宫中无日月,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岚依想起之前自己同风清扬争吵:
“我不想成为谁的附属,看人脸色度日。”
那时的自己好天真啊!现在看来,竟是一语成谶!
“你这记得都是些什么!”忽然听到白露对掌管宫人食和柴炭的张司饎发起火来。
“我上次怎么告诉你的,啊?你看你给我拿来的,乱七八糟的,怎么看!”白露把账册往桌上一摔,“拿回去重写!”
张司饎年长许多,在宫里资历很深,闻言她也重将账册重重一摔:“我年长你许多,你对长者就是这个样子?有话你好好说,别在我面前耍!你当我是什么?真以为你能做的了娘娘的主了?”
张司饎转身便往外走,岚依赶紧收起账册追了上去。
“张司饎,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白露她近日受了罚,心情不太好。”岚依拉住她劝道。
“在这宫里办事,谁容得你心情不好!”张司饎皱眉道,“她心情不好,便可以向我撒气了?你不也受罚了,也没像她那样!”
“张司饎,账册我来看,我们万不要因为此事失了和气!”岚依叹了口气,“娘娘最近心情也不大好,我不想给她平添烦恼。”
“你不必说了!”张司饎抬手制止了她,“在这宫里,都是替主子办事,没有什么和气不和气的。但凡是主子交待的事,我都会办妥的!”
张司饎面无表情地走了,岚依见她公事公办的样子,也放下心来算账。听说女官做得好,也有提前出宫嫁人的机会。不知道自己当初被调到德妃殿内伺候,到底算不算是一种幸运。
岚依仔细想了想,恐怕自己并不适合做女官。首先是勾心斗角,以自己的道行恐怕会难以生存。倘若今天自己站在张司饎的位置上,多半会息事宁人,不会有她那种气势。
在德妃宫里办事,别的人总是尊称自己姑姑,待自己很是客气。但也有人喜欢拿话刺她,探她的虚实。
岚依却甚少发火,有时是因为怕,有时是因为懒,有时是因为慢。总是当场被气得说不出话,事后冷静下来才想起来如何反驳,但这时候再去回怼已经晚了!
在这宫里活着,混的好坏全靠一张嘴!只恨自己书读的多、证考的多,偏偏没什么机会练嘴皮子,完全是甲方爸爸怎么说咱就怎么办!唉……早知道多学学演讲与口才啊!
“岚依,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德妃不知何时回来了,正笑着看着账册。
岚依赶紧将账册递过去:“娘娘,这是张司饎送来的宫人食账册,奴婢正在想晚上吃什么呢~”
德妃接过账册,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偶尔向岚依问询一下其中的问题。
“自东封西祀以来,国库多有空虚。后宫开支巨大,我想着削减些用度。”德妃眉头微皱,“只是各宫主位的待遇尚有先例可循,总不好随意变动……你可有什么想法?”
岚依想了想道:“娘娘,奴婢想,这宫人食就可以改一改啊!”
“嗯?怎么个改法?”德妃看向她。
“奴婢家是开酒楼的,所以对这吃的方面比较了解。”岚依不好意思地转了转眼珠,方才正色道,“这成本最高的,是炒菜;成本最低的,是炒饭和面食;盈利最多的,是带馅儿的主食,但却最费工。”
“如果想节约开支,何不考虑将一些例菜更改一下。换为炒饭、炒饼、大馅儿包子、大馅儿饺子。最近天气渐热,也可加入凉拌面食。”岚依继续搜刮着脑袋,“只需适量替换几餐,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宫里人头多,一人省下来一点,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德妃连连点头,笑着道:“这个想法可行,我再想想其他的,再找官家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