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要辞镜宫主心头一点血就可以了。”
辞镜闻言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又问道:“什么?”
有泉王好心地再重复了一遍,依旧一副笑容可掬和和气气的模样,好像他说的不是要辞镜的心头血,而是只在向她借一样不打紧的小东西一样。
“大王,您难道不知道取心头血跟取妾身的命其实没什么区别吗?”辞镜忍着火气,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有泉王轻笑一声,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巫师周先生,道:“辞镜宫主不用着急,周先生会护住你性命。”
“大王,妾身只有这一条小命,也不了解周先生有何神通,是以不敢答应大王,倘若大王要强迫,大可一试,不过大王也要想想会有何种后果。”辞镜的语气淡淡的,声音清清冷冷,竟自带睥睨之气。
不过想来有泉王能培养出般若那样刁蛮任性的女儿,想来耐性也是一等一的好,只见他不慌不忙道:“辞镜宫主,你不信寡人与周先生,这情有可原,寡人可以给你保证,倘若你在这次祭拜中不幸殒命,寡人便是倾全西域之力也要护得你鹿鸣宫周全。”
辞镜深呼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将有泉王狠揍一顿的念头,敛衽道:“大王,妾身是中原人,没必要为您的有泉国将命都放在一边,鹿鸣宫确实是妾身受亡夫所托,但是亡夫在临终前曾嘱咐妾身,若妾身不愿意,大可离开,他说让妾身好好活着,将他那一份也活下去,妾身便是苟且偷生,也要活下去,今日诸多无礼之处,还请大王见谅。”
说完她便也不顾有泉王和周先生的脸色,转身便要离开,然而刚走到门口,两名士兵便亮出刀挡住了她的路。
辞镜闭了闭眼,转过身不怒反笑,道:“这么说来大王是打算强行留下妾身?”
有泉王道:“辞镜宫主不必动怒,寡人说过了,周先生不会让你死。”
辞镜跟京城赵寡妇学来的一堆粗言鄙语通通涌到了牙齿边上,险险就要吐出来,一旁的周先生却将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令众生失色的脸。
辞镜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钝痛,拢在袖中的手骤然握紧了拳。
“果然是你。”辞镜不知怎的,露出一个十分无奈的笑,她仰起头,道:“周先生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你和无衣,究竟是在争夺些什么?玲珑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周陨寒神色不动,嘴边依旧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带着几分悲天悯人的味道,他道:“辞镜姑娘,在下为完成这一心愿已经在这世上苟活了数百年,如今终于有机会得偿夙愿,不肯放过机会,辞镜姑娘若肯借与在下一点心头血,在下以己身向巫神献祭,恳求巫神抱住姑娘性命。”
他的声音温如软玉,却带着一丝丝魅惑,辞镜听着听着,居然下意识地就要点头。
然而她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捏了自己一把,回过神来,冷笑道:“周先生若有这种能耐,为何不直接去那中原皇宫中救出几位王子公主?”
有泉王看了周陨寒一眼,周陨寒神色不变,淡淡笑道:“在下救得了他们一时,护不了他们一世,只能向巫神祈祷。”
辞镜心中想,玲珑现在还在吗?如果她知道周陨寒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还会喜欢他吗?
胸口的钝痛越来越严重,就好像一把巨锤一下一下地在她胸口猛锤,她抿了抿唇,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于是道:“容我再考虑考虑。”
有泉王挥手让守在门口的士兵让了路,辞镜强稳住心神,出了有泉王宫,她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转身正要走,身后忽然有人给她披上了一件披风,辞镜顿时觉得身心皆是一暖,她伸手将披风系上,瑰月走到她身边,道:“今天怎么待了这么久?”
“二月初七有泉王要祭祀巫神,让我取一点心头血给他做祭品。”
“胡闹!”
辞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分外新鲜,瑰月居然会为了她而生气。
瑰月斜睨了她一眼,道:“这有泉王是老糊涂了还是被朝廷逼疯了,你再厉害也是肉体凡胎,取了心头血你还能活么?这跟取你的命有什么分别?”
“是呀,我也是这么说的。”辞镜点点头道,看到瑰月动怒的样子,她居然奇怪的心情变好了,就算那有泉王和周陨寒要她性命她也觉得没什么要紧的,就好像笃定了自己不会死一样。
瑰月看她那优哉游哉的模样,以为她心里有底,便也微微松了口气,心中骂道这臭丫头定是寻他开心了。
辞镜又道:“那****跟丢的人果然就是周陨寒,那家伙人模狗样的,现在居然是有泉国的巫师,就是他跟有泉王提了什么祭祀的馊主意,我怀疑当初怂恿有泉王让般若公主去和亲的也是他。”
想到这儿,她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急忙道:“是这样了,这世上或许有两样东西能让玲珑复活,一样是万人之血,一样是融入了玲珑骨的我的血,无衣和周陨寒各取其一。”
“若周陨寒选择的是你的心头血,他为何还要让般若公主去和亲?”瑰月忽然问道。
辞镜默然,这一点也确实是个问题。
“距离二月初七只有六天了,我不会真的被他抓走献祭去吧?”
瑰月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辞镜捧住自己的脸,“我一个年轻的寡妇,还没来得及和阿七成亲呢!”
瑰月:“……”
赶紧滚回京城成你的亲去!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孙弦寂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延沼手脚麻利地将被风掀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关上了,又拿来一件外衫给孙弦寂披上,孙弦寂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觉得延沼这小子最近似乎都不怎么去侯府找流苏了,成天在他面前晃悠。
辞镜离开后,皇上不知被谁吹了枕边风,居然给了他一份要职,他本是万海郡王府世子,届时承袭爵位当个闲散郡王就行,想来皇上也觉得他这个人有能力但没什么野心,人又清高,不会像他爹一样威胁到他的皇位。上次大皇子被贬之后,跟随大皇子的右相胡友能也因贪污受贿而入狱,今年秋后就要问斩了,右相之位一直空缺,孙弦寂竟然被强行拉了上去。
孙弦寂看完眼前一堆折子——百官呈上去的折子,皇上分了一部分给他,孙弦寂当时不动声色,心中却不免惶恐,皇上这忽然向他示好究竟是什么意思?背后是否有人在推波助澜?
虽然这些折子上写的内容都是些不打紧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人也非要写封折子说一说,但孙弦寂还是耐着性子一本本看完,认真批注了,往椅子上一靠,吁了口气,见延沼还在一旁候着,便成心打趣他道:“延沼,你和流苏什么时候成亲?你下聘了么?”
延沼没料到孙弦寂忽然问他这个,他和流苏确实好些日子没联系了,心里其实想念得紧,但是他一想到上次翠浓说的话心里便堵得慌,心里想着要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家少爷,赢回少爷的信任才行。
于是他摇摇头道:“少爷还没成亲呢,延沼不急。”
孙弦寂听到这话,想到辞镜离开前同他说过的,不禁心里一暖,笑容如一朵涟漪在嘴角缓缓漾开,延沼还是头一次看到孙弦寂这样的笑,愣了一愣,孙弦寂站了起来,道:“也快了。”
还没待延沼回味过来这句“也快了”是什么意思,孙弦寂又继续道:“你让人将这些折子送到宫里去吧。”
孙弦寂忽然拜相,郡王府的客人又多了许多,孙弦寂不胜烦扰,便又另外寻了出别院,平时没什么事便去别院住,将那一众来溜须拍马打秋风的“客人”们通通交给了他爹。
这别院内的格局布置和以前的镜居有异曲同工之妙,辞镜喜欢繁盛的草木更甚于百花,所以他在院中栽了许多绿植,院中还有一株百年古木,葱茏如盖,在院中洒下一大片阴凉,树下是一座凉亭,凉亭在小池塘之上,小池塘中一池七彩锦鲤,摇头摆尾的,十分憨厚可爱。
而胖狐狸琉璃趴在池塘边,扫着粗大的尾巴盯着那一池锦鲤,听到孙弦寂进门的声音,它蹭的跳了起来,跃入了孙弦寂怀中,孙弦寂接住它,这胖家伙似乎又沉了些,不晓得以后辞镜还抱不抱得动它。
他在院中坐了片刻,正要进屋,一只灰鸽拍着翅膀落在了凉亭的横杆上,孙弦寂取下信纸,看到信中的内容,两道眉毛微微皱了起来,琉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蹭了蹭他,孙弦寂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道:“你家主子可能有麻烦了。”
信还是他派去的暗卫几天前传出来的,内容也自然是几天前的了,上面写的是辞镜被有泉王召进宫中,而且鹿鸣宫里多了一名客人。
孙弦寂有一下没一下地帮琉璃顺毛,琉璃眨着一双蓝眼睛,又蹭了蹭他,孙弦寂低头,笑道:“我们去接她回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