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刚刚破晓,一道道仙云便陆续从六界挥挥而来,汇于曦和的白芷王城,此时王城的大殿礼乐四起,一片喜庆喧嚣。
今日是曦和王君的封后大典,众仙来贺,嘉礼云云。不同于天界仙宫素来的云雾飘渺,绝尘清淡,此时的白芷王城是少有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与大殿的嘈杂不同,飞云殿四处静谧无声,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床上一名女子正酣然入眠。
稳缓的脚步声由远处传来,在寝殿前悄然消失,随即,房门被轻叩了三下。
不是绿刺,绿刺进她房间从不敲门。今日是王兄大婚,娶了一个不知是曦和隶下哪个部族的公主,她没兴趣,便吩咐了不让人来,现下是哪个不知死活,敢扰她清梦。
凌霄翻了个身,没有起身的打算。倾许,扣门声又响了三下,她忍无可忍,“呼”地一下掀开被子,疾身来到门前,粗暴地打开门。原本昏暗的寝殿被投入的些许阳光铺上,亮了半间房。
门外,翡翠倌,月白衣,腰间别一把精致的龙骨萧,俊逸风雅,是位男子。
凌霄神色阴骛,正要爆发的怒火在看清了来人后,居然消失殆尽,她迷茫地眨了眨眼。
她是睡糊涂了吗?肉体凡胎不过百年便成白骨,她回到天界已经几百年,怎么…
“东华钟离元玉,贸然来访,还请相君见谅。”
清冷低稳的声色,还是那般如春风抚过柳枝条,她思绪回到五百年前,仿佛有人就在她耳边轻喃,“阿伦,我叫钟玉。”
下一秒,凌霄冷意上眉,眼中的锐利一闪而过,继而又渐渐转为冷漠。
世间最不能相信的便是情爱!她在天界几十万年,素来疏离傲慢,淡漠清冷,最看不上的就是凡界那些自以为多情的凡人。她正准备开口下逐客令,余光却撇见东边的大殿似乎有些异样,她冷冷丢下一句失陪,身子一轻掠过一片屋宇来到火光冲天的大殿上方,见那只畜生又在作孽。
这只青鸾是混沌海收来的,生性异禀,又属神兽,野性未脱,在殿中冲撞,一般的神仙还真不是它的对手,已经伤了不少来宾。
天兵将它团团围住,却无法奈何。
凌霄往殿上一看,王兄悠然自得地看着好戏,一旁的新后面色苍白。
凌决总是这样,即使火烧到了他的衣角,他也会等烧到眉毛了才开始急。
青鸾挣脱了包围圈,这鸟儿似乎是怒了,挥舞着双翅毁又坏了一处屋檐,撞向一旁的凌霄,顷刻间,凌霄周身戾气之式尽显,扬手一道仙法,只在它冲上来的一瞬间,跃身而上,一掌发力直击那只孽畜的头部,刚才在殿中气焰嚣张地青鸾,此时轰地一声跌倒在地,在地上摔出个大坑,尾羽扫过却又划倒了一干人等,引起一片哀嚎。
不中用!凌霄瞥了地上东倒西歪的一屋子仙家,站在高处,衣角被风吹着呼呼的响着,张狂的不可一世。她长发未束,发丝随意飞扬,细长凤眸如覆盖千年寒冰,眼角微微上挑,勾出一丝丝冷魅,多了几分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又因为常年征战沙场,戾气难掩,此刻凉薄双唇轻呡,似杀神临世。众仙皆是被这气势震慑住…
凌霄是狂妄的,众仙是早早便听闻曦和相君,自幼带兵四处征战,驰骋六界,几乎战无敌手,六界皆传她凶狠残暴,冷酷嗜血,见今日这阵仗,看来这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她不仅让妖魔闻风丧胆,此刻她薄唇轻抿孤傲冷煞的模样,不怒自威,就连他们这些神仙都敬畏三分。
青鸾挣扎而起,凛了羽毛,愤怒地扑向凌霄,凌霄气定神闲,从容接招。她的打法很是野蛮霸道,处处击中要害,毫不留情,青鸾与她在空中缠斗几十个回合,没占到半分便宜。
那只大鸟被打地没脾气,扑腾了几下,一个俯冲,以极快的速度发起进攻,凌霄敏捷侧身,避其锋芒,转身抓住了它的翅膀,借力蹬上它的身子,跨坐在它背上,双指掐着它的脖颈,青鸾一下扑空,被人扼住要害,顿时呼吸一滞,翻滚着猛甩身子要把她甩下去,又刮到一大片宫墙,扬起漫天沙尘。
它在半空中扑腾不止,一把匕首出现在凌霄右手,寒光一闪,插在了它背上,青鸾大疼,哀叫着猛甩身子,嘶声不绝。她顺势抓住它头上的冠羽,完全控制住了青鸾。
凌决坐不住了,这小妹是要将他的小鸟儿脑袋上的毛拔干净吗?
凌霄收紧手,青鸾被迫扬起头,一把匕首放在它脑袋下,作势就要割了它的脖子。凌决开始急了,一旁的司礼会意,赶紧上前高声喊道:“相君手下留情!”
凌霄撇了他一眼,知道着紧张了?手中匕首消失,指间发力,注了一道仙气到它体内,青鸾的身子一下变得软绵绵,跌落在地,又荡起一片尘雾。
训兽仙哆嗦着腿从一片废墟中爬出来,赶紧正了正帽子,一路小跑到凌霄跟前,扑通一声葡伏在地,头也不敢抬地领罪,他今日酒喝得多了些,不当心没看住些训鸟的巨笼,让它得了机会逃了出来。
凌霄呡着薄唇不语,训兽仙有些发怵,在犀利眼神下只觉得两股颤颤,短短一句话生生咬了几回舌头
凌决看不下去,出言道,“适才本君若不阻止,你要灭了它不成。”
“王兄既然训服不了这孽畜,还留它何用?”神兽难训,这种天赋异禀的神兽更是野性十足,一般的神仙是不会轻易豢养的。
凌决啧啧道,他的小妹还是如此霸道,得不到的便干脆毁灭。这青鸾是他训了,往后送与她的礼物,他摇头否道,“小妹,若这青鸾头上秃了,为兄担心你不要了。”凌霄还是一副不近人情,既不谢恩,也未说什么,无视一干人等,化为一道白烟离去。
七倒八歪的众仙这时相继爬起,理了理衣裳,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来,仰慕地看着天边早已经消失的身影,不禁赞叹道:相君果然…仙姿潇洒!
适才她心中烦躁,险些杀了那只大鸟,现下来到沽山,望着这一山密密麻麻的坟碑,平静了不少。
她慢步走着,细长的手指抚过一座座坟头,漫山遍野的红杜鹃簇拥着她争相开放,常年不败,蔓延到边际,似乎染红了远处天边的霞光。迟暮残阳本就预示着生命将之终结,杜鹃花开在一片坟头边,与天边斜阳相互呼应,无比应景。
那个男人居然又一次出现了,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500年前。
凌霄靠着一座墓碑随意而坐,纤细白皙的手上玩弄着一朵杜鹃花,这花开地妖艳绝美。鲜红欲滴,似她容颜。她静静看着那朵杜鹃,五百年…
一名约十五六岁的女子被一群男子团团围住,任她如何哭泣躲避也毫无作用,她向门外的人哀求呼救,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在一群男人的毒手下歇斯底里,渐渐地没了声气,阿伦哭喊着拼命摇着头,看着自己的好友受辱,心痛不已,可她被绳子绑住手脚,只能哭喊着快放开她!
门外进来一名粉衣的女子,傲慢的眼神满是不屑,撇了一眼地上那个被折磨到断了气的少女,吩咐人将她丢出去喂狼。她转眼看着阿伦,恶狠狠道,“你以为钟玉哥哥真的爱你吗?他只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今日我差人告诉他我染了病,他便丢下你,立马回去找我了吧?”
她见到床上女子鲜红的嫁衣,顿时怒火中烧,上前用力撕破她的喜服,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美丽的脸此刻却扭曲狰狞,一双手掐上少女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不要?你还有心思可怜别人,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我楚霁晴要让你看看,谁才配得到幸福!”
她一个眼神示意,那几名大汉淫荡地笑着,陆续围过来,少女惊恐地挣扎,无奈被绑住了手脚,只能拼命往床里退。
一只大手摸上了她的脚,顺着小腿一路摸上去,她大哭着求饶,疯狂地乱蹬,越来越多的手摸上她的身子,猥琐的几张脸淫笑着,不停地用肮脏的语言挑逗她,她疯狂地挣扎,脑海中像有什么东西出现疼痛欲裂,意识开始模糊。突然,有人撕开了她的外衣,她一直反抗,那些人的笑让她心慌。
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她身体里流串,像是再也压制不住,快要冲破她的身体,像是要把她撕裂。
她双手一使劲,居然挣断了绳子,那些人见她反抗地厉害更是兴奋,双眼冒光盯着她,手脚更是开始肆意妄为。
她的恐惧已经到了极限,尖叫着伸手推开朝她压下来的男人,却感觉手上突如其来的湿热粘稠,她睁眼一看,那名男子站在那里,左胸穿了一个大洞,鲜血哗啦啦地往外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空空的胸口,一句话都没出口,便倒地而亡。其他人吓了一大跳,大喊着妖怪,争先恐后地往外逃去。
“啊!”凄历地尖叫声响起,阿伦丢开自己手上的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瘫倒在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拼命摇头,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她杀人了…她杀了人,她用手杀了一个人。她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她只是想推开他,却不知为何轻易穿过了他的身体,她失声痛哭,忍不住抱住头,脑子里一片大乱,疼地快要炸裂,有两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回荡。
杀光该死之人!
你是妖怪,你是剜人心的妖怪!
她拼命摇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木屋外躺着许多死去的村民,满地的鲜血与残肢,刺鼻的血腥让她想呕吐,她捂着嘴泪流满面,发了疯地冲出小木屋,却在门口被一群人堵回来。那几个逃出去的男人带了一群人将她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指着她大声道,“就是这个妖女杀了王信!”
“对!她挖了王信的心!我亲眼看到的。”,
“这是个妖村!村子里到处都是杀人的妖怪。”,楚霁晴道,众人纷纷应和,她一声令下,那些人举着刀向她冲来。
女子没有退后,她手一抬,将一排刀剑挡开,她意识不清,在刀兵剑戟中跌跌撞撞,那些人忌惮她,也不敢轻易上前,混乱中背后中了一刀,阿伦一个转身,左手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不费摧毁之力地插到那人的身体里。血似乎是她熟悉的味道,这刀光剑影似乎也是似曾相识,她开始双目赤红,大开杀戒!
身上的刀口越来越多,脸上也不知何时被划伤,她出手越来越狠绝,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下意识地手起出招,这些刀剑在她手中如同细枝,轻轻一使劲就将其捏折,然后将那些持刀的人一一撕碎,那些人眼中的恐惧,憎恨和惊讶让她迷茫,她为何会在这里?她在做什么?又为何会哭?
所见之处全是鲜血,她望着手中不知何时存在的一颗血淋淋的心,还在不停地跳动,手掌收紧,捏碎了它,红色的血待着余温,溅到她脸上,眼睛一挣,看到的是满山的杜鹃花。
手里那支杜鹃花不知何时破败地躺在她脚下。她愣愣地坐了一会,瞳孔逐渐清晰,微微平复下呼吸,再睁眼,已经是那副冰冷的表情,眼里不带一丝感情,脸色重新变得淡漠,丢了手中的枝叶腾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