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合和杨严培养起来,张合接替杨福泽掌管黎府内务,杨严接受打理黎府产业,那样会比事情全都压在她和杨忠身上要好得多。
“张合那小子近来如何?”
说着,安清念瞥眼看向就在屋外候着听吩咐的张合,看模样倒是规规矩矩地站着,也不溜号走神,挺老实。而安清念之所以挑中他,也就是看中老实这一点。
闻言,杨忠同样看了一眼,点点头说:“还不错,学什么都快,就是胆子比较小。跟在老奴身后做事还好,一叫他独自一人去做个什么,总是扭扭捏捏的畏惧样儿。”
这点安清念能够理解,毕竟从前是听从小杨氏的命令。其实黎家人私下授意让原来的黎府下人们都离开也好,那群下人总是会畏惧黎家人的,倒不如重新招新的。
“慢慢来,或者你挑个时候给他下一剂猛药,都可以。”
“是。”
“我记得你前段日子说杨严快要回来了,这都很久了吧,怎么不见人?”
提到孙子,杨忠一拍手,恍然道:“老奴之前忘了跟主子说,老奴这回虽然是叫他去乡下收租,其实也嘱咐了他一件小事。有味药材名灯影,是元国水西之地的特产……”
话未说完,安清念执杯喝茶的手腕一抖,“啪”地一声,茶杯掉落在地,炸起一地水花与瓷渣。
安清念低垂着头,装作是无意的模样,扫了扫衣服裙摆,扬声唤张合进来收拾。
起身,挪了个位置:“无事,你继续说。”
杨忠本来还没有察觉出什么,但看安清念一直低垂着头,说话声音也有些飘,于是心中思绪一究,就晓得了原因。
水西之地啊……
现如今元国的水西之地,正是七十多年前的黎国故土!
因为黎国位于扶朗江以西,所以在黎国覆灭之后,世间便以“水西之地”来称呼这块与元国本来国土有些分离的土地。
虽然杨忠也知晓不管是黎爷还是他的父亲杨勤,其实都是黎国人,但他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天恒国人,所以在提到水西之地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觉。安清念自然不同,安清念自出生的那一刻起,生命中就无时无刻不被灌输着复国的想法。
复国,复兴的是哪里?
正是水西之地!
杨忠默了默,想想自己要说的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于是接着说道:“灯影是水西之地的特产,主治心浮气躁的上火之症,非常有效。黎氏百药……百草向来是和那里的一家药铺有往来,由他们给咱们供应灯影草,但前段日子忽然就没有了音信,所以老奴便写信让杨严去水西之地看看了。
点点头,了解的安清念也便不挂心杨严了,她还以为人出事了,这么久没有消息。
水西之地距离天恒国皇城不算远,这也是当年黎国皇室逃至此地藏匿的原因。这就算是再不远,这么多年了,也再没有机会回去过。
安清念不由得沉沉叹气。
慢慢将黎家掌控在手后,她就得想法子去渗透水西之地才是。哎,如何行事,令人生愁。
……
小杨氏大怒,一把将手中的葫芦瓢扔在了丫鬟的身上。葫芦瓢里的水波了丫鬟一脸。
“我要热水!热水你懂不懂!这是热水?我泼你一脸,你自己看看烫不烫!”
丫鬟委屈:“夫人你要得急,我抬完水顾不上烧热,只烧成温的就给您抬过来了。”
一听丫鬟还敢解释,小杨氏气得抬手便罢葫芦瓢砸在了丫鬟的脸上!
“还犟嘴?这活儿你没有做好,我不得说你?往日有没有这种事儿?是不是我只留你这么一个丫鬟在身边,你就开始有脸拿乔了?”
被砸的丫鬟眼一红就哭了:“夫人,过去抬手都是四五个人一块抬,很快就好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自然赶不上工夫。”
自打老院里的老夫人重新登记了黎府的下人后,大夫人身边就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了。给大夫人抬洗澡水这种事儿,婆子自然不做,只有一个身娇体弱的小丫鬟,抬水烧火当然慢慢腾腾。
小杨氏心知这不该怪丫鬟,可就是气不顺。这几天做什么都是气不顺!院子院子没人扫,衣服衣服没人洗,吃饭吃饭……她还得每天早上去老院给别人做饭!这么大的院子,现在喊叫一声都不带被人搭理的。这让被人伺候惯了的小杨氏可是忍受得痛苦万分。
看着哭哭啼啼的丫鬟,小杨氏还不敢接着骂。生怕骂得狠了,这仅剩的一个丫鬟也给跑了。
没办法,现如今下人的卖身契都在安氏那个贱人手上,丫鬟说不干了要走,小杨氏也没有办法挽留!
看着连热气都不冒半丝的洗澡水,小杨氏气得跑出屋子,站在大院的院门口,扯着嗓子冲老院的方向叫骂。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这么大的院子,像个空宅子似的,咱们堂堂黎家,说出去也不怕叫人家笑话!”
“好的全叫外人拿走了,自己家的人过得跟逃难似的。”
“我未出阁的时候,身边三个婆子八个丫鬟,如今倒是可怜得只有一个婆子和你这么一个娇气的丫头了!”
指桑骂槐的,借着骂丫鬟的机会,小杨氏冲着老院就开始发牢骚。
虽然是不同的院子,但安清念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周边安静,小杨氏带着气地朗声说话,就跟泼妇骂街似的,字字句句砸进别人的耳中。
手中看着这几天慧姑姑招来的杂工册子,安清念全当小杨氏是在放屁。
倒是杨忠有些站立不安。
“主子,要不要我去跟大夫人说说,让她别喊了。”
安清念摇手:“不用,让她喊,费得又不是咱们的嗓子。再者说,大院的人都不出来阻止,你阻止有用吗?”
自打那天黎念故和黎念往吵过以后,小杨氏早上来老院做早饭并且用膳时,都是一副棺材本儿被人抢了的模样。再加上日子过得不顺手,安清念预料着爆发也就这几日了。可不是,今天就果然撒泼了。
大院里住着大爷黎念故以及大奶奶杨氏,大老爷黎望江和大夫人小杨氏,二老爷黎望水和二夫人黄氏,四老爷黎望川和四夫人林氏。这么多人呢,没一个人出来阻止小杨氏,可见得若是能抛弃姿态和矜持,大概大院的所有人都想和小杨氏一样,冲着老院叫骂吧。
看过了一遍杂工册子,慧姑姑招来的大都是十多岁、二十多年的年轻人,既当杂工招,也当学徒招,安清念比较满意。
将册子递给杨忠:“我觉得挺好的,你看呢?”
杨忠点头:“老奴也觉得合适。”
“那就定下吧,让老伙计教教,五天后所有的铺子重新开门。”
说罢,安清念忽然顿了顿,想到了什么,眼珠子转得极快。耳边还飘荡着小杨氏的叫骂,似乎这声音不会随着风吹而消逝,而是会愈加散播似的。
抬步,安清念走出老院。
老院和大院隔着两回抄手游廊。看着远,走起来也的确不近,但真要有个什么大的动静,听得清清的。
安清念站在走廊里,透过身边墙上的小窗洞可以看到不远处小杨氏双手插手,正在不走心地责骂着小丫鬟。
“我要你有什么用?整天不做事,给谁当大爷呢!”
小杨氏嘴上在骂小丫鬟,眼神却不住地往拱门处瞥,时时警惕安清念会从拱门出现。
这边,安清念把小杨氏的神态和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回首,低声向身后的杨忠问道:“现在大院剩下几个奴仆了?”
之前这些事情虽然是秦嬷嬷整理的,但事无巨细杨忠都有留心的习惯。这会儿听到主子问起,自然能够顺嘴答出:“大爷和大奶奶那边留着四个丫鬟、三个婆子和三个小厮。大老爷和大夫人留着一个婆子一个丫鬟和两个小厮,二老爷和四老爷均是如此。”
“比起之前,可有减了一半?”
“大爷和大奶奶身边的下人减了有一半,几位老爷身边减了能有七八成,没剩下几个人了。”
“这么说来……”再看了一眼那边骂得不停歇的小杨氏,安清念笑,“日子不好过吧?”
由奢入俭难是很有道理的。一个屋子才多大点的地方,要支笔都有下人从屋子这头给送到那头,日子长了,做主子的也就日渐懒散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可不仅是黎复烨等小辈拥有的,小杨氏等人过得是一样的日子。
如今没有人使唤伺候了,想想就知道他们有多憋气。
不想自己出银子雇佣下人,那就继续憋气吧。
不再欣赏小杨氏的丑态,安清念离开走廊,想到了一个馊点子。
“杨忠,你和慧姑姑说一下,叫她招一些奸懒馋滑的下人送来。”
杨忠立懂:“主子要多少?”
安清念心中琢磨了琢磨,对比着现在大院的奴仆数量,怎么着也得给翻倍吧?
“招十个使唤婆子、十五个丫头、八个小厮。记得,工钱少些,但不要招心眼坏的,就招些手脚不勤快还胆子大的。”
“这简单,主子多会儿要?”
“四天以内,不要让大院有心思去干扰到黎氏百草的开门。”
二人对视一眼,没有奸笑,胜过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