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好回到医院,恰巧撞见五床病人小小的妈妈哭天抢地的从医院出来。旁边是两个大夫推着一辆担架车。上面盖着块白布,白布下依稀可以看到一个瘦小躯体轮廓,一动不动。
叫小小的病人死了,他在被推向太平间。一个幼小的生命,他的生命之花才刚要绽放,就已经凋谢。在医院内虽然是见惯生死,但是对这个可爱孩子的离去,郑好还是心中隐隐作痛。
他懊悔当初自己不应该轻易放弃,应该坚持说服孩子妈妈,让病人吃上中药,倘若吃了中药,孩子或许就不会这么快离去,甚至或许慢慢能够活下去。
如果孩子接受了中医治疗,或许此刻他正躺在充满阳光的病房里陪伴在妈妈身旁,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孤寂地躺在冰冷的太平间,或许.........或许.........有太多的或许。
因为自己的迟疑与逃避,使那么一个可爱的生命轻易离开了这个世界。郑好心中充满了自责。
他再也不想在普外科呆下去了,因为每当看到孩子睡过的五病床变得空空荡荡,他就想起那个可爱的孩子。他想去中医科或者是去内科病房,见了张海,刚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张海看到郑好,脸上笑成了一朵喇叭花,还未等他说话,就起身给他让坐,还亲自给倒了一杯茶,这样的待遇,反倒让郑好有些受宠若惊了。张海说:“老同学,你知道吗,院长要见你。”
水刚咽到嗓子,听到院长要见自己。这口茶水差点就呛出来。郑好说:“你有没有搞错,院长知道我是谁吗?”
张海说:“当然知道,不然怎么要见你呢!”郑好问:“哪个院长见我?”张海说:“当然是老头子了。”郑好知道他口中的老头子就是医院当家的李院长。
郑好问:“李院长找我有什么事?”张海神秘的笑了笑说:“是好事,你去吧。”
院长办公室在病房楼后面三层小楼,这里比较安静,绝不像前面病房楼那样,到处是病人的呻吟哭喊。救护车进出得刺耳嘈杂。人来人往的喧哗吵闹。
郑好按照张海的指点,直奔三楼。走到二楼的时候,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响。下意识的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对着楼梯的一扇门开着,里面一人正和徐院长争吵。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与院长争吵。仔细看对方竟然还穿着隔离衣。
平时医院内,不管是哪个大夫,见了徐院长都是毕恭毕敬,因为徐院长虽然不是大老板,可掌握着工资与人事权利,在医院内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实力派人物,今天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同他叫板。
郑好不是个好事的人,但还是忍不住驻足观看。认出了这个叫板徐院长的竟然是医院唯一的中医黄建平。
只听黄建平说:“哎,我这都沦落到门口拉客了,你还嫌赚的少,你让我怎么办,学小姐卖身吗?”
徐院长说:“我订的这个指标是对事不对人,医院所有大夫,所有科室都必须完成,完不成任务的就要扣奖金,就要下课,这是医院铁的规定。”
黄建平说:“人家病人嫌药苦,人家不愿意吃中药,你让我怎么办。”徐院长说:“这个你不要找我,市场经济,要学会自己解决问题,你要找市场想办法。”
“想个屁办法,我能改变什么,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就是这样的,几千年了,你所谓的什么狗屁市场经济就可以扭转这个传统吗。这实在是强人所难。我现在他妈的连站街的小姐都不如了。人家拉个人还能赚些吃的,我这不仅仅吃不到,还要下课。这他妈的是谁家的市场经济。”
“那是你的事,与我没关系。如果所有人完不成任务都要找我求情,医院还怎么干下去?”“别给我来那套,对别人市场经济,对自己呢,你自己儿子刚毕业就拿那么高工资,你怎么就不市场经济了呢?”“放肆,我们讨论的是科室.......”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激动。再后来,徐院长摸起烟灰缸砸过去,黄建平闪开了。他大概豁出去了,也不管什么院长不院长了,随手拿起花盆也扔了过去。两个人就这样动开了手。
人越聚越多,有的拉架,有的劝架。乱哄哄闹成一团。郑好叹口气。对方是中医,现在混到了下岗。自己也是学的中医,不知道未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呢?这是个怎样的时代呢?郑好心中隐隐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这是郑好第二次见到李院长,第一次是在张静的捐款仪式上。李院长因为身体不好,也快退了,因此不大问事,大小事情几乎都交给徐院长去办。
此刻坐在办公室里的李院长显得平易近人,见到郑好很客气,他热情的招呼郑好坐下。
询问起郑好实习的一些情况,郑好都一一回答。李院长说:“你的情况,张主任已经给我通报过,表现很好。医院对你表现很满意。”
郑好一边礼貌地回答,一边揣摩着对方的用意,一院之长,平时公事繁忙,叫自己这个不如流的实习生来,不至于仅仅为了说几句客气话吧。
果然李院长很快就切入了正题。他问郑好:“你与新能源矿的张董事长认识吗?”郑好点头说:“我们曾经是同学。”
李院长点点头说:“好,同学好,一辈子同学三辈子亲。”郑好隐隐知道院长找自己的目的了。
果然,接下来李院长切入正题,说:“张董事长的新能源矿与咱们医院是合作单位。矿上现在缺少一位大夫,张董事长想在咱们医院里找。最后综合考虑,感觉你还是比较适合这个工作。”
郑好心中暗笑:“李院长这话说的有水平,可是谁能相信医院大大小小百十来位大夫,有实力的,有水平的比比皆是,那个不比自己有条件,如今却偏偏找上自己这个实习大夫。分明是张静捣得鬼。想借医院的名头迫使自己就犯。”
郑好想了想颇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现在正在实习,有很多知识还没有学好,匆忙参加工作,为人看病治疗,心中很是不踏实。”
李院长点头说:“你说的对,看病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不可儿戏。我同张董事长已经充分考虑了你的实际情况,你呢,平时在医院工作学习,一旦矿上有事,就随叫随到,不需要向医院请示。我们医院也仔细了解了你的情况,并且各位领导开了会,讨论了你的事情,决定聘你为医院大夫,去张董事长那里工作算是医院委派。”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倘若再推三阻四,就是不识时务。何况,能够成为煤城人民医院的大夫,这在煤城应该是无尚荣光的事情。很多人挤破了脑袋都想向医院钻,却进不来。
郑好说:“好吧,我听从医院安排。”这次闫波的离家出走,对于郑好也是个刺激。他迫切需要找到一件工作。缓解父亲,颜晓雪与妈妈困窘的生活。
郑好说:“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希望院长能够考虑。”李院长很高兴,说:“你尽管说,医院一定会酌情考虑。”郑好说:“我学的是中医,我想去中医科。”
李院长说:“老黄那里根本没有病人,你去实习,也是耽误时间,这样吧,你去内科,那里或许更适合你将来的工作。”郑好点头同意。
回到普外,张海满脸堆笑的对郑好说:“恭喜老同学在实习的时候就有了工作,这可是煤城医院开天辟地第一次啊。”
说罢从抽屉里取出三千元,“这是刚才李院长交代财会送过来的。”郑好满脸疑惑:“这是什么,工资吗?”张海说:“是,2400元工资,还有你曾经交的实习费,既然已经是医院大夫了,怎么还再向你收实习费呢!”
闫波为了家都去下矿了,他比闫波年龄大,当然更有义务为家里去赚钱。虽然平时什么都不说,对于钱的渴望,却比任何人都迫切。
但内心深处总有个声音告诉他,要离张静远一些。不然恐怕会有无穷无尽的是非等着他。可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郑好发现,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想躲就躲得了的。躲不过去,就只有面对了。
郑好接过钱,张海补充说:“从上月一号开始,你已经成为了人民医院的一名正式大夫,祝贺你老同学。作为民办学校毕业学生,实习期就能够当上大夫,工资甚至超过我们科室主任,你是这个医院开天辟地第一次。”
说罢,张海拍拍郑好肩膀,继续意味深长地说:“郑好,你的运气总是那么好,总会在不经意间,在到达最低谷时候绝地反击,你上辈子准是给菩萨烧了不少高香。”
郑好苦笑。这一路走来,几多风雨,几多坎坷,几多命运多舛,几多鬼门关前徘徊,又岂是旁观人能够体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