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好回到天华医院,他与谢彩霞一起去了医生办公室,详细了解柱子的伤情。
主治医生肯定地告诉他们,病人四五节腰椎出现粉碎性骨折,骨碎片进入椎管,导致腰部脊髓出现了断裂,病人下肢肯定会瘫痪。
谢彩霞问:“病人自己有没有可能修复,或者有没有恢复的办法?”对方遗憾地摇摇头说:“很难很难。”
谢彩霞听着泪就留下来了,说:“柱子是为我受了伤,他还这么年轻,倘若从此瘫痪,以后可应该怎么办呢?”
郑好与谢彩霞并肩走在医院走廊里,身旁是穿梭而过的病人、大夫与护士。他想对心情不好的谢彩霞说一些安慰的话语,可是一时却不知道怎样安慰。此刻说任何话感觉都有些苍白。
快到病房时候,谢彩霞像是决定了什么,突然停下来,转身对郑好说:“郑好,可以抱抱我吗?”谢彩霞泪水莹然,眼睛里满是期望,模样楚楚可怜。
郑好不忍拒绝,伸出手去。轻轻地把谢彩霞抱在怀里。或许这就是最好安慰。
身边依然是穿梭而过的人流,谢彩霞突然紧紧抱住郑好,脸贴在郑好脸上,失声痛哭。大颗大颗滚热的泪水紧贴着两人的面颊滑落。
数分钟后,谢彩霞抹去泪水,说:“郑好,柱子为了我,卖掉家里东西来到清水。为了我,现在又瘫痪了。以后将不能再劳动,甚至不能独自生活。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在农村,以后再没有谁家姑娘会看上他了。这一切都因为我引起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孤独一生,苦痛一生。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亲人,我不能没有良心,抛下他不管,我……我要照顾他一辈子。”
谢彩霞的眼睛像是泉水一般的清纯,流淌的是坚毅与责任。
郑好把手放在谢彩霞肩头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理解你的苦痛。作出这样选择,以后岁月肯定会很苦,很难。”
谢彩霞说:“我当然知道,可是做人要有良心,现在再苦再难,我也不能抛弃柱子,我已经想了很久。”
郑好拉起谢彩霞的手,那双手柔软冰冷。郑好把对方冰冷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里,他想给她温暖,可是那双手依然冰冷。
郑好的心有些痛,他说:“彩霞,你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我要好好学医,尽快找到治疗柱子疾病的办法。”
谢彩霞说:“谢谢你郑好,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最好朋友。”郑好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心中说:“你是我见到的最正直坚强有责任心的好姑娘。”
最近柱子老是问谢彩霞他什么时候能下床,能回到工地干活。谢彩霞也只是说快了,快了。
今天他们走进病房时候,柱子又焦急问了:“谢彩霞,你帮我问问大夫,为什么我还是下肢没有任何感觉,一点也不能动,做完手术这么长时间了,我什么时间才能下来走路啊?”
谢彩霞紧紧握住柱子的手,最终下定了决心,他的病最终是应该让他知道的,她靠近柱子,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说:“医生说你的腿有可能永远不能自己走路了。”
柱子瞪大眼睛,问:“谁说的,那个混蛋医生说的,我的腿好好的都在,为什么就说我不能走路了?”
谢彩霞说:“你不要激动,我告诉你的是事实,你腰部的脊髓受伤了,所以……。”柱子打断谢彩霞的话说:“不可能,我不相信,我能走路。”
说罢他推开谢彩霞,用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郑好拉住他说:“柱子,谢彩霞没有骗你,你的确是瘫痪了。”
柱子一把甩开郑好的手说:“不可能,你们骗我,我自己能走,你看,我的腿好好的。”
他双手撑起身子,然后用身子带动双腿下床。可是那双脚却一点也不争气,没有一点力气。无论他怎样用力,那双看上去完好无损的脚就是不听使唤。
柱子尝试十多遍,最后双手没有了力量,整个身子萎顿在地,他爬在床沿孩子似的放声大哭。谢彩霞靠过去,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
柱子一把甩开谢彩霞,大声说:‘你走吧,跟郑好一起走吧,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谢彩霞蹲下身子,托起柱子的脸,柔声说:“我不走,以后我就是你的脚,你到哪里去,我都会背着你,扶着你。”
柱子再次把谢彩霞一把推开,说:“谢彩霞,你是在可怜我吗,我虽然是个没有任何用的人,可是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也要尊严。”
谢彩霞凑近柱子,抱住他,拍着他的肩膀,柔声说:“我是真心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柱子说:“你不用安慰我,我心里有数,你与郑好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祝福你们。”柱子说到此处已经是泪如雨下。
“把我送回家吧,我要回家,家里还有十多亩地。我还有手,我还要去种地。”谢彩霞抱着柱子说:“我陪你回家,我们一起种地。”
柱子望着谢彩霞说:“谢彩霞,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已经是个废人?”
谢彩霞说:“这段时间我想过了,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他是真的爱着我,他为了我离开农村流浪城市。他为了我舍弃了自己的性命。有这么一个爱我珍惜我的人,我为什么不爱他。也许他不完美,但是他却把心是真正交给了我。我有什么理由抛弃他。我要一生一世守着他,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好礼物。”
说到此处谢彩霞面带微笑。外面的落日斜阳打在他的脸上,为她的脸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郑好看到两个相爱的人彼此相拥,悄悄退了出去。不知为什么,看着医院上空飞过的鸽群,他感到深深地失落。
从天华医院出来,郑好再次来到柱子他们曾经打工的工地。穿过坑洼不平到处是泥泞与建筑垃圾的路。在搅拌机,以及工人干活的叮叮当当的锤声里找到了王喜武。
看到郑好,王喜武呆了呆,很快恢复平静,掏出一颗烟递给郑好。郑好摆手说:“不会。”
王喜武也不客气,自己点上了,抽了一口,他说:“钱我已经给你们了,还想怎样?”郑好说:“鞠延柱瘫痪了。”王喜武说:“我听工人说过了,你想怎样?”
郑好说:“给他一笔钱,让我这个失去劳动能力的老乡在以后日子还能有尊严的生存下去。”
王喜武想了想,问:“多少钱?”郑好说:“十万。”王喜武甩掉烟说:“好,我给十万,以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与我无关,我们从此两清。”郑好点头说:“那是当然。”
对方这么爽快答应,倒是大大出乎郑好意料之外。他本来还因为对方会讨价还价一番的。
十万元的存折第二天就交到了柱子手里。柱子让谢彩霞取出两万给郑好,郑好摆手说:“我不要,这是你应得到的,留着吧,以后用钱地方或许还很多。”
柱子握着郑好的手,真诚的说:“郑好,我的好兄弟,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一月后,医生告诉他们,可以出院了。虽然经过一个月的康复治疗,但柱子的下肢却没有任何好转迹象。
看到柱子闷闷不乐样子,郑好安慰说:“你不要难过,我会给你留意其它医院,或许还有治疗办法。”
柱子说:“这是省里最好医院了,他们都说没有办法,那肯定是没有办法了。”柱子已经认命了。
郑好说:“我好像在一本医书上看到有治疗这种病的办法。”其实郑好是安慰柱子,他不愿意看到柱子绝望的眼神。
谢彩霞眼睛一亮说:“郑好,你说的是真的,对吗?”
郑好说:“可是现在我忘记是在那本医书上看到的了。”谢彩霞有些失望。
郑好说:“不过,黄帝内经说过,治病如果找到方法,就如同是风吹云,世界上不应该有治不好的病,说治不好,是因为没有找到治疗疾病的办法,一旦找到了就很容易解决。”
谢彩霞说:“郑好,我相信你,你总会让人在绝望中看到希望。你要好好的回去研究。柱子的腿能不能救治好,就指望你了。”
郑好说:“我不会忘记柱子的病,回去以后,我仔细找找,一旦有好的治疗办法,我就会告诉你们。”
谢彩霞充满期待地望着郑好说:“郑好,你一定好好学习中医,把中医学好了,将来想办法让柱子重新站起。郑好,我相信你,你总不会让人失望。”郑好点头,肯定地说:“这回我也不会让你失望。”
秋天的下午,柱子坐着轮椅出院了。谢彩霞找了亲戚的汽车,她要和柱子一起回家。
在落叶飘零的季节谢彩霞与柱子离开了这个城市。看着他们乘坐的汽车愈行愈远,最后仅仅剩下满天飘舞的红叶。
他们走了,在他们身后是越来越繁华的都市。可是这一切与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这城市里再也没有他们的一点痕迹,就像他们从来也没有来过。
郑好愈加感到孤独,心中有些悲怆,或许这本就是一个悲秋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