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醒来,他一颗心缓缓落定,柔声道:“笨丫头,你终于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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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茫然毫无焦距,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不知此刻仍旧身在梦中,还是现实。
这是哪里?我还活着吗?
动动身子,全身骨头仿佛裂开了般的痛。
她痛得吸气,眼前迷雾渐渐散开,虚晃成一朵朵白色的小花,转瞬间白花变成了箭尾一只只白色的羽翎,悉数插在纳兰宇风的背上。
她惊惧起身,整个人如同被凝滞住,低头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里仍然有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过,黏腻而温热。
理智一丝一丝渐渐回到了她的脑子里。
宇风呢?他中了箭,流了好多血,他还好吗?还活着吗?
想到纳兰宇风,她心里翻绞起一股剧烈的疼痛,动动手指,她想用力抓什么,可是那黏腻温热的感受在指尖挥之不去……
眼前泛起一阵白雾,雪白雪白的雾中她的指缝慢慢渗出鲜红的血来……
她拼命甩手,用力的在身上擦,想要擦掉,将他的血全部擦掉,可那鲜红的血仿佛永不停止般不停的从她指缝中溢出来,不管她怎么擦怎么甩都弄不干净……
都怪她,是她害了宇风……
如果不是她宇风就不会去牢里,更不会中箭……
她垂下头,不停的擦拭双手,整个人陷入狂乱的恐惧中,“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突然,她双手一紧!
魏东楼紧紧的抓住她颤抖的手腕,“丫头……”
漆黑的双眸深深凝视着她,他轻声道:“丫头,不要怕!我在这里!”
她缓缓抬头,眼前的白雾渐渐散去,从窗户透过的温暖阳光静静洒照在魏东楼雕刻过一般俊朗的面颊上。
泪水顷刻间蓄满眼眶,她紧张的反握住魏东楼的手,颤抖着说:“东楼,宇风他……”
“你放心,他没事。”
他的手温柔抚上她的脖颈,看着她,很认真的说:“你也没事。”
“他真的没事?”
“他伤的很重,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见他。”
“那?我们私自逃狱王上会不会怪罪?还有,子澈他们呢……”
“你放心,都没事。”
“……”
“丫头,什么都别担心,现在你只管安心养伤,好吗?”
她抬头,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可是…….”
“有我在这里,你担心的一切我都会安排。”他的手抚在她颈旁,眼睛深邃暗烈,“你就放下心,什么都别想,更不要怕!”
他安静的凝望她。
久违的凝望她。
她面容慌张,眼波如海,望着她,他的心总是变的柔软,恍如被温暖的海风吹过,泛起金色涟漪的迷离味道。
双手轻轻绕过她的颈将她整个人温柔环在怀中,他低头,轻轻的将唇印在她的前额。
忽然,她的心迸出一股剧痛,失措地伸手将他推开!
那股疼痛让她无可忍受,不是因为魏东楼,而是因为她自己,她想起自己已经刺字为奴,她现在应该是一个小丑,面容极度丑陋的小丑!
“不要!不要看我!”
她慌乱的捂住脸颊扭过脸去,生怕被魏东楼看到那里已经刺上一个鲜红的奴字。
魏东楼却不管,他温柔又坚决的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从面颊上拿开。
然后。
深深的在那里印下一个吻。
莫颜挣扎着向后退,下一刻,他忽然用力揽过她的肩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吻住了她!
她想要闪躲,身子却挣扎不开,像中了魔咒般渐渐动弹不得。
房间里安静无声,空气中多了一股芬芳的香气。
修养几日,莫颜精神气色好了许多。
魏府白墙黛瓦,远离闹市,是一处清幽雅致的所在。她就住在魏府北角的别院中,府里的丫鬟婢子不多,但她身边总有人陪着,出门的话门口也总有人把守,她便不出去了,自从脸上刻了字,她更不喜出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屋里安静的呆着,无聊的时候就在门前的小院子里走一走。
这一天,魏东楼特意下厨,为她做晚饭。
他说今日天气好,在廊下吃饭心情也更舒畅些,便强拉了她在廊下坐着晒太阳。
天蓝云白,空气清新,坐在廊下,看着鸟儿在空中自在地盘旋,她微微有些恍惚,关在牢中几个月,她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真正的阳光了。
现在,享受着柔和温暖的夕阳,亲眼看着他身着常服,来来回回将香喷喷的饭菜整齐的摆放在廊下的桌案上,有荤有素,有粥有汤,以前那个高傲霸道的大将军,现在这个忙碌柴米油盐的人,时光仿佛改变了一切。
摆放停当,他盛了一碗鱼丝粥递给莫颜,莫颜撩开面纱尝了尝,香香糯糯的味道,混合着鱼肉特有的鲜味,撒了一点点香葱末,入口鲜香很好吃。
“味道怎么样?”
她微笑着点点头,“嗯,以前从没想到,你竟然会下厨。”
他给她又夹了一块香煎小豆腐,“你身子弱,多吃一点。”
“嗯,你也吃……”
一阵风吹过,金黄的树叶纷纷扬扬随风落下,恍若下起了树叶雨,煞是好看。
魏东楼凝视她吃饭的样子,柔声道:“丫头,你不用带面纱的。你知道,我真的不在意你的样子……”
“我知道……”
莫颜手中一顿,看他的眼睛弯了弯,“可是,我在意……”
她照过镜子,脸上那鲜红的印记确实骇人,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的丑陋模样,要如何展露在他面前。如果要她每日以那丑陋的面目对着他,她宁肯带着面纱,永远也不要取下来。
她低头,继续撩起面纱一口一口的吃着。
看她吃的很香,他的唇角悄悄地弯起来。
忽然。
犹豫了下。
他对她说:“王上的旨意,欧家上下女子悉数充为官奴,男子全部充军发配桦城,你昏迷的时候,欧子澈来看过你,现在已经在去桦城的路上….子怡那边枢越也打点过,过一段时间会想办法将子怡也分去桦城,这样他们兄妹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嗯……”
莫颜轻轻点头,“好,这样也好……”
殴大人和夫人已经故去,他们兄妹两人能在一起已然是最好的安排。只是不知为何,魏东楼提到欧子澈的时候她的心竟然平静的没有起一丝涟漪,恍若那人已经离她很远很远。
“还有……”
魏东楼看着她,眼底逐渐变得黯然,“王上的旨意……要画魏府为牢……你此生大概都不能出魏府……”
“嗯……没关系……”
似乎在她预料之中,莫颜没有惊讶,没有抬头,平静的咀嚼着嘴里的饭菜,淡淡的回答。
自从苏醒之后,她的话就变的极少。
“对不起……”
看着她平静的模样魏东楼心里更加觉得歉疚,“对不起……这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大的宽恕……”
莫颜忽的顿了顿,握筷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