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
魏东楼眸光闪烁看着前方没有回头,似乎怕她听不懂,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喜欢……”
“……”
“一直都不喜欢……”
“……”
晨芙心脏忽然缩紧,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带着暖意的秋日光芒穿透树叶,照在枫树下的两人身上,晨芙却觉得仿佛有凛冽的寒气从头顶灌入,冰冷的,一直寒到她的脚底。
一阵风吹过,几片枯黄凋零的枫叶摇曳飘下,窒息般的安静之后,她欲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魏东楼依然没有看她,声音冷淡而疏远:“臣身份卑微,不敢高攀公主半分。只求觅得一寻常女子,过寻常日子,一粥一茶一饭一人,便知足已……”
“……”
晨芙面容迅速失血苍白,她不舍般更加握紧了手中的袍袖,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我可以做一个寻常人……东楼,为了你,我可以……”
“我不可以。”
魏东楼平静回答,声音如针一般冰冰凉凉闪着寒光,“……公主,我不想骗自己,也不想骗你……”
“……”
枫叶如醉。
晨芙咬紧嘴唇,整个人被汹涌的寒潮淹没,从头顶到脚趾的血液都是冰冻刺骨的。
她的手无力垂下,魏东楼转身离开,墨色的背影透着冷漠。
突然,她身体颤抖,泪水从眼中悲伤地流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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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血红的夕阳被乌云挡住,天色越来越阴沉。
如线的雨丝打在地上,一道闪雷炸裂天空。
伴着闪电,柳中元的面容被映照得异常雪白,他愤怒僵硬地站在屋中,深黯的眼底似乎有痛苦的火焰在燃烧,“你说什么?!”
“我说,身为昭陵的定远大将军却身中剧毒而不自知,你真是对自己太过自信……”司马青姗慵懒的躺在竹椅里,眼神冰冷。
“这不可能!”
柳中元一口否认,他自认一向小心谨慎,更何况每次来红罗巷从不曾有饮食停留,可还是眉头紧皱疑虑的问道:“你是怎么做的?”
“还记得我捻在你胸口的那一支香吗?”红唇幽幽,青姗鲜红的唇角扬起骄傲的弧度,“那一支香是我遍寻名医,梦寐以求的良药,不伤你身,不要你命,只是从此断了你的龙脉,绝了你柳家的香火而已……”
一瞬间,柳中元如被闪电击中,整个人呆愣住!
青姗得意一笑,扬了扬眉,“你说,堂堂定远大将军,兵部尚书柳大人的独子被人下药断了龙阳之气,传出去莫不是要被众人笑掉大牙了!哈哈哈~~~”
“我不相信……”
柳中元身形一晃,上前抓住了青姗的腕,急急道:“我不相信!你在骗我!一定是你在骗我,你是故意的,你心里还怨恨我,所以才故意骗我要我出丑,是不是?!”
青姗站起身来冷冷摆脱他的手,语气里含着淡淡的嘲弄,“你不信啊?昭陵遍地名医,你大可以找几位来看看,顺便研究研究还有没有回龙之法……”
“可是……盈盈,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凝视柳中元,犀利的目光直逼入他眼底,“我为什么这么做你不知道吗?你难道真以为我回来是为了找你重聚吗?!告诉你我回来就是找你报仇的,因为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既然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不认,我看也没必要再留什么香火了吧!”
柳中元瞳孔放大,嘴唇煞白,整个人惊讶的定在那里:“你,你怎么能这样?!”
诡异的——
司马青姗癫狂一笑。
“柳中元,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吗?我就是要看你这样惊讶又绝望的表情!我就是要你感受这断子绝孙的滋味!这样多好,这样你就只能想着我们的孩子,你这一生都会愧疚后悔,后悔你亲手害死了你唯一的儿子!”
她两眼猩红,放声笑着。
“哈哈~~~你记住,让你们柳家断子绝孙的不是我,是你,是晨曦,因为这都是你们的错!这是你们该得的报应!”
“你——你这个疯婆子!”
柳中元愤怒低吼,一把掐紧了青姗的咽喉。
“来啊!你掐死我!掐死我,我就可以去找宝宝了!”
她笑的越发癫狂,“柳中元,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不会记得的!今天是宝宝的生辰,如果他还活着今日他就五岁了,可是他刚出生就被你们丢到那冰冷的谷底,我连一个生日都没给他过过!”
她仿佛突然崩溃,又仿佛是在绝望的梦中,泪水没有尽头的流淌下来,从她的脸颊静静地落在他的手上,一朵朵的泪水溅成泪花,她紧紧地闭上眼睛,肩膀无声的颤抖着:“宝宝在谷底一定很冷,我要去找他,抱着他,陪着他……”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强烈的窒息感抽紧她的喉咙。
她坦然闭了眼,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看着她的身子慢慢瘫软,精致的脸庞一点点扭曲,柳中元只觉胸口抽痛,而那痛冰凉凛冽随着她渐渐微弱的呼吸正一点一点缓缓吞噬着他的心脏……
怔怔甩开手,他心底忽然空空洞洞,身子痛苦得有些摇晃,失神的走出门去。
窗外雷电交加,雨越下越大,雨珠劈劈啪啪地敲打在雕花镂空的窗上,有种急促混乱的节奏。
司马青姗呛咳着起身,急促的呼吸着……
忽然,一阵痉挛般的疼痛从身体内部传来,她失神的端起了桌案上的酒壶,让酒火辣辣地从喉咙里燃烧下去,让这浓烈的酒消除掉她迫切思念孩子的渴望。
夜更深。
风雨更甚。
雷雨交加的红罗巷后院中,司马青姗举着酒壶在雨中狂饮。
不知喝了多久,也不知是怎么来到后院,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反复回味着柳中元的表情,回味着他愤怒异常又万般痛苦的模样,忽然,她在雨中仰天狂笑。
“宝宝……你看到了吗?你爹爹他终于后悔了,他终于知道你是多么珍贵的存在了……哈哈哈……”
风雨中。
她踉跄着,晕醉着,哭哭笑笑如癫似狂。
泪水混在雨水中,她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湮灭,恍若被寒冷的冰霜一寸一寸冻结。无声地,心底仿佛被挖出了一个洞,漆黑死寂,恍如在这人世间再无一点温暖。
忽然,一只温热柔软的小手挽住了她冰凉的手心,她低头一看,是天琪。
小小的天琪在雨中举着一把大油伞,小心翼翼的问:“老板娘,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