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尽头。
惨白的月光下,大雪纷纷扬扬,莫颜的睫毛在雪白的面颊上不停地颤抖,拳头在身侧握得死死的,但是身子一动不动。魏东楼神情冰冷,慢慢地,他拉开弓,瞄准她的心口——
飘扬的雪花仿佛能穿透她的肌肤,白得透明,就像小小的微光一样,她紧紧地咬住嘴唇,脸上毫无血色……
她越咬越紧,唇片突然被咬破了,一滴鲜血如玫瑰花瓣般轻轻渗出来……
突然——
魏东楼的手指骤然松开,长长的箭带着破空的风声向她飞射而去,眼看就要射中她的胸膛——
夜晚的床沿,魏东楼豁然睁开眼睛!
胸膛痛得好像要裂开,仿佛梦中那根长长的箭不是向她射去,而是深深射入了他的心口!
那一晚,莫颜苍白失血的面容,颤抖却坚强的身体,带泪的脸庞,叠影般飞快地在脑中交错闪回……
他曾懊悔的追出魏府,去那一条长街找她,绝望的,恐惧的找她……
可是他只找到一片鲜红一地凌乱,丝毫不见她的影子,他将她彻底弄丢了,不知她身在何处平安与否,去了哪里……
漆黑的夜没有星星没有风,鹅毛大雪直直地落在地面,落在他的身上。
大雪覆盖了许多尸体,他一具一具的扒开,生怕在里面发现她……
他不停的找,不停的劝,劝自己找不到她是好事,起码说明她还活着,可是找不到她,他又深深的害怕,害怕如果那一晚找不到,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于是,他带着绝望和恐惧,走遍了昭陵的每一条街道,可她却仿佛消失在夜色里,永不再出现……
漆黑的夜色中,魏东楼呛咳着坐在廊下,望着夜幕中寂寥的星星,眼底沉黯孤独,没有她,他的世界空茫一片……
月相似,人不同,同一片夜空下的南岳,莫颜沉黯举杯,遥遥望向远处的离侯山。
晶莹的雪花迎风飘落,夹带着吹来几片鲜红的梅花花瓣,那片片鲜红停留在手上,犹如那一晚她手心喷涌而出的鲜血。
可是她却不怨他,此时此刻,这样的夜,这样的月,她非但不怨他,还想他了,很想很想……
只是,她如今和他隔了一座山两座城的距离,恍若隔着生死,漫漫一生的距离,她再怎么想要伸手靠近,也无法触摸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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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陵。
自从魏老将军薨逝,魏东楼大病不起,朝中势力系数在曹鸿措的掌控之中,晨芙出嫁的日子也终于到了。
曹府之中,曹王妃双手微微颤抖为她穿上金丝海棠锦绣云服,云服以金鸾纹滚边,小授八采,团以牡丹图纹,缀八宝璎珞、天苍玉、白和田、紫血玉,金章紫绶,满头珠翠金鸾彩翼,在熠熠灯火之下,愈发显得金碧辉煌,一派锦绣。
临别之际,晨芙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嘴角却高高扬起,佯装灿笑如一波云烟。
王妃伸出手来抹去她的泪水,然后紧紧拥住她,晨曦已死,如今她只剩晨芙一个女儿,眼看着晨芙就要远嫁,她只能一声声叫着芙儿,肆意地流下泪来。
昭陵王派出了大批礼官随驾,鼓乐声声,皆是和亲之礼,礼官护卫在旁,完全按照嫡亲公主出嫁的礼仪操办,鸾车从曹府出发,喜乐喧天笙鼓齐鸣,红绡华幔朱锦如赤。
端坐轿中,晨芙的心一阵阵紧张起来,手心湿滑似乎出了好些汗,红色的喜帕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听到嘈杂喜悦的锣鼓之声。
一路东行,和亲车队缓缓向桦城行去。
目送车队远去,曹鸿措眼光一寒,显得阴郁且枭桀,他一摆手,左右两侧各有千人的骑兵,人人手持战刀,穿着厚重的盔甲,像是两堵墙般将魏府团团围住。
借和亲之机,朝中文武大臣已悉数被他质押在曹府。
他翻身上马回宫复命,实则是要趁宫中兵力空虚,携着几位拥护他的大臣带兵逼宫。
他终于反了。
他步步为谋,胜券在握,只要杀了王上,下一秒——他就是昭陵的王。
很快,他在御宫书房找到并挟持了昭陵王。
看着他手持战刀杀气腾腾的模样,昭陵王并不意外,他稳稳将手中的书卷放下,面色阴沉地对他沉声说道:“四弟,你终究还是反了……”
曹鸿措一脸肃杀森严之气,“大哥,你若肯禅位于我,我保你余生安稳,你若不肯,那就休怪我无情……”
刀锋冷冷的贴在脖颈,比窗外翻飞的凛冽寒风还要让他的心更寒些,昭陵王浅浅一笑,抬眸看他,“鸿措,你好多年没有叫过我大哥了……”
“多说无益,你到底肯还是不肯?”
看着优雅端坐的昭陵王,曹鸿措心中越发不安,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昭陵王负手起身,一派天家威严,了然道:“你要我禅位于你,无非是想免去世人对你的一世骂名。可是你既决议谋逆,自是打算好的,所谓余生安稳,无非就是囚禁我,或者日后再找机会慢慢杀了我……与其如此,我宁肯现在死去,也不会禅位与你!”
“既如此,那就休怪我无情……”
曹鸿措冷冷点头,目光好似凶狠的狼,残忍且嗜血。
下一刻,他嘴角弧度坚硬,将手中的剑高高举起——
突然——
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魏东楼手持宝剑从屏风后闪身而出,猛然上前一步,只听唰的一声,雪亮的剑光晃过——
巨大的惨叫声顿时响起,凌厉的刀锋下,一只断手紧紧握着战刀掉落在地,鲜血狼藉。
魏东楼一身黑色战袍,稳稳护在昭陵王身前,握剑的手青筋崩显。
“魏东楼?”
此刻,断臂之痛都不及他心中的惊骇,曹鸿措强撑着颤巍巍的身子,声音颤抖,“你……你不是……?”
“我应该早就病的起不来了,是吗?”
魏东楼高深莫测地笑了一笑,目光阴沉,好似深不见底的大海,“我虽有病在身,但是保护王上乃是我魏家军的职责!受父亲临终之托,我魏某更当浴血奋战,义不容辞!”
“魏家军?”曹鸿措冷嗤一声,忍痛道:“魏勋都死了,哪儿还来的什么魏家军?”
魏东楼剑眉竖起,轻击双掌,顷刻间,身后伍佰魏家军手持利器鱼贯而出,前方后窄布成梭形阵,战刀齐刷刷同时出鞘,盔甲闪动着黝黑的暗芒,里里外外将曹鸿措等人团团围住。
房梁上,一众弓箭手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箭矢,弯弓搭弦,箭矢林立,满目狰狞。
转瞬间,形势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