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闪着寒光，没有让她说下去，“——还是，因着你父母的死……你到底还是怨恨我的父亲……”
“——不是，我没有！”
面对他的指责，莫颜极力辩解，“不是，不是我……那件事在牢里的时候我就想过了，就算真的是你父亲杀了我爹娘，为了你我也可以不在意，真的——--”
“——那就是说，你自始至终都不相信我父亲是清白的…….”
他打断她，握着剑的手指愈发骨节分明。
莫颜楞了一秒，心上仿佛被利刃划过。
仰起脸，她紧紧的咬住嘴唇，淡淡问道：“那你呢？”
魏东楼突然短暂失神，眼底隐约有种不知所措。
“你呢？”
莫颜迎着他的目光，心痛的上前一步，剑尖直指胸膛，“你…….相信过我吗？”
“你相信我不会杀你的父亲吗？”
她跨步上前，剑尖微微颤抖，直直抵在她心口。
魏东楼深吸口气，手中的剑却没有放下，任由她贴身的杏色长衫隐隐渗出鲜红的血迹。
凝视他的双眸，莫颜抬手紧紧抓住了锋利的剑刃，第一次放任自己在他面前露出恳求的神情，“东楼，我没有骗你，我不想被仇恨掌控，也不想错过你失去你……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证明我的清白，我只能请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我也没有杀害老将军……”
她眼眶通红，面色苍白，坚毅的眼神里充满卑微的恳求……
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一滴……
一滴……
一滴……
顺着手腕……
血珠滴落在冰冷的水面，如同一朵朵在黑色梦魇中绽开的……血红色的花朵……
那滴滴渗出的血迹令魏东楼的心猛烈颤抖了一下，冰凉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迫使她一点一点松开手心……
然后，他的眼神惧怕般躲过她手上的伤痕，冰冷地将手中的长剑丢下，“我无法再相信你！你明知纳兰宇风是南岳二皇，却从未于我言讲，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东楼，我不说只是不想让你徒增烦恼……宇风他很可怜，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我只是害怕……”
他神情冰冷，“你害怕什么？害怕我不救他？还是害怕我知道之后会立刻杀了他？”
看着他陌生冰冷的眼神，莫颜的心突然泛起一阵剧烈的抽痛，痛得只有紧紧咬住嘴唇才能忍住声音的颤抖，“东楼，你别这样，好不好？瞒着他的身份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没有杀老将军，我是冤枉的……”
“我知道老将军出事你很难受，可是这真的是一场误会……是……我承认我心中对老将军有芥蒂……可是为了你我真的愿意放下……”
“你相信我……我心中是怀疑过……可是我不会因为那一点怀疑就随便杀人啊……”
莫颜慌乱解释，忽然她看到了魏东楼身后的小婢女，如获至宝般，她大喊起来，“是她！刚才就是她领我来找老将军的……东楼，她还没走，你只要审问她就会知道真相……”
“——够了！”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魏东楼沉声喝道：“演够了吗？”
莫颜错愕，“演？”
“她从小被父亲收养，天下所有人都可能会伤害我魏家，唯有她不会！”
“可是明明是她……”
“明明是你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怀恨在心！当年我父亲就算千错万错，这些年受的苦也足以弥补你们莫家，更何况我还多次救了你……可是你竟然不惜下毒，不择手段也要至他于死地……”
莫颜连连摇头，“我没有下毒……是茶有问题！一定是有人在茶里做了手脚，你相信我……”
“东楼，你相信我，好不好？这件事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要害老将军，要害你……”
“……”
她慌乱的解释，可是不管她怎么说，他如死去般，仿佛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幽黑的睫毛虚弱地覆盖在苍白的肌肤上，他甚至连最轻微的颤动都没有。
就好像……他已经死了……
缓慢地，无奈的，莫颜走到他身边，乞求般挽住了他的腕……
“东楼，我们都冷静一下，将这件事情好好想一想……”
“……”
他仍是沉默。
突然——
他的手高高扬起，掌风带过，她的面纱轻飘飘落在地上。
下一秒，他的手掌铁箍般紧紧的扣住了她的下颚，眼中满是陌生的凶恶，“不要再解释了！我只相信我亲眼看到的事实……”
“我亲眼看到你杀了我父亲，那把刀是物证！我是人证！”
魏东楼唇角冰冷，眼底忽然流露出沉黯的心痛，“其实一切……都是我的错……早知今日，一开始我就应该离你远一点……”
“一开始……我就应该听晨芙的……你不过是一个马奴，一个被臭乞丐玷污过的低贱奴才而已……”
心痛的仿佛无法呼吸，莫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问：“……你……说什么？”
“哼，什么？”他冷笑一声，“我说是我错了……”
“要我再说一遍吗？早知今日，我真后悔当初去马场找你……”
“我更后悔的事，就是怜悯你，可怜你，将你接到府里来……”
“早知今日，我就应该在地牢中一剑杀了你……”
恍若“轰”地一声，血液仿佛在全身炸开！
这一刻，莫颜浑身充满了羞辱的感觉，耳膜轰轰作响！
静静的，空气似乎冷如雪洞，她很冷很冷，轻轻地颤抖着，冷得好像肋骨都一根一根地往里缩。
魏东楼的话一字一句清晰的回想在耳畔……
我更后悔的事，就是怜悯你，可怜你，将你接到府里来……早知今日，我就应该在地牢中一剑杀了你……
她摇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泪水一点一点蓄满眼眶，她的声音逐渐哽住，“够了……不要再说了……”
“……”
可是。
似是不甘心般。
她终于还是再度上前，受伤的手颤抖着指了指他身后一直矗立亭外的小婢女，“可是你要小心，这个人她真的——”
没等她说完——
莫颜整个人被魏东楼狠狠推开，脆弱晶莹的泪珠随她一起重重的落在地上。
一滴，两滴……
仿佛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似心碎的声音……
魏东楼冰冷立在亭中，她狼狈跌在廊下，天上圆月安静地倒映在徐缓清澈的河流里，时间恍若静止。
静默着，莫颜心痛如绞，她颤抖的伸出手，捡起地上带血的短刀，缓缓起身。
缓慢地。
她缓慢地向他走去。
看着他冰冷嫌恶的双眸，莫颜怔怔说不出话来，心底却有把尖锐的刀，在一刀一刀地剜绞着。
突然，她猛地握紧手中的短刀，强力克制着，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淡，“好……如果你真的怪我杀了你父亲……那……我把这条命赔给你……也就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