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墨竹心中疑惑从不曾消减,还记得那日劫雷之下灵识已散,本该魂飞魄散的,可如今却仿佛无事般,伤痛全无,最初以为是命大渡过劫雷,脱胎换骨成仙了,心中欣喜。
可几日下来,却发现事情并非如此,虽魂魄未飞散,却也未成仙身,这劫非但未曾渡过,且还深陷莫名之伤,肉身被毁,从恢复灵识起,他便好似不再是他自己,魂魄孱弱,不能自己,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禁锢亦步亦趋的跟着一对男女行走,不远不近,活动范围仅限女子十步之距。
一步一步行走了三月有余,最初他以为两人是一伙的,但经过慢慢观察发现,这男子亦没有实体,他猜测这青衫男子也如同自己一般被禁锢在这女子身边,只是一路上与他说话,他都不曾理睬,虽三人同行,却未有一句言语,墨竹心中藏着太多疑问和不解,急切希望从两人口中得到答案。
可两人对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到底自己这如今是死是活?这两人又是何方人物?要带着自己到何处去?问不出答案,墨竹只能多加观察,望能从两人的身材样貌、行为举止中寻出些许线索。
眼前的这名女子身材娇柔,神色淡漠,一身火红飘逸的长裙衬着女子五官竟是墨竹平生所见最美的,万千的青丝只用一只梧桐枝随意束着,腰间一只小巧的八角轻纱宫灯随着女子的走动欢乐的摇晃着。
再看紧随其后的男子,青衫飘逸,面容俊朗,眉间火红的一点衬使的他更添一股美艳,如水的双眸只紧紧跟随女子转动,不知是被这女子迷了魂还是摄了魄,好似入了魔一般,再望不见其他。
一路行来,红衣女子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忐忑异常,长久的沉睡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些陌生,短短五万年于她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万年前那场混战未留下点滴痕迹,如今的大荒比自己儿时记忆中的模样还要美丽多彩,各界互不相争,百姓安居乐业,这一切应就是他拼尽一切所求的,也是他们不择手段的“苦衷”吧!
思及此处,女子眼神骤变,血色摄人,痛入心扉的往事一幕幕冲击心神,为了他们的苦衷,他被锁幽冥地域数万年,直至魂飞魄散,如了他和他们的愿,自己心灰意冷,大荒万民诚服,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他这个天帝确是做的不错的。
滔天的恨意自心中溢出,爱的他,恨的他,无数泛着黑色雾气的丝条在女子千疮百孔的心中冲撞。
“完了,这女人怕是走火入魔要发疯了”瞬间而已,热浪自女子身上涌出,周边花草树木顷刻成灰,即使无实体,仅剩丝缕魂魄的墨竹也已清晰感觉到了弥漫在四周的灼热压力,仿佛要毁灭一切。
“喂,她发疯了,怕是要烧死我们了,怎么办”想跑却又跑不得,好不容易留下的一条小命不能就这么断送在这个疯女人手里。
墨竹急切的望向青衫男子,想着也许他被禁锢的时间久些,能活到今日定是有些本事的,只盼着能有办法解此困局。
热气越来越盛,青衫男子依旧对墨竹不睬不语,神色如常的望着已神志不清的女子,缓步向女子走去,竟是未曾受到半点影响,想必生前定是个厉害的仙人,不像他,生前修为低微,渡劫不成反致肉身被毁,加之灵体本就孱弱,如此热气已开始慢慢沁入他的四肢,汗珠如注,还未滴落便已不见。
墨竹心中绝望,不禁气上心头,先遭天雷无情,后遇陌生女子禁锢,如今又被的邪火所炙烤,真真恐是要形神俱灭了。
想到没被天雷劈死,反倒要被一个疯女人活活给烧死了,而自己却是连逃跑也不能,只能任由孱弱的灵识被一点点侵蚀,不知为何,到了如今,墨竹心中反而没有了当初在无神山被劫雷劈毁原身时的那边惆怅惊恐,只有一种宿命般的领悟,好在此刻身边还有人陪着自己,一路有人同行,也不算孤苦了,不枉来这世间一遭。
双眼血红,女子心智已失,心中不断的回想起五万年前的一幕幕,耳边只有他离去时的那一句“我总是怕失去你,却原从不曾拥有过你,可即便这样,我还是爱你,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命”。他当时已紧闭的双眼下除了血色,一颗晶莹的泪珠脆弱的滚下,砸在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间,荡起涟漪。
那时我就知道我错的有多么离谱,我是真正失去了他和他,也失了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喊中,他已随风而去,我因他和天下终是负了他,害死了他。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是我,是我,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你,女子周身的烈焰在青衫男子拥住她的瞬间熄灭,女子也瞬间安静下来,晕了过去,男子叹息一声,慢慢现出身形,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拂过女子美丽的面庞,喃喃自语。
傻瓜,别因此困住自己。
男子抱着柔软的女子身躯,眼底温柔一片,记忆中的她永远是活泼跳脱如抓不住的小鸟,脸上也总是收不住的笑意,清脆动听的声音响彻山谷,五官好似都是有着自己生命一般,各有各的鲜活模样,可现在却被她自己封住本心,完全变了个模样。
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真切抱过她,看过她,这对自己来说是多么奢侈,他不敢漏去一丝时光,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再无如此,只恨自己修炼到如此境界,却仍旧无法留住时间的匆匆逝去。
曾寄春情留不见,丝丝相思与神梦。神女无心余自怜,不悔万年痴情伴。
心中叹息阵阵,男子手掌轻抚女子双眼,两人周身灵气萦绕,一层青色结界瞬间出现,将两人包裹其间,男子静心施法,以自身神元为线,慢慢引出深藏于女子神元内的魔障之气,自腰间拿出晶莹剔透琉璃瓶承之。
这魔障之气只小小一团黑雾之气,没有实体,算不得什么厉害,于常人无用,也算不得什么厉害,但对于心中有恨有怨的她来说却是致命之毒,若不及时将其消去,它必将在一次次怨恨之心的诱惑下蚕食她的本心,怨恨之心越强,发作的次数越多,这小小的一团魔障之气便会以寄主的怨恨为食,不断壮大自身,慢慢生出实体,并在此过程中慢慢蚕食寄主六魄之一的情绪之魄,最终代替情绪之魄与寄主相融,非寄主身死破魄散不得离。
这丝魔障之气从五万年前入她体便随着她的沉睡而沉寂,不想却在她苏醒后立即发作起来,看来她心中的怨恨之心还是如此的强烈,若不彻底将她心中的怨恨消除,这魔障之气的隐患早晚会伤到她的。
好在此乃魔障之气初次发作,力量弱小,也未吸取到太多的怨恨之力,才能如此轻而易举被我引出,可你已生心魔,终是祸患,若不能从根源处消除心中魔障,固守本心,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封印一切与你心中怨恨有关的人和事。
只是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了,万年后,待我渡过此劫,寻得他的去处,便可助你彻底消除此怨恨之祸,忘了他,忘了那些过往,这万年的时光不过眨眼之间而已。
等我回来。
一句亲昵呢喃之语间,青衫男子紧了紧怀中的女子,微托女子后脑,倾身向前,两唇相触,微凉润滑,随后一阵清风在两人周身荡起,将两人紧紧裹在其间。
不过片刻,风无影,人无迹,只余红衣女子恬静美好,昏睡在地,嘴角一抹淡笑一闪而过。
离女子不远处,一株黝黑刺眼的竹枝慢慢显出本身,与周围葱郁之色融为一景,却又只它一枝竹类身姿显得有些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