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柳雪已经气喘吁吁,扭伤的脚不断提醒她不该这样乱动,浑身的痛疼、酸尽和无力感更是在劝她休息,她不得不依靠着墙稍息片刻,双眼漫无目的地扫视,一眼就看见近一个月前曾进去过的那个公共游玩设施。
那日的经历历历在目,仿佛刚过不久,尤其是虞梅那从悲伤变得冷漠的眼睛和随后说出的“我讨厌你”,就像嘲讽一样打击着自己。
大概虞梅当时的心态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吧?已经被周围的人压迫到即使是厌恶的人也无所谓,只要能获得安慰感就行。然而她确实找错了人,当时的自己看见她只会觉得厌恶、厌烦,给不了她任何安慰。
柳雪走进游玩设施,站在秋千附近,往旁边的草丛寻找,果然发现那条虞梅曾说过的水管,一条几米长、足够两个人一起上吊的水管。
她现在反而想念起虞梅了,如果虞梅还在多好,现在她一定会答应虞梅,跟她一起自杀的,那样就不用再承受更多的痛苦了,死是解脱,多么正确的领悟啊。
不过只有自己也行,不就是自杀吗?需要的只是那几秒的勇气而已,比起活下去所需要的长久的勇气,区区几秒已经很简单了。
柳雪将水管拉出来,将一端弯过来,露出足球大小范围的圆圈,绑了个死结,然后站在秋千上,把圆圈从栏杆另一边扔过去,到达比自己高半个头的距离,再用水管的另一端打结,花了差不多十分钟,上吊的准备就这样完成了。
她望着圆圈,踮起脚尖,想要将头伸入,却迟迟没有动作,恍然大悟,自己果然还是怕死。
明明怕活着的想法比怕死的想法多多了,为什么还是无法付诸行动?对未来有期望?没有;对过去有留念?没有;对生活感到快乐?也没有,这些都没有,自己只是没有付诸行动的勇气而已。
难怪那天虞梅要找她一起自杀,因为她需要别人给予勇气。
也许那天之后,虞梅选择跳楼自杀,也是因为需要勇气吧。
可能是当时大多数同学的无谓、漠然刺激了她,让她感到孤独、冷漠、绝望,给了她跳楼自杀的勇气;那么如果反过来,如果同学们能大声呼唤,大声劝阻她,是不是又能给她活下去的勇气?
不过这不可能,如果她们周围有这样的好同学,根本不会走到自杀这一步。
柳雪左顾右望,试图找到任何一个行人,却没有。
果然,自己在这个世上是孤独的,是没人关心、不被人重视的存在,自己死了,一定也会像虞梅一样,如水滴入大海,不引起多少波澜,很快被人遗忘。
死对于我这样的人,一定是解脱。
活着没有意义的人生,不如死了更好。
她踮起脚尖,对准圆圈将头伸入,然后双脚一踢,荡开秋千。
……
柳雪再醒来的时候,是在附近的椅子上,身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柳雪问。
“我叫苏琪,从你的角度看,算是我救了你。”女人说。
“为什么救我?”
“从我的角度看,可未必是想救你。”苏琪笑着说,“硬要说的话……嗯,即兴实验。”
“什么意思?”
“从我发现你上吊到跑过来抱下你的时候,已经过去十几二十秒了,不可能救得了你。不过你也是幸运,我恰好到燕岭省有点事,办完事后,拿着这个东西回到我老家来看看,正好看到你,就给你用上了。”
苏琪说着,指了指柳雪身边的金属箱子。
这是个普通的箱子,东西应该是指放在箱子里面的东西。
柳雪问:“这里面放了什么?”
“神经芯片,模仿生物神经制造的计算机芯片,我把它植入了你脑袋里。”
柳雪顿时感到荒唐,将信将疑:“植入我脑袋?为什么这么做?”
“你是因为窒息等原因而死的,结果就是大脑损坏了,而这东西恰好可以替代大脑的部分功能,所以如果我想救活你,只能将这东西植入你脑袋。”
苏琪顿了顿,又说:“当然我没那么好心,把这种价值几千万的东西随便送给一个路人,所以我也是有目的。”
“目的?”
接下来苏琪开始了长篇大论——
“这东西里面内置了AI程序,只有一些基础设置,暂时设置了名字叫‘元’,然后会根据承载物的想法自动生成一个新AI,新AI的名字也会根据承载物的名字重新生成,比如你姓张,它就会叫张元,姓李,就叫李元。”
“名字姑且不论,说回芯片里的新AI。”
“这个新AI不是常规的、独立的AI,是基于你意识生成的AI,算变异体和阉割体。如果你不理解的话,就当它是一面镜子,它会根据你内心的想法随时变化,告诉你,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和做法。”
柳雪仍然觉得不可信,说:“我……没感觉到你说的AI的存在。”
“它需要启动时间,应该很快就会出现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这有什么意义?我没义务陪你做实验。”
“有意义哦,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死,但想死的原因多多少少也猜得到,无非是因为自身孱弱,遭遇到的打击又太大。这个新生成的AI,它没有自己的意识,但可以模仿出你想成为的人的意识。总而言就,它最后会亲自告诉你,不孱弱的你遇到打击会怎么做。”
“怎么做?”
柳雪无言以对,就算换了个人,遇到同样的情况,又能做什么?
“好了,时间也不晚了,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就来这里找我。”苏琪说着,将一张名片递给柳雪。
柳雪接过名片,看到上面写着天元AI研究所,地址在这个国家的首都夏京,那是个与这里有天壤之别的地方。
“夏京……”
柳雪吃了一惊,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琪拿起箱子,目送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