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城西草棚。
原本是新旧雨滴碰撞,旧雨滴被催落为新雨滴腾出空地,进而形成珠帘欲坠的冲锋陷阵之景,转而换成了雨水滴滴飘落,水滴石穿的坚持不懈之况。雨水嗒嗒得落在地面上,与棚内诸人的话语声交相呼应,竟意外产生了一副和谐的景象。
棚内,适时白悠悠正站在一旁看着岐麓帮一年迈的老人确定是否染了疫病。
老人浑身发着虚汗,面色苍白。而岐麓蹲在地面上时不时用帕子给老人擦着汗,一边确认老人体温、脖颈、指甲等的情况,十分投入。
少年的专心致志引得几人聚集在周围观察着,虽不明就里,却也是为他的专心所感,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赞叹。
白悠悠闻言眉头轻皱了一下,担心岐麓被周边人的赞许冲昏了头脑会飘飘然。却不想他丝毫不受影响,只自己在那儿细心观察老者的状况。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为岐麓的超强的接受能力以及万分的投入感到惊讶。
原本岐麓来找他说要帮忙时,白悠悠还觉得完全没必要再重新教一个人,最后还是耐不过他的恳求才答应的。不料自己就只教了他一遍,岐麓就将所有的症状烂熟于心。
虽说刚开始还需要白悠悠在旁边帮着确认,但看眼前岐麓有条不紊的模样,白悠悠便晓得他已完全可以自己负责一片区域的排查了。
这时,原本应该在另一片区域负责排查的流风突然出现在了两人身旁,且一脸严肃的看着白悠悠,与这棚内的气氛颇为不搭。
察觉到流风的注视,白悠悠的目光从岐麓身上转到流风所在的方向,见他示意自己到外面详聊。回头看了一眼岐麓,发现他还在认真帮老人查看,心想也不会有问什么问题,白悠悠便转身出去了。
两人行至草棚外一偏僻的角落处,流风四周看了下没有旁人,才缓缓开口:“小姐,属下似乎被厉宿给认出来了。”
这两天,自从厉宿来了之后,流风都会有意无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比做暗卫,流风现在是白悠悠贴身侍卫的身份,不能完全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中。
白悠悠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流风所说之事的关键,只以询问的眼神看着流风。
“上次,我去找厉宿拿阁主丢的玉佩时,被他给扯了面上的纱布……”流风提起此事时,面上露出一丝赫然之色。毕竟上一次是自己自作主张做了多余的事儿,才导致身份被泄露。
白悠悠这才想起了那茬事儿,想了一会儿,向流风细细了解当时的情况。
据流风所说,他当时送一名患疫病的病人到风离那儿,正准备离去时,刚好撞见前来送人的厉宿。躲闪不及,两人正正的打了个照片。
错身那一刻,流风感觉到厉宿探寻的眼神,紧盯着自己,身上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杀气。
不过当时两人都有要事儿要做,很快便结束了这场暗中较量。厉宿去找风离确定送来的病人情况,而流风则转身来了白悠悠这边。
天空中不见太阳的踪影,却隐隐散发着丝丝热量。光热与湿漉的空气混合后,成了躁闷,引得人心烦意乱。
流风当时是与自己一同去趴了樾王府的墙头,而后面流风去拿玉佩,自是说明自己与他是一伙儿的。现在流风被认出来,身份又是自己的贴身侍卫,难保自己的身份也会被识出。
白悠悠微皱着眉头,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流风看到白悠悠纠结的模样,深深地愧疚了一把,只低声道:“都是属下的过错,属下愿意以死谢罪。”
闻言,白悠悠眉头皱的更深。流风这人这么久了怎么还是遇事就知道往自己身上揽责任,哎……看来,太过老实的下属还是不太行啊。
微微摇了摇头,徐徐开口:“流风,跟了我这么久,你还是不清楚我的脾性吗?我何时会因你们的过错让你们以死谢罪了?”
流风的头深埋着,他当然知道阁主不会让他徇死,但自己做了这般愚蠢之事……
片刻之后,白悠悠缓缓开口:“你不必理会他。接下来也无需隐藏,大大方方得就好。”
流风有些不解,开口问道:“不是应该消失嘛?”
白悠悠轻轻摇了下头,解释道:“心虚才会逃避。这天底下长得相似之人千千万,要想他打消对你的怀疑,只需装作无愧于心便可。”
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话虽是这么说,但人不知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自己也不知。只要你骗过了自己,那骗过别人便很是简单。很多时候,正是心虚才会让对方的怀疑更重。
流风思索了半刻,想明白白悠悠深意后,点头应道,随即准备离去。
刚转身走了几步,就又被叫住。白悠悠走近他身旁,低声吩咐:“约摸着这个事也差不多了,后日,你便着手去调查城内的那名异域商人。”
……
城南的一间茅草屋附近。
厉宿站在陆南山不远处,毕恭毕敬得汇报自己的猜测,“属下方才好像在这赈灾队伍里瞧了一个熟人。”
陆南山扬眉,发出一单音节,询问道:“嗯?”
厉宿接着道,“就那个跟在白小姐身边的侍卫,属下先前在京城时见到他与另一人出现在了樾王府附近。后面来寻落了的玉佩,被属下所伤。”
闻言,陆南山沉默了一会儿,冷声问道:“樾王府?玉佩?”
厉宿定定的点了头,捡着重要的信息,与陆南山解释道:“对。当时那两人被属下发现后,其中一人朝墙角扔了一块儿玉佩,但属下查了那玉佩,并无任何相关的信息。”
厉宿一板一眼的站在那儿,没有其它任何多余的动作,面朝着陆南山,却是微低着头。而即使是现在陆南山的面前,若是一个不经意。还是会将他给忽略掉,这便是一身为暗卫的特点。
片刻之后,陆南山点了点头,吩咐厉宿,“既然如此,不管那人是不是当晚的刺客,想必你若再试探,对方已会有所察觉,此事你无需再管。明日,你便起身去往岷般郡调查府衙一事。”
厉宿领命后闪身离去,留下陆南山一人在那儿站着。
陆南山一时有些错愕,若是流风出现在玖熙樾的府邸附近,那便是很有可能白悠悠也与此事有关,但白悠悠究竟为何要去关注玖熙樾呢?
陆南山越想,对白悠悠的好奇便越重。手伸进怀中,将那瓷瓶拿出,细细端详。
这些天,有好几次,自己遇到的病人都需要祛伤风的药。药就在自己怀中,却始终没拿出来,而是选了远道儿让别人去无曳医馆去取。陆南山自己也有些怀疑自己这些做法是否患了魔怔。
而他向来聪慧,不明白的要不就忽略掉,要不就自己去找答案。
晚间,白悠悠先去风离那儿转了一圈才回了客栈,而导致时辰已经过了大家休息的时候。
本以为客栈前厅已空无一人,不想却见还有一陆南山坐在桌边喝茶。
白悠悠想了想,走近,招呼了一声,“墨少侠好雅兴。闭月当空,饮茶作赋。”
陆南山往客栈外看了看,很是没情调的回了一句,却是一本正经:“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外面仅有寥寥几颗星挂在天上,另外,我也没什么闲情雅致作诗。”
白悠悠嘴角不着痕迹得抽了抽,半是开玩笑道:“阁下如此不解风情,我可真是为了您以后得另一半担忧呢!”
陆南山闻言,愣了一愣,正色道:“愿闻其详。”
这下轮到白悠悠愣了,反应过来方才陆南山说了什么之后,甩了甩手:“我那是与墨少侠说笑呢!不必介怀。”随后,白悠悠又问道:“少侠何故这个时辰还在此静坐?不回去休息么?”
陆南山摇了摇头,回到:“有些事情没想明白,睡不着。”说完,又补了一句,“有关人际交往方面的困惑。”
白悠悠一听,本来还想着道句晚安回去休息的,结果听到陆南山加的那句补充,内心无数的好奇因子被勾起。
努力压抑着跃跃欲试得神情,走到桌边坐下,白悠悠不急不缓得开口:“那少侠可愿与我说道说道,为准儿我还能帮忙解个惑。”
没想到堂堂胜远大将军,知人善用,竟还会有如此的忧愁。看来,下次有的话题与风离闲扯了。
陆南山本来没想问白悠悠的,却忽然转变了主意,缓缓低声开口:“我有一介好友,他……得了一女子赠与的药瓶,但又在需要时不用,这是为何?”
白悠悠想了想,一道天马行空的解释划过心头,试探得询问:“你这好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比如说选择性遗忘什么的?”
有药不用,那是脑袋有问题吧!药留在那儿做什么?等着失效?
陆南山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得回答说:“应是没有。”紧接着,为自己和白悠悠各自倒了一杯茶。
白悠悠接过茶,轻抿了一口,幽幽的说了一句,“好茶。不过我最爱的,还是京城临风茶馆的碧螺春。”许久未喝到,白悠悠着实有些想念了。
倏尔意识到自己偏了题,白悠悠讪笑了声,不大确定得又说了一句,“难不成是为了睹物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