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虽是针对巧凤和夕玉,却想不到彩云也觉得不中听,她当即冷了脸道,“要你这么说,那我家小姐受这些也是活该啰?”
杏花一见忙拦道,“好了,快别说这个了,”她向紫雁道,“你还不进屋呢,大少夫人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紫雁瞪了彩云一眼,就忙端着点心出了小厢房,这边杏花拍一拍彩云的肩膀,“你别多想了,反正呢,大公子打了那两个贱人,对大少夫人来说,怎么着都是好事,我光想一想也解气的很。”
才说着话,突然就听外面院门吱扭一响,杏花才伸头去看,就叫道,“咦。”
彩云忙出来看时,就见一个小厮带着曾给静颜瞧过病的赵太医,正朝院内走来,她一看那赵太医,眼前就一亮,忙上前见了礼,带着人进了内室。
静颜正拈着一块糕点边吃,边翻着经书,得了通禀,她先是顿了一下,有心有拒绝时,又怕来人纠缠不休,就慢慢放下糕点,命让他进来。
无非又是把脉问诊等老一套,将之前的药单子拿着看了看,就退出去了。
到下午时,就有新的药送了进来,随带着的是各色精致的点心蜜饯,紫雁用小盘子装了捧上来,边对静颜笑道,“大厨房这会子怎么突然送了许多这个来,倒像是知道大少夫人胃口不好似的。”
说着放到静颜跟前,“大少夫人快尝尝。”
静颜看一看,就拈着一颗梨饯吃了,而对于紫雁的话,她却懒得费心去想,左右想也白想,不是吗?
才捧起一碗茶喝时,突然就听见竹心苑外有吵闹哭泣声,静颜本待不理,奈何那声音愈发的大,静颜皱一皱眉,就让杏花出去看看,不多时杏花回来道,“大少夫人,是……是大公子新收的那两个通房丫头,也不知怎么的,就蓬头垢面的跪在门口,说请您出去责罚她们,这……?”
静颜就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问过没有?”
“问了,却只是哭,都说不出什么来?”杏花也皱眉。
说话间,外面的哭声更响,静颜不耐烦,她懒得去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可能见这两个人,就吩咐,“撵她们走。”
杏花点点头出去,也不知道怎么说的,那哭声一会儿就远去了,杏花再回来时,就笑道,“她们走了。”
静颜只“嗯”了一声,低头对着经书又看着,杏花瞧着她这样,就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叹出口气来,“大少夫人,您如今变得奴婢都不认得了?”
说完等了许久,见静颜仿若未闻的,只依旧看着手里的经书,她心里一酸,却也只能退出去了。
到小厢房里跟彩云几个议论起方才的事时,彩云蹙着眉头想了许久,就突然一拍手,“难道是因为这个?”
“哪个?”杏花和紫雁忙问。
彩云就将自己去东苑求那两个通房丫头的事说了,“之前听说打她们,我还想不到,如今却到咱们门口来跪着,这怕就是这个事了,难道说,她们根本就没有告诉大公子么,你们没见赵太医突然来了?”
紫雁却摇头,“不对吧,如果是为着这个事儿,那大公子自己怎么还不来看大少夫人呢?”
杏花就觉得紫雁的话有道理,“是呢,如果大公子是为着这事打她们,那该早就过来瞧大少夫人才是啊。”
彩云就颓了气,许久才发着狠道,“左不过就是个负心汉罢了,我家小姐当初若不是上了他的花轿,这会子又哪里会遭这个罪,”说着话,就落下泪来。
杏花和紫雁忙就又一阵好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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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颜身子差不多好利索的时候,清明到了。
头天晚上,齐晏堂就有人来传话,道第二天早起着素,一齐去城外祭扫祖坟。
得了消息,静颜倒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柳老夫人在心里倒将她的位置摆得很正,平日里再怎么恨她,逢年过节时候的场面上,却还是肯认她是柳家长媳的。
于是第二天就早早的起了床,换上一身月白色的素净衣裳,扶了彩云到齐晏堂,柳老夫人见了她,依旧是眼皮子不抬,只自己扶着小丫鬟在前面走着,不多时到了南苑,院子里已经套好了两辆马车,柳老夫人上了前面一辆,静颜带着彩云坐在后面这辆上。
马车一时得得的出了城,彩云难得出来,忍不住拈开帘子一角兴致勃勃的朝外面看,一面道,“小姐,外面真是热闹呢,你也看看啊。”
回头看见静颜仿佛老僧入定般的动也不动,她就觉得扫兴,丢了帘子坐到静颜身边,半晌叹了一句,“小姐,你现在总这么蔫蔫的什么也不上心,难不成打算要这样过一辈子么?”
静颜瞟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又想要说什么?”
“奴婢也不是想要说什么,奴婢只是觉得,你还这样年轻,将来的日子又那么长,你总不能这辈子真的就窝在竹心苑里了,”彩云小心翼翼的说一句,就朝静颜脸上看一眼,见她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胆子就大了些,接着道,“奴婢看姑爷对你还是有情意的,小姐,你就耐一耐性子,给个好脸儿给姑爷,老夫人这边你也陪陪小心,她以前也是疼你的,日子长了,她自然也就不再怪你,如此这般,你不就又能回到东苑,还跟以前一样过好日子了吗?”
彩云这样长篇大论的一通劝,静颜却只是一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彩云,你不懂的。”
“小姐,”彩云心里着急,还想再劝时,就见静颜已经靠着软垫闭上眼,假憩起来,无奈只好闭嘴,重又将帘子挑起一角,看向外面时,却早已经出了城了。
马车又摇晃了两柱香的时间,就到了柳家祖坟,静颜下车看时,柳老爷和柳君桓也是在的,只是他们骑着马跟在后面,心不在焉的静颜这才没有发现。
静颜依礼给公公请了安,又向着柳君桓福了一福,柳君桓却面色如冰,径直绕过她去扶住柳老夫人,一边看着下人们将香烛元宝拿出来,他和柳老爷就每人拿一铁锹给各个祖先的坟上都添了新土,插上柳枝,柳老爷将第一枝香插进香炉后,后面众人就都拜了下来。
静颜跪在柳老夫人身后,就听柳老夫人双手持香,嘴里喃喃的点着,“各位祖先在上,柳门秦氏虔心祈求祖宗保佑不肖子君楷,盼能早日知道他的下落,盼他在外诸事逢凶化吉,平安顺利。”
这番话听在静颜的耳里,她顿觉脑子里嗡的一声,怎么柳老夫人竟不知道他的下落么,不是说他是去边境投的柳老爷的门生?
他是去年底出的门,路途虽远,二月底怎么着也该到了,就算他自己不写回家书报平安,柳老爷的门生也会写信给柳老爷交代一声,如今是四月初,一个多月的时间,边境的书信再怎么走,这会子也该到京城了的。
可是,可是柳老夫人竟然不知道他的下落,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知道他的下落?
难道,他在路上出了意外?
静颜的手就颤了起来,边上彩云一扯她的袖子,在她耳边低声叫,“小姐。”
她回神时,就见柳老夫人正恨恨的看着她,“祖宗跟前,你居然在发愣?”
静颜慌忙接过香,虔诚的拜了下去,心里却还在想着柳老夫人之前的话,她忍不住也暗自祷告着,求祖宗保佑君楷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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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外回来后,柳老夫人想是一肚子闷郁不得发泄,就借口静颜对祖宗不敬,罚静颜去跪祠堂,又因静颜是女子,女子不能进到祠堂里,如此,她就只能跪在祠堂门口的青石板地上,柳老夫人又严命不许她用垫子,直跪到了天黑,才来人让她起来,命她径直回竹心苑去。
回到竹心苑,彩云心疼的卷起静颜的衬裤看时,就见静颜的膝盖上早已是青紫一片,她忍不住就落了泪,向静颜道,“小姐,疼么,你也真是傻,就不知道求一求老夫人的。”
静颜却像是压根儿不觉得痛,她抓着杏花的手直摇,“快,你出去打听一下,君——二公子去边境,有信回来没有?”
杏花一怔,才要问时,静颜就催,“你快去啊,快去啊……。”
杏花见她眼中泪花直冒,一刻也不能等的样子,慌忙应了,飞奔着出去打听,静颜推开彩云要给她上药的手,起身来到观音像前,双手合十,久久的默立着,彩云在边上看着,一颗心不由越来越沉……
大约两盏茶的时间,杏花就气喘吁吁的飞跑着回来了,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抓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灌了一大杯,这才拍着胸脯向静颜回道,“奴婢听我舅舅说,二公子压根儿就没有去边境的……。”
“什么?”不单静颜吃惊,彩云也奇怪了,“咦,怎么会这样,不是说……?”
杏花点点头,又摇摇头,“没有去没有去的,上个月中旬,老爷在边境的那个门生来了信问的,说二公子怎么还没有到他那里,老爷当时就懵了,正派人到处寻找打听呢?”
静颜的身子一摇,人就软软的跌坐在上了椅子上,她的嘴张了一张,却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到了夜里,竹心苑就又响起了箫声,只是这一次,吹箫的人却是静颜,她拿着那夜柳君楷留下的竹箫,就站在柳君楷往日站的地方,静静的吹着柳君楷常吹的那一首曲子,久久,久久……
院内廊下,杏花惊诧的问彩云,“大少夫人原来也会吹箫?”
彩云轻轻点头,半晌才低不可闻的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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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杏花就又听到一个消息,柳君桓昨夜打了巧凤。
据在书房伺候的顺水说,当时柳君桓正在看公文,巧凤在边上伺候茶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箫声,柳君桓先是一惊,听了一会儿后,突然就一脸怒意的扔了公文,巧凤看见了,说了句,“哪个不得好死的,大半夜的发神经吹这个,搅人清净,真是缺德。”
只这一句话,就被柳君桓当头一耳光扇在脸上,随即一脚踹过去,嘴里骂着,“打量着我平日里太抬举你了不成,就敢这么无法无天的不将我放在眼里?”
巧凤委屈得呜呜直哭,口里连声喊着饶命,柳君桓又踹了几脚,就一个人气呼呼的出了书房,也不知道去哪里呆了半宿,才一身露水的回了屋。
别人传着这话时,一边为巧凤的挨打幸灾乐祸着,一边就奇怪柳君桓几时抬举过巧凤,她和夕玉虽然被老夫人买了放在柳君桓的房里,可柳君桓却极少拿正眼看她们一眼,规矩上,通房丫鬟会替代贴身小厮睡在他房内伺候,可是柳君桓却极少让她们留下,夜里伺候他茶水起夜的,大多还是代替小豆子的顺水。
听了杏花的话,彩云心内顿时就明白,柳君桓多半是被小姐吹的箫声给气着了,也该那巧凤倒霉,偏在那时凑上来,白挨了这顿冤枉打。
静颜倒也只是那夜吹了次箫,之后就只偶尔将那支竹箫拿出来看着发呆,彩云和杏花无可奈何,杏花只得隔三差五的去找舅舅打听柳君楷的下落,却依旧无所得知。
柳君桓却突然命人送了料子来,说天儿暖了,让静颜给他做夹衣和单袍,杏花几个面面相觑,想不明白他怎么不让府中特定的裁缝去做,倒急吼吼的让人送到这里来?
静颜对着那些料子,倒也不说什么,拿起剪刀开始裁剪缝制,这边三个丫鬟自然也是帮忙的,十来天以后,就做好了两件袍子,两件夹衣,紫雁捧着送去东苑,不想东苑的人却只叫她等着,紫雁虽莫名其妙,却也只得等,过了一柱香功夫,就见有人让她带着衣服去书房,竟是柳君桓在屋里等着她。
她不明白大公子怎么会要见她,捧着衣服战兢兢站也不是跪也不是,柳君桓心情却好,摆手让她别紧张,他老到她面前,低头看着衣服,笑眯眯的道,“她做这衣服时,说了什么?”
紫雁忍不住奇怪的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虽脸上带着笑意,却又分明透着丝紧张和忐忑,她不敢瞒,摇头道,“回大公子,大少夫人并没有说什么?”
“哦,没有说什么,嗯……,”柳君桓又围着她转来转去,突然脚步一停,又问,“大少夫人之前做过一件斗篷,嗯,你记得吗?”
紫雁自然是记得的,她年纪小,心思又憨厚单纯,平日里并不如杏花彩云那样的仔细,所以静颜将那件斗篷送给柳君楷这一节,她是不知情的,这会子听大公子问起那件斗篷,她根本就想不到别处去,据实回道,“回大公子,奴婢记得的,大少夫人缝制得很是用心,都不许奴婢们沾手呢。”
“哦,”柳君桓脸上的肌肉微微的一抽,随即,他的目光落在紫雁手中的这堆衣服上,依旧笑眯眯的道,“那,这几件衣服也是她一个人做的吗,嗯,这好几件呢,可也真快?”
问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里分明带了一丝颤抖,可紫雁哪里听得出来,她笑着道,“大公子却猜错了,这么好几件,若只大少夫人一个人做,哪得这么快呢,是奴婢们三个也一起做了的。”
屋子里就静了下来,紫雁只听到柳君桓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她正奇怪时,突然柳君桓一把抓过她手里的衣服“咔嚓”一撕,边吼道,“你去告诉她,若是不愿意,没人勉强她,不必委屈她费这样心思来敷衍我,”说完将那残破了的衣服朝地上狠狠一摔,向紫雁喝道,“滚。”
紫雁被这番变化早惊得傻了,一听让她滚,她忙磕了个头,当即抱头鼠窜,一路狂奔的进了竹心苑,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杏花正在院子里晒着丁香,一见顿时吓了一跳,忙要拉她进偏厢房细问时,已经惊动了屋子里的静颜,彩云在门口叫道,“大少夫人叫你进来。”
静颜靠在窗边,静静的听着紫雁叙说着方才的遭遇,待她说完了,就好言安慰了几句,让杏花带她下去洗脸。自己就让彩云铺纸研磨,然而她提起笔来想了许久,却又到底还是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
彩云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缘故的,她满怀希望的看着静颜提笔,等到静颜丢了笔又将经书拿起时,她已是急了,“小姐,你到底想怎么样嘛?你就全心全意的给他做件衣裳怎么了,姑爷这是在给你台阶下呢。”
见静颜不说话,彩云扑通就跪下了,“好小姐,奴婢求你了,老爷夫人年前临去前,几番叮嘱奴婢照顾好你,他们如果知道你竟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叫奴婢可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
说到这儿,她又想了一想,“小姐,你是不是在跟姑爷赌气的,你告诉奴婢,如果是,奴婢去跟姑爷,让他撵了那两个狐狸精,好不好,小姐,你说话啊,好不好?”
静颜突然就火了,她将经书狠狠一拍,向彩云吼道,“你知道什么?”
彩云愣愣的看着静颜,终于无奈的闭上了眼,心里却在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回孟府一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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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未等彩云找到机会回孟府,柳府就出了大事了。
四月底的一个傍晚,宫中突然传出晴天霹雳,二皇子和三皇子在御花园里玩耍了回屋后,突然就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御医诊出是中了毒。
跟二皇子的小太监就供出说,二皇子在御花园里,曾吃过三皇子带去的糕点,皇后命人带来三皇子查问糕点的来源,三皇子招认说是出来前,母妃给他带着的。
皇后随即命人去柳贵妃住的宫殿搜查,果然搜出了二皇子所中之毒,柳贵妃当即就被禁了起来,而幸好那二皇子只吃了一块糕点,又发现得早,并没有伤及性命的。
【亲们,今天更新的这章里,加横线是因为我今天预览时,发现大段落和小段落间竟然看不出分别,为了情节清楚,只好用横线相隔。然后,文的情节要转折了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