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没过几天,阿城收到了一张明信片,明信片上写着“在老家,一切都好。”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手机号码。可是看到这歪歪扭扭的字迹,阿城笑了一笑,看来阿伟已经回家安顿好了。
明信片的背面,是阿伟家乡标志性的麋鹿,三五成群,在朝阳的剪影中看起来格外的雄健。阿城看着,嘴角浮现出微笑,仿佛感觉到了冬日里朝阳升起时带来的第一丝温暖,仿佛阿伟就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尽情地笑着,没有丝毫束缚,尽情驰骋在广袤的平原。
这几天刘教似乎消瘦得有些厉害,值班时也经常走神,大家都以为是婚姻的变故让他没法适应。其他民警也从本来的偷偷议论变成经常安慰他,但是他总是一言不发……
阿城的心里没有多少“民警”与“罪犯”的隔阂,有的只是“朋友”和“陌生人”的区别。他看着刘教日渐消瘦,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今天是教育日,他收到了阿伟的明信片,心里充满了阳光,就在教育谈话时间找到刘教,“刘教,好久没和您聊聊了。”
“嗯。”
“看您最近瘦的厉害,您身体没事吧?”
“啊?”刘教无法面对阿城真诚的关心的目光,“噢,没事没事,就是家里有点事情比较烦。”
“噢,有事情烦您也要保重身体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嗯。”刘教弯下腰,目光一直在地上。“阿城你最近怎么样?”
“我都蛮好的,一切正常。对了,今天阿伟来信了,他回老家了,也都很好。”
“哦。蛮好,对了我一会还要去开个会,我先去了。”刘教如坐针毡,忙不迭起身走了。
阿城撇了撇嘴,耸了耸肩,起身拿起小板凳回到自己的监房去了。
刘教躲在办公室里,呆滞地望着栏杆外逐渐飘落的梧桐叶,五味杂陈。
监狱的春秋冬夏,仿佛在刹那间就过去,重复的不变节奏,似乎让日子流驶的特别快。阿城顺利获得了9个月的减刑,拿着裁定,日子扳着指头就能数过来了。“已经快要一年没看见阿颖了,为什么她也没给我写信,等我刑满的那一天她会来么?她不会变心了吧……”阿城的期待中也有着丝丝的担忧。
这时的刘教,因为工作中经常出错,已经从副教导员的位置上下来了,调到其他监区去做了管教员。
阿城刑满那一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晚春。他在新调来的教导员的带领下,走出了缓缓开启的监狱的大门。看着眼前明媚的春光,呼吸着不经过铁窗的自由空气,阿城倍感神清气爽。
但是,阿城期待的阿颖的身影终究是没有出现。来接阿城的,是老家特意赶来的老父亲。
看着老泪纵横的老父亲,阿城也没忍住,因为长期缺少阳光而略显苍白的英俊的脸上泪水一滴滴滑落。阿城一把抱住父亲,这三年里,父亲明显老了……
一辆车缓缓开过他的身边,进了监狱的大门,阿城的余光瞥见,那不是刘教么……
刘教并未注意到阿城和他的老父亲,他的银灰色大众径直开进了监狱,随着阿城目光的转动。消失在停车场。
阿城并没有在意,紧握着老父亲的手,向公交站台走去。
“阿城啊,你妈,丈人和丈母娘,还有晶晶都在家里等你呢,我们快回去吧。”
“阿颖不在家么?”
“阿颖……”
看着支支吾吾的老父亲,阿城心里升腾起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