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安然丫头你怎会有如此的好手艺?”几个仆妇盯着那刚做得,漂亮的不可思议的醒酒汤,眼睛都直了。
安然目光闪了闪,这还真是个问题,怎么解释自己的厨艺呢,虽然柳大娘哪儿是混过去了,可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简直是漏洞百出,看来还得找个严谨些的法子,方能取信于人,毕竟她短时间内还得待在这安府之中,可想什么法子呢?真有些头疼。
正想着,忽听柳大娘道:“你这老货,瞎问什么?”这醒酒汤可不能凉了,还不叫人送过去,若凉了,岂不让安然丫头白费劲儿了吗。”
那婆子也知道这里头有油水,虽说分到自己这儿不会太多,总好过没有,便忙着去了。
安然心知柳大娘这是替自己解围,故意岔开话题,虽心存感激,却也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以为能糊弄过去的那些理由,柳大娘也并不大信的,之所以不点破,估计是瞧在以后共同利益的份上。
想明白了,安然倒放心了,这外厨房里油水本来就不多,好容易有了机会,谁还往外推不成,只要自己的手艺能带来共同利益,这些外厨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死咬着跟自己较真儿。
所以,目前自己不用太过担心,至于以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俗话说,车道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再说吧,如今且想不到哪儿呢。
安然露了一手,把外厨房的几个婆子都震住了,本来那几个婆子对于柳大娘说和她们别为难安然,还颇有怨言,想当初,这死丫头,可是没少难为她们,哦,现在倒霉了,还不让她们出气。
且,听柳大娘的语气,往后还得敬着这丫头,这是欺负她们欺负出理了啊,不禁不能为难,还得当个活祖宗不成,嘴里虽应了,心里没个服气的,所以,刚才拿话儿挤兑安然。
却不想人家是个有真本事的,先不说这样儿的醒酒汤,她们见都没见过,就是这丫头刚那手神之又神的刀工,那绝对赶得上大厨的水准了。
便想不通这丫头怎么上了回吊,就变了个人,可眼瞅的事实,容不得她们不信,就凭这丫头的手艺,往后少不了外厨房的好处,更何况,就这份好手艺,还能一辈子在外厨房待着不成,等以后寻个机会,说不定有什么机缘造化呢。如今对她好点儿,便不指望往后有多大好处,至少不会让她记恨。
想明白了,哪还会有怨言,一个个换了个脸色,对安然亲切非常。安然也是个明白人,有拉拢人心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便把柳大娘刚分给她的半吊钱,都叫换了酒,便开始动手卤猪蹄。
猪蹄已拿清水泡了几个过子,收拾的颇干净,她用开水焯了一遍,就开始炒糖色,因爸的喜好,妈妈做菜最重色泽,所以炖肉卤猪蹄都会炒糖色。
炒糖色并不太难,热油放入糖,熬出红亮的糖色,入斩开的猪蹄翻炒,下葱姜蒜八角桂皮等香料,再翻炒片刻,放入料酒,酱油,增色添香,加水煮开,转入砂锅之中小火慢炖约一个时辰,一锅红亮软烂香糯可口的猪蹄便卤成了。
闻着这熟悉的香味儿,眼前划过妈妈的笑容,安然眼角有些潮润,又一想,爸,妈,爷爷他们如今在天堂团聚,自己不该难过,更不能软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必须坚强,就像爷爷自小教她的,要学会在逆境中生存,再难也会过去,只要坚持就能成功。
想到此,眨眨眼,把眼里的泪硬逼了回去,低头看了眼刚剩下的鲢鱼身子,不禁有些犯难,鲢鱼倒不难做,若是在现代,只用鲢鱼,她能做出不下二十道菜,可现在不成,外厨房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就是花椒大料这样最平常的东西,也不是外厨房能有的份例。
刚自己用的还是柳大娘的存项,一个卤猪蹄基本也用的差不多了,一时竟不知该怎么料理这鲢鱼身子,虽说柳大娘没说,安然也得能省则省。
正为难的时候忽听旁边婆子扑哧笑了一声:“你这丫头直勾勾瞧着这鱼身子做什么,我都看你半天了,莫不是馋了吧。”
安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知道该怎么料理这鱼。”
那婆子倒是分外爽利:“这有什么难的,跟你说,我娘家以前守着河边儿住,过条街便是河,家里穷,一年到头也不舍得炖回肉,倒是这鱼,隔三差五总能捞上一两条来解馋,运气好的时候,那大鲤鱼也有二三斤重呢,你的手艺,大娘是比不得的,若说炖鱼,倒也算过得去。”
柳大娘听见这话,忍不住笑道:“今儿你这老货倒客气起来了,平常一说起炖鱼,你那得意的样儿,怎一点儿也不见了。”
婆子呵呵笑了两声:“这话说的,之前不知安然丫头这般手艺,便说几句大话也无妨,如今若还自吹自擂,岂不让你们笑话死吗。”
柳大娘几个笑的不行:“你倒是会见风使舵,安然丫头,你累半天了,这鱼就交给她吧,旁的不成,她这炖鱼的手艺的确称得上一绝,虽不精细,却极得味,一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这么一说,安然倒好奇上来,便让到一旁暗暗瞧着,婆子的做法真的极简单,去外头的酱缸里舀了一碗毛酱进来,锅里点了些菜油,把葱姜蒜略煸炒,便注入清水,鲢鱼身子斩成大段,也不用油煎,直接放进锅内,然后,把那一整碗的毛酱用水调开,倒了进去,又倒了一股子酒,抓了把糖霜,便盖上盖子,小火炖煮起来。
做法太过简单,尤其鱼不过油,又不是清蒸,恐难以去除鱼腥,且这般熬煮,鱼肉怕会发散,虽觉不对,却也并未出声,想着一会儿若不能入口,自己不吃便是,好容易处境好些,何必因为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惹人嫌呢。
看得出来,这仆妇极怀念娘家的旧事,看着火跟安然唠家常:“那时家里穷的紧,莫说八角桂皮这等金贵东西,便是盐也不能敞着口的吃的,需得留着入冬前腌咸菜做毛酱使唤,能用的,也就是墙根儿那一大缸毛酱,俺娘便用这个炖鱼,可没有料酒,便把俺爹喝的浑酒倒上一股子,抓上一把过年时熬的粗糖,便成了,每次俺娘炖鱼,俺家那条街都是香味儿,馋的那些左邻右舍的孩子们,扒在俺家的院门,眼巴巴的瞅着,嘴里的哈喇子都能流到对面的河里头去呢。”
柳大娘听了,笑骂了一句:“你这老货说着说着就没把门的了不是,哈喇子要是能流到河里,那不成发大水了。”众人哄一声笑了起来。
安然也抿着嘴笑,心里极喜欢现在的氛围,跟之前简直一天一地,之前是因这丫头做的事儿才受了罪,如今才是正常的。
给安然的感觉,就好像到了一个新的职场,彼此之间从陌生到融合,说说笑笑着,哪怕处境不佳,也能找到不一样的乐趣。
而且,她看得出来这些人心地都是善良的,若真是歹毒记恨的,以自己之前的恶形恶状,估摸不用上吊,也早被这些人整死了。
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喜欢这个地方,这些人了,她们让自己感觉到了温暖和善意,安然很清楚,在这样一个深宅大院,尔虞我诈的宅斗环境里,即便是最底层的下人,温暖和善意也是极为奢侈的。
正想着,忽闻一股浓郁的香味传来,没有丝毫鱼腥气,很纯粹的香味,便自己都不觉吞咽了下口水,原来是那婆子把锅盖掀开了。
安然好奇的看过去,见半锅的汤汁已经不见,尽数收到了鱼肉里,那些自己以为会散的鱼段,异常完整,且色泽红亮,酱香扑鼻,光看着就让人恨不能立刻吃上一口解解馋。
那婆子寻了个陶盆把鱼盛出来,递给安然一双筷子:“你是行家,来尝尝我这土法子的炖鱼好不好吃?”
安然也未推辞,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嘴里,眼睛一亮,竟如此好吃,吸饱了酱汁的鱼肉,不禁不会松散,反而有些紧实的感觉,吃在嘴里颇有些劲道,却又不失鱼肉的绵密口感,味道简单却极为纯粹。
怎么也想不到,如此简单而粗糙的做法,竟能烹制出如此的顶级美味,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安然也不会相信,到底为什么会如此,实在想不明白,看来高手在民间这句话,的确是至理名言,最简单的方法或许蕴含着最极致的美味,这难道就是爷爷曾跟自己说过的返璞归真
以前安然一直把爷爷说的返璞归真,理解成做菜的心态,原来竟是谬之千里吗,爷爷说的其实就是做菜,最平常的食材,最少的调料,最简单的方法,这才是返璞归真的真谛,自己以前却误了。
怪不得爷爷总说她远远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大厨,原来真正的大厨不是会多少花俏的菜式,更不是烹煮多珍贵的食材,也不是为多少大人物烹煮过佳肴,而是用最简单平常的食材,便能最纯粹极致的味道,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大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