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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人生百味一时酸一时甜,一时苦一时辣,端看当时机遇如何。安然自己也未想到,不过大半年,师徒再见,自己已经要嫁人了,师傅之于她意义非凡,甚至胜过无助中帮过她的干娘。

那种不问缘由的信任,护持,给了安然史无前例的安全感。在她心里,师傅跟她爷爷是一样是长辈,更是亲人,在出嫁前能见到亲人,这让安然颇为感动。

梅大扶着梅先生从后头车上下来:“你这丫头莫非傻了,你师傅来了,不让进去,只管在外头站着做什么,要说话儿也得先坐下不是。”

安然这才回神,忙上前一步扶着师傅不好意思的道:“瞧安然都高兴傻了,都不知道先让师傅师兄进去。”

一行人这才进去了,都是亲人,也没必要在客厅待茶,直接进了后头,让到炕上坐了,高炳义家的跟栓子娘早就挪到厢房去了。

师傅跟梅先生一边儿一个坐在炕头,梅大搬了两个凳子过来,放在下首让安然的两位师兄坐了,安然亲手上了茶,就依在师傅跟前问:“师傅怎么来了?”

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她:“徒弟都要嫁人了,师傅还能不来吗,你这丫头倒是快,前些日子我还跟你两个师兄说给他们寻个媳妇儿,老大不小的也不成家像什么话,不想你这丫头最小,反而最快,这蔫不出溜的就找着人家了,师傅可先说好,若是过不去师傅的眼,师傅可不答应。”

梅先生呵呵笑了起来:“你这老头子的脾气还真是一点儿没改,梅大快来见见你媳妇儿的师傅,若这老头子不点头,你这媳妇儿可娶不上了。”

梅大嗯了一声,到了跟前,扑通跪下就磕了三个头:“梅大给老爷子磕头,老爷子放心,我会一辈子对安然好。”

梅先生都愣了,这小子有多傲他可是知道,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过啊,若不是爱死了这丫头,哪会这样儿。

虽说答应了这小子不在老头子跟前揭破,却也怕老头子嫌这小子难看,配不上他那可心的小徒弟,忙道:“老头子,这小儿女的事儿,他们自己两情相悦就成,咱们当长辈的就别跟着瞎掺和了,这好日子都定了,你要是再反悔,可也来不及了。”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仔细端详梅大半晌儿,目光落在他脸上的面具上,又看了看身边一脸紧张的小丫头,目光一闪一闪生怕自己不答应似的,不禁叹了口气:“你倒是会说话,这丫头的心都跑你哪儿去了,我这当师傅的还能强留不成,却有一句话还是要问问,安然之前的事儿你可都知道?”

梅大点点头:“知道。”

“你不在意?”

梅大抬起头:“梅大不在意过去,梅大要的是以后。”

“好。”郑老爷子一拍桌子:“梅老头做个见证,这话我可记着呢,以后你若对这丫头不好,我不找你,只找梅老头问罪。”

梅先生不禁笑了起来:“好,好,你只管找我问罪。”说着,看向安然:“丫头,这可快晌午了,你师傅师兄大老远的来齐州,是不是该置办一桌好菜,给你师傅师兄接接风啊。”

安然笑了起来:“安然这就去准备。”快步出去了。高德明跟赵永丰也跟了出去。

郑老爷子瞥了梅先生一眼,没好气的道:“这么多年没见,你这老家伙怎么还这么馋。”

“这话说的,没有美食,老头子还活个什么趣儿,不过,你这个徒弟收的好,争气,比她俩师兄强多了,说到这丫头,老夫倒真好奇,上回见你的时候,还没这么个徒弟呢,这才几年,怎么就教出这么个厉害的徒弟来,你可不知道,这丫头在齐州给你争大脸了。”

郑老爷子摇摇头:“这可不是我能教出来的,是她自己的本事,这丫头天生就是个厨子。”

梅先生点点头:“这倒是,你的厨艺老夫服气归服气,却若论北菜,安然可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三道北菜胜了齐州的北派厨子,这还罢了,却让南北两派厨子和睦起来,这有多难,想必你这老头儿最清楚,这丫头能继承你的衣钵,还真是整个厨行的造化。”

郑老爷子:“齐州的事我在冀州也听说了,这也是当初我让这丫头出来的原因,冀州终究太小了,这丫头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只是,她跟韩子章对上,却也让我颇为忧心。”说着,看向梅大。

梅先生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梅大护得住这丫头,而且,这种事不是你担心就能避免的,我倒是觉得,这丫头的做法比你有用,你为了天下厨行一味退让,只会让韩子章这样的小人,更为得意,北派的厨子是有饭吃了,南派的厨子又该怎么过日子,这终究不是解决之法,倒是这丫头,当日她三道北菜胜了北派,有个厨子就问她,倒是北派还是南派的,你知道这丫头说的什么她说自己是个厨子,后来老夫想想,就是这句话让兖州府的南北厨子渐渐消弭隔阂,开始和睦起来的,老夫看得出来,这丫头心里是真这么想的,她眼里根本没有南北派别之分,甚至,对于各地的菜都有相当的了解,哪怕是蜀地的菜也一样,有时,这丫头还真让老夫惊奇不已,都不知道你从哪儿弄这么个丫头来当徒弟的。”

老爷子不觉想起安然跟他说过的那些厨行发展,菜系演变,不禁暗暗点头,梅老头说的是,怕这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如此。

即便自己,嘴里说着没有南北之分,有时却也不由自主偏向南派,只有这丫头,她精通各大菜系,从来源到发展,对于每种烹饪技法,哪怕不精通,也知之甚详,她安家的私房菜,便已是博采众家之长而逐渐形成的,她是真正的没有派别之分,所以才能做到自己努力多年都做不到的事情,哪怕只有一个兖州府也一样。

因为老爷子知道,有了兖州府南北和睦的例子,就会有整个厨行,不过,韩子章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安让跟两个师兄一出来,就看见狗子跟高炳义,高炳义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门廊上手足无措,颇为激动,相比之下,倒是狗子从容的多。

看见安然的两个师兄,高炳义忙拱手:“在下高炳义,久仰高大厨赵大厨之名。”

俩师兄看了安然一眼。

安然笑道:“这是富春居的掌灶大厨高师傅。”

高德明跟赵永丰忙拱手:“原来是高兄。”

安然笑道:“都不是外人,就别客气了。”

狗子眨眨眼:“师傅说的是,都是自己人,客气啥。”说着却扑通跪下给高德明跟赵永丰磕了三个头:“狗子给两位师伯磕头了,俺是师傅在齐州收的徒弟,听说冀州府还有个叫德福的大师兄,俺排老二。”说着,又磕了三个头。

狗子说的有趣,赵永丰不禁道:“刚不是磕了三个头,这又磕头做什么?”

狗子嘿嘿一笑:“回师伯的话,俺还有个师弟叫顺子,也是俺师傅在齐州收的徒弟,富春居失火的时候,被房梁砸折了腿,现如今在家养伤呢,不能给两位师伯磕头,俺替他磕也一样。”

两人听了,倒不禁想起当初来,两个要饭的小花子相依为命,虽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要块饼子也两人分着吃,要不就一起挨饿,后来有幸被师傅收了徒弟,日子才安稳了,两人的感情却始终如一。

狗子这几个头磕下来,倒磕到了他们心里,高德明点点头:“是个好孩子,来的匆忙,也没给师侄儿带什么见面礼,这么着,回头把师伯的绝活教给你,学不学?”

安然怕狗子犯傻,忙提醒他:“大师兄的一手刀工,师傅可远远及不上,还有师傅翻勺的绝活儿,就是跟你二师伯学的。”

狗子一听眼睛都亮了,忙一迭声的道:“学,学,狗子学。”两位师兄笑了起来。

屋里的梅先生听见笑道:“狗子这小子倒是机灵,这刚照面就瞧上师伯的手艺了,还不跟你师大伯进来,也给你师祖磕几个头。”

狗子看向安然,安然点点头:“去吧,别怕,师祖脾气好着呢。”狗子这才跟着高炳义进去。安然和两个师兄进灶房收拾席面。

梅大站在廊子上远远瞧着灶房,还是头一次看见安然跟她两个师兄相处,在他两个师兄跟前,这丫头仿佛更小了,厨艺明明比两个师兄高,却站在下头打下手,说说笑笑,时不时的撒撒娇,跟换了个人似的,那张比日头都灿烂的小脸。

看的梅大心里颇有几分不爽,小丫头都没跟自己这么笑过呢,却也聪明的知道,这时候万万不能得罪她两个师兄,看得出来,在小丫头心里她师傅师兄颇为重要。

赵永丰瞥了眼外头廊子上的梅大,跟高德明对视了一眼,高德明开口道:“小师妹真想好了,要嫁那个梅大了?其实你还小呢,才十七,就是不嫁,我跟你二师兄也能养活你。”

“就是说。”赵永丰撇撇嘴:“这家伙哪儿配得上咱们小师妹啊,也不是咱们厨行里的。”

安然不禁笑了起来:“我知道师兄舍不得安然,不过,梅大是真对我好,富春居失火那天,若不是他闯进去把我救出来,怕安然已经葬身火海,那时候,安然就想,人生无常,能找到一个能舍命救我的男人,着实不易,嫁了也好,更何况,梅大身手好,也无牵挂,安然嫁给他不用侍奉公婆,更无姑嫂之忧,正好可以让他陪着我四处走走看看,长长见识,学好手艺。”

赵永丰不禁道:“你这丫头的手艺还用学啊,便我们在冀州府,都听说你三道北菜赢了北派的厨子的事,外头传的神乎其神,我跟师兄听了之后,都觉不可思议。”

安然不禁笑了起来:“外头瞎传的,不过就是做菜罢了。”说着偷瞄了大师兄一眼:“那个,师兄还听说了什么?”

高德明见她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儿,想到什么,心里一热,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目光温软:“你这丫头倒还想着替大师兄报仇呢,其实五年前的事儿,师兄早就不在意了,后来想想,强扭的瓜不甜,退了亲也好,若不退亲,娶一个不情愿的妻子进门,倒还不如终身不娶的好。”

安然点点头:“那魏家姑娘,没嫁给师兄是她的损失,那崔庆就是个酒色之徒,形容猥琐,跟我比试的时候,眼珠子一直往我身上瞄,我都想把手里的厨刀丢出去,一刀砍死他。”

外头听着的梅大倒是愣了楞,这丫头还真不是个好脾气的,忽想起过去的一些事儿,忍不住失笑,自己可是试过,这丫头绝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安然又问了起干娘一家的情况。

大师兄:“你干娘一家子都好,周泰成了庄子上的管事,周和也快熬出头了,你干娘如今也不在外厨房当差了,跟你干爹两人子管着花园子那片荷塘,倒也清闲,你的大徒弟德福倒是个有天份的,又肯学,在大厨房这大半年,本事长进不少,又知道孝顺,师傅颇喜欢他,时不时指点几句,原先你们外厨房那个叫刘喜儿的,如今也调到别院里了,听说在大管家安远手下,人机灵,已经成了管事儿的,这些还罢了,只你走的这大半年,安府倒是翻天覆地的变了个样儿。”

安然愣了愣,却听二师兄接过去道:“可是,去年你走了之后,大老爷忽然就迷上个唱戏的,弄了回来,还特意摆了席,稀罕的不得了,不住在府里,却安置在了青竹巷,大老爷也搬了过去,倒是在青竹巷过上了小日子,这还罢了,年前更是把府里的姨娘跟两个通房丫头,都送回家去了,给了银子让她们各自嫁娶,那几位你是知道的,哪肯回家,又哭又闹的,后来大老爷发了话,不乐意另嫁的,就去姑子庙当尼姑,这才消停了,你可不知道,真是闹了些日子。”

大师兄点点头:“大老爷如今在青竹巷过他的小日子,影儿都不见,二老爷在京里,三老爷也不在,姨娘们也都出去了,府里倒安生了起来,瞧大老爷这意思,弄不好是想娶青竹巷那个唱戏的进门呢,府里都这么传,可就是连那位长什么样儿都没见过,大老爷看的跟心尖子一般,摆席的时候都没见出来,席未散呢,就抬进青竹巷去了,整个冀州府闹得沸沸扬扬,都说那位就是安府的女主子了。”

安然怔愣半晌儿,倒是真没想到,安嘉慕会如此,不管是不是唱戏的,既然肯为她散尽妻妾,可见是真心喜欢。

安然不由想起当初他跟自己说的那些话,而且,为什么偏偏是青竹巷,让安然心里说不出是酸涩还是膈应,总之不舒服。

却又一想,自己酸什么?膈应什么?从冀州府走的时候,自己就跟安嘉慕一刀两断了,现在人家找到了真爱,自己也要嫁人了,不是最圆满的结局吗。

抬头间,瞧见门廊站着的梅大,不禁释然,冲他笑了笑,这男人才是自己要嫁的丈夫,他们彼此相爱,情投意合,以后更能够一生一世,安嘉慕只是自己生命里的过客,正如风过了无痕。

席面摆在了堂屋,都是亲近之人,也不用有太多讲究,师傅,梅先生,两位师兄,梅大,安然,还有高炳义,七个人围着桌子坐的满满当当。

狗子执壶,一会儿给师祖梅先生倒酒,一会儿端菜,忙的不亦乐乎,一顿饭吃的融洽非常。

师傅师兄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两位师兄还好,与高炳义相谈甚欢,颇为投契,没有丝毫疲累之意,吃了饭见师傅歇午觉,便跟着高炳义兴致盎然的逛大明湖去了。

梅先生回了梅园,安然把师傅安置在了正屋,喜被已经做好,高炳义家的跟栓子娘早就家去了,一时,小院就剩下安然跟梅大,倒清静了起来。午后春日正暖,两人也不进屋,就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了说话儿。

葡萄树栽了些日子,已经开始抽芽,嫩嫩的葡萄芽在日头下格外青翠,即便架上仍是光秃秃的,瞧见这一抹青绿,也让人心情大好。

安然把暖套里的茶壶提出来,倒了一盏茶递在他手里:“梅大哥,谢谢你。”

梅大摇摇头:“再说谢,我可生气了,你干娘一家有差事,不方便远行,故此只请了你师父师兄。”

安然笑了:“师傅跟师兄能来,安然已经格外满足,想来定是你求了先生帮忙说项,师傅师兄才能过来。”

梅大目光闪了闪,抓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亲:“我不想要你谢我,只想你记住我对你的好,将来若有不顺心的时候,想想这些,想想我的心意就成了。”

安然笑了:“能有什么不顺心的,我可还没嫁你呢,你就给我打预防针吗。”

预防针是什么?

安然失笑,竟忘了这里是古代,摇摇头:“就是知道自己会犯错,提前让我做好准备,到时候能原谅你。”

梅大目光一闪:“如果真如此,你会原谅我吗?”

安然眨眨眼:“那要看你犯的什么错了,若是小事自然没什么,若是原则性问题,凭什么叫我原谅你。”

那什么是原则性问题?

安然奇怪的道:“你不是真犯了错吧。”

梅大呵呵笑了两声:“我能犯什么错,就是说闲话吗。”

“对于我来说,原则性问题很简单,就是除我之外不能有其他人,不管大燕的规矩礼教如何,我安然绝不与人共夫。”安然说完定定看了他良久,见他目光清亮并无半点心虚,反而抓着她的手问她:“除此之外呢?”

安然方暗暗松了口气,还真怕这男人到这会儿了,忽然跟自己说外头还有别人。

歪头想了想,除此之外仿佛也没有什么再严重的事情是不可原谅的了,遂摇摇头:“没了。”安然刚说完就被他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感觉他在自己耳边道:“你可记着今儿说的话,以后不可难为我。”

安然不禁仰头看着他:“你今天有点古怪,总问我这个做什么?”

梅大摇摇头:“有什么古怪的,只你这丫头的脾气不好,怕以后因为些许小事,跟我闹起来,就像你说的,提前打个那什么针,也好安心。”

安然笑了起来,小声道:“你这话听着像是一不如意,我就跑了似的。”

梅大看着她心有戚戚焉,这丫头可不就是如此吗,这次是跑到了兖州府,要是一下跑去蜀地,自己往哪儿找人去,如今,他都恨不能把这丫头拴裤腰带上,天天带着,省的瞅眼不见,就没了,更别说,外头还有那么多不怀好意的恶狼呢……

想到什么,大手下意识攥紧,安然疼的哼了一声,梅大急忙放开她,安然看了看自己的手:“做什么这么用力?”

梅大看了看,不免有些心疼,一双白嫩的小手都让自己攥红了:“对不住,我给你揉揉。”说着抓着她的手轻轻揉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安然的错觉,总觉这家伙揉自己的手的时候,脑子里想别的呢,不然,怎么越靠自己越近,眼看就要亲过来了。

安然忽想起师傅在屋呢,虽说正在歇午觉,自己跟梅大在外头亲热,也太肆无忌惮了些,忙推开他。

正巧王贵进来回:“老爷夫人,外头齐州城的几位东家来了。”

安然一愣:“他们的消息倒是快。”

梅大:“都知道咱们要成亲了,想着你师傅会来,不定早让伙计瞧着呢,你师傅前脚下车,估计后脚他们就得了信儿,之所以这会儿才来,想来是知道你师傅远道而来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不然,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梅大刚说完就见郑老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安然忙过去:“师傅怎么起来了?”

老爷子笑道:“人一上了年纪,觉就少了,再睡下去晚上可睡不着了,这一路上没短了歇着,倒不累,你师傅虽说有了年纪,这身子骨还过得去,你就别瞎担心了,刚听见说齐州的几位东家来了,聚丰楼跟汇泉阁的东家,是师傅的故人,既来了怎好怠慢。”

安然点点头,扶着师傅走了出去,到了前头客厅,果见八大馆子来的齐全,就连燕和堂那位新东家都没落下,一见郑老爷子,纷纷行礼:“齐州八大馆子的东家给老爷子请安。”

老爷子一拱手:“各位东家客气了,老头子可担待不起。”说着,看向钱弘冯继:“两位东家可好,这一晃眼,好些年不见了。”

两人颇激动的道:“老爷子还记得俺们?”

老爷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你是聚丰楼的钱东家,你是汇泉阁的冯东家,你们两位的绝活儿,老头子如今可还记着呢,聚丰楼的布袋鸡,汇泉阁的烹虾段,可是整个大燕都有名的。”

钱弘忙道:“老爷子这是臊我们呢,什么绝活儿,要不是安姑娘帮忙,祖宗传下来这块招牌都差点儿砸了。”

老爷子看了安然一眼:“她小孩子家,还没出师呢,非要出来见识,老头子也没法儿,只她小孩子心性,难免好胜心强,若是有得罪几位东家之处,还请看在郑春阳这张老脸上担待一二,莫跟她小孩子计较才。”

瞧瞧人家这师徒,徒弟大气,师傅更是谦逊,明明站着理儿,上来却先认了个错,叫他们这些东家,心里真有些过不去,对比韩子章师徒,那真是高下立分,虽说都知道这位老爷子是南派的泰斗,在心里也得说一句,别说手艺,就这人品韩子章拍马都追不上。

冯东家忙道:“老爷子这话说的俺们越发抬不起头了,当初挤兑南派的厨子,可也没少了我们这些人,是安姑娘不计前嫌,把安家食单的菜谱,给了我们齐州的八大字号,在招牌菜的基础上推出创新菜,才有我们这些老字号的新生,姑娘的厨艺,气度,胸襟,都是咱们厨行里的这个。”

说着,一挑大拇指:“俺们兖州府整个厨行都服气了,姑娘说的是,都是一个行里刨食儿的,何必自己难为自己,分什么南北,互帮互助才能都吃上饭,彼此挤兑你死我活,便外行的人都瞧不起咱们,咱们今儿来就是请老爷子受我们一拜的。”说着,齐齐躬身一揖到地。

老爷子忙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狗子扶着顺子刚到门外,正好瞧见这一幕,两人眼睛都放光,顺子道:“瞧见没,咱师傅多风光,赶明儿咱也当师傅这样的厨子。”

狗子点点头:“嗯。”却看了他一眼,担心的道:“你说你非过来干啥,要是养不好成了瘸子,甭说厨子了,啥都干不成了。”

顺子白了他一眼:“师祖来了,我这当徒孙的不过来磕个头,像话吗。”

狗子嘿嘿一笑:“这个你就放心吧,俺都替你磕了。”

顺子一拍他:“够意思,是俺的好师兄,不过,俺也得过来,俺爹活着的时候,常跟俺说师祖的事儿,俺那时候就想,要是有一天成了厨子,能见师祖一面死都值了,却没想到能进师祖的门,成了他老人家的徒孙,有时想想,做梦都能笑醒了。”

“瞧你这点儿出息。”

顺子不干了:“俺就不信你不兴奋,俺可听高大厨说了,师傅答应收你的时候,你睡觉都笑醒了。”

狗子脸一红:“说这个干啥,跟着师傅学好手艺是真格的。”两人见客厅人多,不好进去添乱,便先到了后院等着。

却说几位东家见了礼,便说起安然的婚事,都知道富春居还修着呢,摆不了桌,都恨不能把席摆在自己馆子里,跟梅大说不通就去找老爷子。

“老爷子,俺们聚丰楼您是去过的,地儿敞亮,上下摆上个几十桌上席,不不叫个事儿……你得了吧,你们聚丰楼哪有俺们汇泉阁好,俺们哪儿挨着水边儿,风景可比你那聚丰楼强远了,你歇着吧,汇泉阁那屁大点儿的地儿,能摆开几桌,还是俺们哪儿好,俺们哪儿合适……”

争的脸红脖子粗的,连多少年的老交情都不顾了。

安然有些傻眼。

老爷子倒是早听梅先生说了,两个小辈儿不想大肆操办,就是在院子里摆上几桌,请亲朋好友坐坐,有那么个意思就成了。

老爷子也觉得这样好儿,便道:“几位东家听老头子说一句,丫头没个爹娘,我这当师傅的就替她做主了,咱也不是啥高门大户,还得讲究个体面,就是热热闹闹的就成,只要他们小两口成亲后能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强,这院子我瞧着就挺好,到时候前后打开,摆上几桌流水席,几位齐州的老东家,到时候别忘了过来吃一杯喜酒也就是了。”

老爷子发话了,几位东家再不满意,也只能作罢,却各有各的心思,安然那份安家食单的菜谱,之于他们这些老字号,真是再造之恩,如今这越加红火的买卖,就是拖了人家的福。

更何况,别看人年纪小,就凭这份手艺,那也是厨行里的大拿,蔫不出溜的嫁了哪成,怎么也得好好热闹热闹才像话,姑娘不乐意操办,他们来。安然还蒙在鼓里呢,这些人就已经准备起来了。

正日子是三月初六,初五夜里下了一场春雨,一大早便放了晴,雨水洗过的天空,蓝的剔透,让人一瞧就心情舒畅。

新房在富春居这边儿,梅园就暂时做到了安然的娘家,从梅园建的那天起,也没今儿这么热闹过,进进出出的都是人。

沐浴,开脸,上头……半夜安然就被折腾了起来,一直忙活到了日头老高,还没折腾完呢,把安然饿的前胸贴后背,屡次要求吃东西,都被高炳义家的义正言辞的拒绝了,那个脸色,仿佛安然吃东西是多不应该的事儿。

安然心说,这么饿下去,不等入洞房,自己就饿死了也未可知,而且,明明跟梅大说好不大办的,怎还如此复杂,这开脸上头真不是一般的疼,形同酷刑,当年自己练刀工颠勺,手磨的都是血泡,都没怎么难过。

至于效果,安然得承认,这个罪没白受,本来就白皙的皮肤,开脸上妆之后,几乎看不见毛孔,头发整个挽起来,露出修长的颈项,立马就从青涩的小丫头变成了女人,妩媚与青涩混合成一种别样的风情,极具诱惑力。

栓子娘笑道:“姑娘本就生了个好模样,这一开了脸更了不得,活脱脱一位下凡的九天上的仙女,姑爷倒真是好福气,一会儿见了不定嘴都能笑歪了。”一句话说的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安然不免有些羞涩,望着铜镜中有些模糊的脸,五官仍有些陌生,那眼里的神采却又格外熟悉,她是安然,不是安府那个糊涂的丫头,她是安家私房菜的传人,她要嫁人了,忍不住在心里念了句,爸,妈,爷爷,安然会过得很好,你们放心吧。

忽听外头鞭炮齐鸣,听见狗子在外头喊了声:“师公来接师傅了。”

高炳义家笑的直打跌:“这小子倒是叫的快。”

大红盖头蒙在头上,视线所及都变成了喜气的红,安然不懂古代的婚俗,却觉得这极简单的,却也复杂的紧。

好容易上了轿,抬起来走到了街上,却觉得两边越发热闹起来,正纳闷呢,忽听轿外栓子娘的声音传来:“哎呦,姑娘您这亲事可体面呢,齐州八大馆子在街上摆了流水席,给姑娘添喜呢。”

安然愣了愣,忙挑起盖头,略掀开轿帘往外看去,好家伙,沿着长街两侧摆了桌子,一张张连起来一眼望不到边儿。

桌子前做的都是齐州的老百姓,隔不远,就盘着几个火灶,每一盘火灶都老高的火苗,大厨手里的勺都翻出了花来,仔细瞧,都是八大馆子的厨子。

伙计来来去去只管上菜,安然扫了眼席上的菜,心里越发感动,没有糊弄事的,有八大馆子的拿手菜,也有精细的南菜,还有安记食单里的创新菜,冷盘,热菜,甜点,羹汤……竟一样不差。

大坛子的酒搬过来,空了就码在一边儿,不大会儿功夫就码了老高,安然在轿子里都能闻见满街充溢的酒香,真能醉人,比安然在现代看过的长街宴更热闹,更接地气,明明自发式的却仿佛组织好了一般,丝毫不乱。

安然知道,这不止是八大馆子的心意,更是整个厨行的心意,从今儿往后,至少在这齐州城,南北派的厨子会和睦相处,互通有无,这是最大的喜事。

梅大都有些楞,便自己这么多生意,家财万贯,有钱有势,却从没有这样一刻,让他觉得如此风光,谁说厨行里都是大老粗,只会内斗,他们是粗,却有一颗最直接真诚的心,只要真心实意的对他们好,他们真能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你,这是那些权贵高官永远也没有的东西,最珍贵的东西。

他忽然理解了,安然对厨行的执着,她的无私,成就了今日风光无比的喜宴,也成就了她在厨行的地位。

从这一刻起,这丫头不仅是自己的媳妇儿,也是厨行里备受尊重的顶级大厨,先生说的是,自己爱她,就要爱她所有,爱她所在意的整个厨行,支持她帮助她,完成她想做的事儿。

就像她跟自己说过,她从不会做男人的附庸,她比所有男人都要耀眼,而且,梅大忽然发现,自己爱的,正是这样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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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袭血衣从乱葬岗爬起,是新生的救赎亦是死亡的延续。她曾经拥有所有,一夕之间一无所有。当真相撕开虚伪的外衣,她的心也似乎被撕裂。她曾经是最卑贱的存在,她如今是万人惧怕无人可及的存在。她的眸子归于寒霜,她的心归于麻木。她不明白何为善何为恶,她更不明白的是人心。她拯救,换来的却是万人唾骂万剑相向。她杀戮,亦是世间的除而后快?所谓正义?不过是一己私欲不堪一击!所谓正派?不过是白袍刽子手虚伪至极!既然如此她便踏着枯骨归来,归来之时百尸共舞,千魂齐歌,万鬼朝拜!她便是尊!万年前她错爱他错过,万年后即便是千夫所指他的手既然会与她紧紧相扣。她说我并非无心只是不敢让它再跳动,她说我并非涂炭生灵只是雪恨。她的善念随着他们生命的流逝而消失殆尽,她化身成为真正的魔。她说为魔生怨杀四方,她不悔……夕阳沉浸之时,花开百里忘川,她归来又离去……
  • 第三代号狩猎计划

    第三代号狩猎计划

    第三计划,是核心区为了寻找人类的第三个家园而制定的计划,将太空站上不同阶级的一些年轻人送到了那颗银色星球上,叶缘,弧区的一名平民,被迫参与那个没有人道的计划,为了让弧区能够与核心区一样抬头仰望星空,他将要在未知的星球开始他的“第三计划”。
  • 娶夫有道

    娶夫有道

    和尚,我所不欲也!道士,我所不欲也!什么?让我娶个和尚当正夫?再娶个道士当侧夫?有木有搞错?统统打包踢走,本公主殿下要自己选夫婿!虾米?不让?那本殿下离家出走,哼哼!天涯何处无芳草,看我采几朵回来!求推荐票,求收藏,求撒花,求评价,呜啦啦~~~
  • 我爱你:从没变过

    我爱你:从没变过

    “依然去哪了?”宇飞转头问希俊浩。而希俊浩也只是一脸茫然。“刚才还在这呢,怎么我才出去就不见了呢。”希俊浩也很着急。“快,快给雨哲打电话。看看是怎么回事。”宇飞焦急的说。“什么,依然不见了?”雨哲听到这个消息后简直是不能形容现在的感觉了。一下子觉得内心的希望没有了。心灵的寄托除了在若雅那里的,剩下的就全都在依然这里了。“李杰,你快去派人给我调医院的监控录相去,看看依然是不是出去了?如果是,就给我找。”雨哲第一次这么着急,只不是公司出了点问题急着等他回来处理,这才是多长时间的事啊,竟然会是这个结果。“宇飞,怎么样?依然有没有回来?”雨哲跑到医院看见宇飞便拉着他问。
  • 奇穿之倾世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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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黑道风云的女神,有着不败神话,是所有男杀手的梦中情人。却仍然不够狠心,最后后悔死去,却不想竟然穿越了,而穿越的对象,,,,,,他,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充满了雄才大略,不顾世俗眼光毅然坚持自己的原则。他爱她爱到不顾世俗理念,爱到疯狂,她爱他可以放弃一切,可以忍辱负重。两世的纠葛,是缘是孽,是情是劫,且看风云人物如何弃天下而为佳人;闯乱世而为——爱。不一样的爱恋,不一样的空间,却有着同一颗相爱的心,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白色史诗

    白色史诗

    圣域历第三纪元神族时代末期,一场由魔界发动的入侵南自由界联邦共和国的战争奏响了圣域第三纪元末期神裔时代到来的序曲,兰德尔人与中洲人,人类与精灵、神族和魔界的正邪转化与对立,跨越种族的友谊和爱情,东西方文化的融合与碰撞,还有人类为统一自由界而不断进行的数十次南北战争,这是一部规模浩大的史诗,而这段故事从洛尔开始。
  • 后宫无妃:蛮娇公主

    后宫无妃:蛮娇公主

    蛮娇公主,不可一世,宫中玩透,宫外潇洒。朋友遍天下,夫君难定。是文才蹈蹈,还是武技过人。是长相英俊,还是身材高大。是结党交朋,还是玉树临风。一朝为后,后宫无妃。蛮娇公主真言:要想我不快乐,除非你永远不会爱上我。对爱情,她执着;对婚姻,她深信;对友情,她真挚;对亲情,她依赖;对下人,她欺负;对天下,她立下汗马功劳。新一代女后,新一代独宠后宫,艳冠天下。依稀看,那女子身着红衣锦布,长发飘飘,于梧桐树下,拾起树枝,玉手挥挥,满城皆倾。书友群280915009,欢迎读者朋友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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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场麻辣烫

    选录了《无价之宝》、《失误带来商机》、《赖掉人生》、《窃取核心机密》、《商人的选择》、《生意》、《送你一个鸟笼子》、《一对诚信人》、《善心无价》、《衣裳》、《来送水的是老板》、《铁杆朋友》、《一位陌生女子的来信》、《使者》等近百篇关于商场的微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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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文算是一种凄美,由一个个仙妖人各种生物的故事构成,女主水荷见证了一场又一场爱情,但她的春天为何来的这么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