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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安然发现梅大知道的事情真挺多,就连韩子章的底细也知道的颇为清楚。

说起来,韩子章这个人也算个北派厨子里大器晚成的典型,年轻的时候不显山露水,一直到四十多了才闯出些名气,五年前跟师傅比试的时候,已经五十四了,如今已近六十,徒弟虽多,大都是后来他当了御厨之后,依附过来的,做不得数。

真正算得上亲传弟子的,有三个,大徒弟葛顺生齐州人,如今也四十多了,颇得韩子章真传,一手北菜颇为地道,绝活是拔丝一锅出。

所谓的一锅出,就是一锅油,上面油炸主料,油下面熬糖,等到主料炸好了,拔丝也几乎同时做出来,能做到如此,需厨师把握火候的功力异常精湛才行。

二徒弟崔庆,听说是韩子章在南边收的徒弟,精北菜,更精南菜,之前是个南派厨子,后改投了韩子章。

三徒弟顾永成是蜀地人,至于有什么绝活,倒是没听说,安然暗暗猜测,估计这顾永成该是个川菜厨子。

若是来跟自己比试的话,安然估计十有八九是崔庆,自己三道北菜赢了北派的厨子,如果韩子章的徒弟用三道南菜胜了自己,也不算落了韩子章的名头。

不过,一切还得人来了才知道,安然并不紧张,大大小小的比塞都不知道参加过多少回了,无论是经验还是应对能力,她都不缺。

而且,安然发现自己跟这些厨子比试,只要不出太大意外都能赢,因她学的手艺已经是不知多少厨行老前辈用一辈子的经验跟努力总结传承下来的,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自己的厨艺自然比这些古早的厨子要强得多。

换个角度想,很多失传的经典菜肴,或许也能在这里找到,例如赛螃蟹。

虽说现代也有这道菜,但安然听爷爷说过,早已不是正宗的做法,至于怎么做正宗,爷爷也不知道,只是听太爷爷说过,这道菜之所以叫赛螃蟹,就是要做到不是螃蟹胜似螃蟹,才得名,后来的做法不过都是像而已,哪有胜似之意。

而安然却听高炳义说,这道赛螃蟹当年有个齐州的老前辈会做,如今却不知人在哪儿了,倒是听说花墙街东边有一家小馆子里卖这道菜,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位老前辈的后人。

安然听了颇为动心,本想得空就去瞧瞧,若真能找到那位老前辈,便能找到赛螃蟹的真正做法,也不枉自己来齐州了。

安然想的好,却蜂拥而至的食客,让她根本出不去,因自己跟北派厨子的一场大比,富春居名声远播,就如安然所料,转过天儿客人就上门了。

之前的老主顾不说,便那些爱吃北菜的齐州府士绅有钱人,也都争相恐后的跑来富春居,把富春居挤得人满为患。

偏偏富春居不是寻常馆子,并没有堂食,都是雅室,从里到外都算下来,也只有十桌,如今这么多人来,哪装得下。

安然就让狗子贴出了告示,以后富春居的席面都必须提前三天预定,每天只定把八桌席,如此才算捋顺了。

而安然又一次发现了梅大本事,富春居的事交给梅大,从杂乱无章到条理清楚,只用了几天时间,而且,他自己并没做什么,只不过把所有人都安置在了合适的位置上,并且分工明确,责任到人,且重新制定了富春居的店规,赏罚分明。

让安然惊讶非常,这简直就是一个最牛的管理人才啊,自己觉得焦头烂额的事,到他手里,转眼便捋顺了,要是真让自己管,估计能烦死她,幸亏有梅大。

为了感谢梅大,安然特意下厨做了两个菜给他送了过去。

梅大如今也住在富春居,就在自己旁边的小院里,从自己搬过来的第一天,梅大就在了,梅先生说梅大会拳脚功夫,在她身边先生也能放心,虽说齐州算太平,她一个小丫头住在富春居,也怕出事,梅大妥当跟着她正好。

狗子现在天天得回家,他娘的病还没好利落呢,顺子倒是住在富春居,却在前头伙计住的院子里,富春居后院只有安然跟梅大。

本来高炳义还想给安然寻两个仆妇伺候,被安然断然拒绝了,自己就是个厨子罢了,摆什么谱啊,小院里有单独的灶房,烧个水什么的哪还用别人,自己就干了。

至于搬搬抬抬的力气活,根本不用自己开口,梅大就都做好了,这让安然对梅大越来越依赖。

安然刚进小院,就见窗户上透过梅大的身影,正在灯下算账,快入冬了,天也黑的早,刚落晚就得点灯。

安然提着食盒,站在窗外愣了愣一会儿,灯下的梅大有些不一样,面具脱了下来,灯影里瞧不清脸上狰狞的疤痕,棱角分明的脸倒显出几分俊逸来,不过,一手执笔一手扒拉着算盘珠子的样子,又像一个账房先生。

大概听见安然的动静,梅大抬起头愣了一下,安然看见他拿了面具戴上,方打开门,接了安然手里的食盒,侧身想让她进来,却又觉不妥,一时有些手脚无措。

安然倒是笑了一声:“这些日子多亏了梅大哥帮忙,安然无以为谢,也只能做两个小菜以表心意了,梅大哥不请我进去?”

梅大忙把安然让进屋,从里屋把灯挪了出来,放到外间的八仙桌上,安然也把食盒里的菜拿了出来:“上回见梅大哥喜欢吃鱼,正好狗子今儿提了两条大青鱼过来,说是栓子爹在河里捉的,倒让我想起了冀州府学会的做法,正好给梅大哥尝尝。”

梅大见桌上中间摆着个瓦罐,盖子刚打开就闻见一股浓郁的酱香,鱼剁了大块,旁边是一盘醋溜白菜,还有一个暖锅子里温着的蛋花汤,两碗米饭,还有一小壶筛暖的金华酒。

跟安然做的那些精美菜肴不同,这几样异常家常,就像是平常老百姓家里做的饭菜,却还是能看出她的好厨艺。

鱼是种酱汁闷炖而成,与别的做法比起来,更为入味,青鱼肉厚,能做的这般入味,颇为不易,醋溜白菜看似简单,却也是精心烹制,只选了白菜的嫩帮,挑了菜筋,斜刀片成大片,火候极为正好,酸甜清脆,很是爽口,吃一筷子她夹过来的鱼肉,喝一口暖暖的金华酒只,觉暖入心肺,浑身都透着那么熨帖。

安然在对面,时不时帮他夹一筷子菜,问他:“好不好吃?”

梅大点点头,因梅大嗓子烧伤,不爱说话,一顿饭下来,只听安然不时问他的声音,他只是点头。

吃好了,安然看了看桌子,颇为欣慰,四块鱼,一盘子醋溜白菜,两碗米饭,一碗汤,一壶酒,让他吃的干干净净,作为厨子有人这么捧场,自然非常高兴。

安然把碗筷收拾进食盒子,刚要走,梅大却接过食盒子指了指外头。安然笑着点头,知道他是要送自己。

安然来的时候提了一只灯笼,这会儿提在梅大手里,他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灯,在安然前头照着亮儿,其实没有灯这会儿也能瞧得见,天色黑透了,月亮就出来了,一轮皎月悬于空中,月光穿房越脊落下来,仿佛陇了一层淡淡的银色轻纱,很美。

两人的院子本来就挨着,从月亮门过去就是,进了院安然要去接食盒,梅大却避开,直接送到了院里的灶房。

安然愣了愣,见灶房的灯亮了,走过去不禁失笑,梅大挽着袖子正在刷碗。

安然不禁有些出神,此情此景倒让她想起了冀州的小院,眼前的人影,也仿佛跟记忆中的男人重合在一起,安然猛然惊醒,看清眼前的梅大,不禁摇头,自己想什么呢。

趁着这时候,去泡了一壶茶,等梅大收拾完,倒了一杯递给他。也不进屋,就拽了条板凳坐在灶房里,梅大喝了两口放下,忽想起什么,拿过她的手,写了起来:“为什么一天只定八桌席?”

安然知道他就得问:“富春居跟齐州的八大馆子不一样,既不是以量取胜,价格也不低,应该说,比齐州的八大馆子都要贵上很多,自然,这跟富春居从南边运过来食材,有很大干系,说白了,富春居的主顾都不是寻常老百姓,我略看了一下,能来富春居的,大约有三种人,一类是以梅先生为主的文人名仕,这类人见多识广,嘴最刁,菜稍微差一点儿都能吃的出来,也最难伺候。

第二类是士绅有钱人,这类人虽说比文人名仕好的多,却最讲究排场面子大多是请有生意来往的南边人,想显摆显摆在齐州府也能吃到地道的南菜,有南边人,这菜自然更要地道。

第三类人是慕名而来,这样的人只要一道菜吃的不合口味,恐怕就会砸了富春居的招牌,故此,想把这些食客吃的尽兴而归,就必须地道,若是客人太多,难免疏忽,菜的质量便不能保证。

每天八桌席两餐就是十六桌,每桌十个菜,一百六十道菜,能保证把这一百六十道菜做好,富春居的招牌就砸不了,富春居的招牌在,这些厨子伙计也就有饭吃,细水长流最好。

而且,咱们的菜价并不低,十六桌席已经有相当大的利了不是吗,何必贪得无厌。”

梅大点点头,在她手上写:“你是想给齐州其他的馆子留有余地。”

“同行吗,都有饭吃才好,再说,我说的也是实话。”

梅大写了一句:“为什么还留两桌?”

安然笑了:“梅大哥跟着先生这么多年,难道不了解先生的性情?”

梅大点点头:“你是给先生留了一桌,另外一桌呢?”

安然微微叹息:“富春居的名声出去了,免不了有官府的人来,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即便东家是梅先生,当初也是为了南派的厨子罢了,并不是真的想开馆子,能应对过去就少给先生找麻烦才是。”

梅大沉默半晌儿在她手上写:“你不喜欢官府的人?”

安然点点头:“官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最是黑暗,都说当官是为了老百姓,可有几个是真为了老百姓才当官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本就是讽刺,若不是为了那顶乌纱帽之下的荣华富贵,恐怕天下也没这么多读书人了,若不拼命钻营,怎么来的富贵,指望当官的那点儿俸禄,怕只能吃白菜了。”

安然说完见梅大不吭声,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却只看到那张黑漆漆的面具,跟面具后一双深邃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他想什么。

梅大见她盯着自己看,下意识别开头,仿佛自卑。

安然心里不免愧疚起来,都怪自己一开始见他的时候,露出惧怕的神色,才让他如此自卑,不禁道:“对不住梅大哥,当日安然浅薄了,不该以貌取人,梅大哥别怪安然好不好?”

梅大摇摇头在她手心写:“不怪。”

安然:“梅大哥不怪安然,以后可不可以在安然面前拿下面具,安然保证,真的不怕。”

梅大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

安然颇有些失望,但想想自己第一次见人家的表现,也不好再勉强。

大概怕安然继续这个话题,梅大在她手上写:“刚的鱼很好吃。”

安然笑了起来:“那是我冀州安府的时候,跟外厨房一位姓焦的大娘学的,以前也不知还能这般做呢,可见老百姓的家常做法,也不比大厨的手艺差,方法得当,一样可以烹制出极品美味来。”

“冀州?安府?”梅大在她手心里写了这四个字。

安然目光有些闪烁,看向外面:“不瞒梅大哥,我本来是冀州安府的小丫头,因缘巧合拜了师傅,才赎身出来的。”说着,不禁有些出神。

感觉梅大在她手心里写:“什么时候回去?”安然愣了愣,想起临走跟安嘉慕发誓,此生绝不再踏入冀州府,摇摇头:“不回去了,哪里有我不能见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梅大在她手上又慢慢写了几个字:“不能见的是你喜欢的人?”

安然怔了半天,方才道:“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喜欢他,后来才发现,我喜欢的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假人,并不存在。”

安然侧头看向他:“怎么只问我,梅大哥呢?梅大哥有没有喜欢的人?”

梅大却在她手上写:“我给你把热水提过去。”说着站起来把锅里温的水舀进桶里,提到侧面的浴房里去了。

安然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活儿都是梅大干了,他很细心,并不会让安然觉得失礼,有时像个任劳任怨的仆人,有时又像一个无微不至的大哥,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让安然觉得异常温暖安心,有时甚至会想,如果他总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整个人蜷缩进热水里,安然舒服的吐了口气,闭上眼,眼前竟然闪过梅大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安然不禁想,那面具下面是一张怎样的脸,从露出的疤痕来看,烧的颇严重,要是在现代就好了,可以植皮,可以美容,即便不能完全恢复,至少也比现在好的多,长年累月戴着那样的面具承受着别人异样惊怕的目光,该多难过。

转天一早,安然习惯早起,在院子里晨练,安然晨练的项目千篇一律,就是跟林杏儿学的那套形意拳。

一套形意拳练下来,倒出了一身汗,侧头却见梅大站在月亮门里,目光颇有些惊异之色。

安然笑道:“梅大哥怎么来了?”

梅大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安然愣了一下,忽想起他要跟自己说话,自己瞎想什么呢?

梅大在她手上写:“你练得是什么拳?”

“形意拳也叫心意六合拳。”

梅大刚要说什么,顺子就跑了进来,猛一见梅大拉着师傅的手,顺子忙背过身:“师,师傅,俺啥都没瞅见,真的。”

让这小子一闹,安然都忍不住有些脸红,急忙把手缩了回来,咳嗽了一声:“胡说什么,我跟梅大哥说话呢,可是有什么事儿?”

顺子这才转过身来:“聚丰楼的少东家来了,说有事请教师傅。”

安然愣了愣,钱世臣?他怎么来了?叫顺子把人请到前头小厅里待茶,自己收拾妥当方才出去。

进了小厅,钱世臣站了起来:“那日见识了姑娘的好厨艺,实在让世臣佩服,方知父亲说的是,厨行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臣不过学的毛皮便自以为是,实在是井底之蛙,今日冒昧前来是想请姑娘指教一二,还望姑娘莫推辞才是。”

安然忙道:“少东家客气了,少东家是前辈,安然何敢言指教二字。”

钱世臣却道:“姑娘若不应,就是看不起世臣。”一句话倒把安然堵住了,只能答应:“不知少东家想让安然如何?”

钱世臣方才笑道:“姑娘请随在下去个地方就知道了。”

安然没法儿,交代顺子跟狗子不许贪玩,需勤练刀工,两人应着。

等安然跟钱世臣走了,顺子戳了狗子一下:“俺瞧着聚丰楼这个少东家一定是看上咱师傅了。”

狗子才不信:“胡说什么,看师傅听见把你赶出师门,算上今儿统共才见了两次罢了。”

顺子撇撇嘴:“一看你就不懂,这男人瞧上一个女人,别说见两次,一次就够了,不是有个词儿叫啥来着,对,一见钟情。”说着,贼眉鼠眼的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不过,俺瞧着师傅对梅大像是有点儿意思。”

狗子瞪着眼:“越发胡说起来,梅大是梅先生的家仆,再说,梅大的脸你没瞧见啊,烧成那样了,我现在瞅着都觉害怕呢。”

顺子挠挠头:“可刚俺进去给师傅传话的时候,亲眼瞧见梅大拉着师傅的手呢,师傅的脸都红了。”

狗子愣了愣:“胡说,怎么可能?”

“真的啦,你不信拉倒,不过,即便梅大对师傅有意思,俺瞅着也要黄了,你瞧少东家长得多俊,咱师傅就算眼神再不好,也不可能选梅大啊是不是,更何况,咱师傅多厉害啊,这一身厨艺,比御厨都牛,将来说不定就能当御厨,如果成了御厨,那就更不会看上梅大了,你说是不是,狗子,俺跟你说话呢,你老踩俺脚干啥,……”

抬头,忽看见那边儿站着的梅大,吓了一跳:“那个,狗子咱该练刀工去了。”拽着狗子就跑了,仿佛后头有鬼追似的。

再说安然,上了钱家的马车,路上问钱世臣去哪儿,只是不说,到了地方一下车,安然才知道原来是大明湖。

现代的时候安然来过大明湖,大概是期望太高,所以有些小失望,所以来了齐州之后,也没过来瞧瞧这齐州有名的风景,如今一来倒不禁有些惊艳。

或许是没有周围的现代建筑跟人工痕迹,这里的大明湖美得自然,周围也没有公园,却有不少临湖的私宅。

钱世臣邀她来的正是其中一个二层楼阁,安然还以为他要请自己吃饭呢,进了里面却不禁笑了起来,临着湖的水榭里,是有桌子,却也有灶台案板,旁边几笼鸡鸭禽类:“少东家这是要跟安然再比整鸡脱骨不成?”

钱世臣俊脸微红:“世臣早已输了,哪还敢再跟姑娘比,只是那天家父回来说起姑娘在富春居那番话,倒让世臣对姑娘说的三套鸭跟套四宝以及套八宝颇有兴趣,故此才冒昧请姑娘前来。”

安然不禁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个,这人还真有意思,想让自己做菜干什么非跑大明湖来,这么美得湖光山色里让自己拆鸡鸭骨头,还真有些煞风景。

见他一脸期待,也不好推辞,而且,他都把食材家伙什备齐了,却事先不知道要做菜,未拿厨刀,这会儿现叫人去拿,又觉没必要,便抽出腰上的匕首来:“三套鸭跟套四宝差不多,就做套四宝好了……”

钱世臣这个人虽有些傲,一旦从心里服了谁,整个人就会变得如沐春风,也颇为健谈,年纪虽轻,对厨艺一道,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深知只凭一道祖宗传下的八宝布袋鸡,不可能让聚丰楼永远屹立不倒。

事实上,这几年聚丰楼的生意也已经大不如前,这让他颇为忧虑,便想着创新,却一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这次请安然也是为了这个。钱世臣有种直觉,他觉得安然能帮到他,他也的确找对了人。

听了他的想法之后,安然略沉吟:“我是个厨子,做买卖懂得不多,不过是固守还是创新,的确是像聚丰楼这样的传承百年的老字号,最难解决的问题,我也没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不过,作为厨子我倒是觉得,所谓的招牌菜,不也是你们家老祖宗当初创出来的吗,传承百年的招牌不能丢,聚丰楼又不是只卖招牌菜,你可以再保留传统的基础上试着创新,例如可以做布袋鸭,亦或把鸭跟鸡套在一起,有三套鸭,套四宝,布袋鸡,你家再出来一个套两宝又什么难的。”

钱世臣眼睛都亮了,如此简单现成的法子,自己怎么就没想出来呢,躬身一揖:“安姑娘一番话让在下顿开茅塞,世臣多谢姑娘点拨。”

安然却摇摇头:“我的法子也不一定有用,具体的还要少东家自己琢磨,我就是个厨子,做买卖实在不懂。”

钱世臣:“家父说的是,如果天下的厨行多几位姑娘这样的人,或许厨行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了。”

两人相谈甚欢,以至于钱世臣把安然送回富春居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安然一下车就看见门口站着的梅大,刚要上去跟他打招呼,却见他一看见自己,却莫转头进去了,安然愣了愣,跟钱世臣道别从侧门进了后院,一路都没看见梅大的身影,便先去检查俩徒弟的刀工练的如何。

顺子跟狗子都算颇有天赋,其中顺子的天赋更好一些,也得了他爹的一些传授,只不过,两人都没经过系统的学习,基本功不够扎实,所以,安然才让他们俩每天都练刀工。

狗子倒还算勤勤恳恳,顺子却自持聪明,偷工减料,还缠着安然教他做菜:“师傅,俺跟狗子的刀工练了好些日子了,师傅什么时候教咱们做菜啊,俺想学御膳,想跟俺爷爷一样当御厨。”

安然脸色一素:“就凭你现在的刀工,别说当御厨,就是当个一般的厨子都不够格。”

见顺子有些不服的神色,安然摇摇头:“你们觉得自己的刀工合格了吗?”

顺子点点头:“都练好些日子了。”

好些日子了?安然失笑:“狗子,你去把后厨学徒找一个过来。”

狗子应一声跑出去,不一会儿找来个十四五的小子,是高炳义新收的小徒弟,看见安然一脸崇拜之色,眼睛都亮了,听安然说让他切萝卜丝,二话没说,抄起刀就切了起来。

切好了,安然把狗子顺子两人切得抓了一把放到一起,让两人看,两人顿时面红耳赤,低着头:“师傅俺接着练刀工。”

安然摇摇头:“你们别看不起刀工,不管是学徒还是皇宫里的御厨,刀工都是一个厨子的基本功,刀工,火候,食材的了解,食客的喜好,地域的差异,这些都需考虑周到,才能做好一道菜,缺一不可,更何况,无论南北,都离不开刀工菜,南菜有什锦豆腐松鼠鳜鱼,北菜更有各种花刀,练不好刀工,还当什么厨子,回家种地的好。”撂下话转身走了。

狗子跟顺子耷拉着脑袋跟泄了气的皮球差不多,高炳义知道来由,气的不行指着他们俩:“你们俩知不知道能拜安姑娘这样的师傅是多大的造化,尤其你顺子,不是看在你爷爷的份上,姑娘又哪会收你这个徒弟,你们倒好,本事没学会,先学会偷懒耍滑了,咱们当厨子就不是偷懒耍滑的行当,本事都是一天天练出来的,没学会走就想学跑,能怪姑娘生气吗。”把两个小家伙劈头盖脸的数落了一顿,罚他们切一筐萝卜,不切完了不许睡觉。

其实安然倒不是生气,是怕这俩小家伙急于求成,基本功没练好,这厨艺将来学不扎实,成不了一个好厨子,既收了他们当徒弟,自己就有义务好好教他们。

回了自己的小院,安然不禁一愣,刚在外头的梅大这会儿竟然在劈柴,没见过天黑劈柴的,再说,柴火棚子里堆了半棚子劈好的了,做什么又劈。

安然刚想过去问,就见他抡起斧子,对着地上的圆木劈了下去,顿时木头便成了两半,那稳准狠的力道,让安然有些不敢靠前,感觉他好像生气了似的,又不像。

安然想了想,决定先进灶房开始做饭,因为顺子跟狗子这些日子练刀工,萝卜丝就成了必不可少的。

安然觉得天冷了,吃点带汤的暖和,便寻了羊肉剁了,做了一锅萝卜丝羊肉丸子汤,又做了一个粉蒸萝卜丝,一盘糖醋萝卜丝。

看着一桌萝卜丝,安然都忍不住想笑,做好了摆在自己的堂屋里,叫梅大吃饭。

梅大把劈好的柴收拾进去,洗了手进屋,坐下就开始吃,也不跟安然说话,一顿饭吃的甚有些沉闷。

吃完了,仍给昨儿一样收拾刷了,安然沏了一壶茶,端到灶房里,递给他一杯,看他喝了才道:“梅大哥生气了吗?”

梅大放下茶碗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抓过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去了哪儿?”

安然愣了愣,不禁仔细端详他,心里琢磨莫非他是因为自己跟钱世臣出去生气?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么他对自己……

想着,忍不住脸红了起来,低下头:“去了大明湖,少东家想知道套四宝的做法,让我教他。”

说到此,抿抿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梅大哥是因为这个生气?”

梅大却别开脸,嘶哑的声音吐出几个字:“我没有资格生气。”即便声音刺耳,安然依然听出了落寞与自卑,不觉喊了声:“梅大哥。”梅大却猛的站起来快步走了。

安然愣了很久,自己伤了他吗?他是因为自己跟钱世臣出去嫉妒了吗?他喜欢自己吗?自己呢?喜欢他吗?

安然一连问了自己几个问题,忽然意识到,不知不觉中梅大竟然在自己心里已经如此重要,重要到,她不想身边没有这个人,而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安然自己也不清楚。

如果说喜欢,是不是太快了,自己才离开冀州多久啊,就在不久前,她喜欢的人还是安子和,不,安嘉慕,这才多久自己就又喜欢梅大了,喜欢一个人这么容易吗?还是,因为梅大给了自己安全感,让她下意识想依靠这个男人,此事当不得儿戏,她得仔细想清楚才行。

却没想到,她还没想清楚呢,梅大却消失了,人没了,安然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问谁,问梅先生,觉得不妥,问高炳义,高炳义也不知道,只说梅大交代了一句过些日子回来便走了。

安然郁闷非常,心情也开始变得极差,心情一差,也就没心情再跟钱世臣出去,钱世臣来邀了她两次,都让安然寻借口推了。

如果说,第一次钱世臣对她没意思,那么后来这两次邀约,已经颇不单纯,作为女人,安然直觉钱世臣对自己有了那么点儿别的意思。

她并不想跟钱世臣发展出什么来,虽然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梅大,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喜欢钱世臣,钱世臣是不差,家世好,外貌佳,性子虽有些傲,却也不能算大毛病,像他这样的人,算得上天之骄子,不傲气才奇怪,比起安嘉慕的风流霸道,钱世臣算古代难得的好男人了。

但安然就是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他,对这种天之骄子的类型,本能抵触,而且,自己对于钱世臣来说,估计也就是一时新鲜罢了,所以,邀约两次被拒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一晃眼儿一个月就过去了,自己从冀州出来的时候才过重阳,如今却已十月底了。

入了冬,齐州就冷了起来,这是安然在古代过得头一个冬天,刚初冬就冷的不行,幸好有火炕,只要不出去还不觉得多冷。

安然开始缩在屋里整理安记食单,这一程子事多,倒落下了不少,而且,经过上次的比试之后,对那几道菜有了新的领悟,便也决定记下来。

写了一会儿,不禁侧头看了看窗外,梅大走了一个月了吧,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或许,从今后不再回来了。

一想到他不回来了,安然便觉说不出的难过不舍,莫非自己真喜欢上他了?如果真的喜欢了怎么办?

安然眼前忽然划过林杏儿不屑的脸:“你这女人就是矫情,喜欢了就上,上了他生米煮成熟饭就跑不了了。”

安然脸一红,忙摇头,自己可不是那个不管不顾的蒙古大夫,自己还是比较保守的,只是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梅大?

正胡思乱想着,忽隔着窗户纸仿佛有雪花飘下来,这还是自己穿过来后第一场雪呢,安然兴奋的跳下炕冲了出去。

刚跑出屋,不禁猛然站住,前面不远的月洞门前,雪花纷纷扬扬打在一个的身上,立刻便化成了水。

安然的目光划过他的肩头落在他脸上的面具上,这一瞬间,安然仿佛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你喜欢他,喜欢这个男人,你不想跟他分开,你的世界里不能没有他。”

终于弄清了自己的心意,安然再不犹豫,迈步跑了过去,到了那个男人跟前站住,低声却坚定的开口:“梅大哥我喜欢你,你可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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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仓失火,做县丞父亲被人栽赃,重病祖父因此惊吓辞世。八岁弟弟遭遇瘟疫,命悬一线。伯父伯母乘机霸占房产。为了给母亲谋得一席之地,怀瑜被逼替嫁堂姐,去给奄奄待毙姐夫冲喜。冲喜功成,怀瑜却成了鸠占鹊巢之鸠,最终死在伯父伯父阴谋之下。重活一回,怀瑜决定步步为营,守护家人,拒绝悲剧,改变厄运。努力改变自己人生轨迹,为自己谋求一条康庄幸福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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