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骂我。我一头雾水，刚要发作，才看见她的眼中满是泪水，不禁当场怔住了。我失声叫到：“温小柔。”
“什么？你叫我什么？你盯着我干吗？”
我以为你叫我。我讪讪地说，“你长得特别像我的一个朋友。”我走不是，留也不是，脑门上的汗咕噜咕噜的就滚了下来。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太老套的手法了吧？你说我像谁，你以前的女朋友？切——我咽口吐沫，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说：“是你，你刚才……叫我的。”
“叫你什么？”
“皮子！”我说。
皮子！她瞪大了眼睛，始终打转转的泪珠此时终于滚了下来，你叫皮子？
她好笑地望着我，询问我。
我不叫皮子。我回答。
不叫皮子还说我叫你皮子，有毛病啊？她说。
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是，她很像温小柔。那些掩藏在心里的感觉一下子翻了出来，我以为我已经忘了她了。你……你叫什么？我问她。
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扭身走了，前边是阳光，她的背影一下子模糊，白色小吊带外套着米黄色的透明宽衫，紧身的七分热裤，婉约的背影，长发飞舞。
回到宿舍对于此事我绝口不提，那一幕一次又一次地浮现，我笑起来，然后就是长时间的出神，老天是慈悲的，他是慈悲的！我不自觉地笑起来。
一天，高欢终于忍不住向我吼：贱人，你不停地嘿嘿什么呀，操，白天嘿嘿，晚上嘿嘿，是不是得失心疯了你。
我愣住了，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你傻了，还知道个屌啊。小毛也叫起来：神经吧，你，整天‘皮子、皮子’，莫名其妙。
还有，你每天都会给神秘的小鱼打个电话的惯例也废了，已经四天没打了，靠害得我都觉得少了点啥。
我嘿嘿地笑起来，操，我就是不说，痒死你。
一个星期，我始终再没碰见那个女孩，然后，也就一点儿一点儿地把她忘记了。
6
非典在外边的世界里肆虐，我们闭关自守，戒严依然而然还在继续，天气干燥，闷热，空气的密度让人疲惫。听说图书馆开了，我立刻想去透透气。
我唯一的爱好，就是去泡图书馆，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去图书馆，那么多书，总有自己喜欢的，随便看，一天的时光很容易被打发，饿了就出去吃饭，24小时的餐厅，人最少时候进去，不用排队，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炒年糕啦，牛肉盖饭啦，还可以来碗西红柿蛋汤，吃完了，摞下筷子，抹嘴走人。
日子过得飞快，只是心里总有点寂寞，课不大上的，只有老师吵着要点名的时候才去，去就去呗，应付一下，为了拿下他的学分，他的场万不得已的时候，那是必须捧的！只是有点寂寞，糟糕的是和男生们说得越多，寂寞的感觉就越浓，那还是少说些的好，一个人躲在图书馆，一想就七八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木了，好像被寂寞塞住了，我最喜的时候，就是晚上从图书馆出来的那个时候，踩着昏黄的灯光，晚风吹过心中一片坦然。
就在那一天，在图书馆里，我又看见了她。那个叫我皮子的女孩子，就坐在我前面隔一个桌子的对面，穿一件蓝色高领毛衣，埋头号看一本厚厚的书，这是文史阅览室，按常理来说，应该是学中文或都历史的，除非像我一样，只是随便来看看。她一直低着头，看得很专心，我拿起书装着天亮的走过去，坐在她的对面，她头抬也没抬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就走了，临走的时候，瞟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我看见她看的那本书是《博尔赫斯诗选》。
原来她喜欢诗，我吐了口气，颇有收获地揉了揉鼻子，追了出去，她却已不知去向。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文史阅览室，还在昨天的座位上，等她的出现，这样一直等了三天，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她又出现了，长发飘飘，白色的羽绒服，婷婷玉立地站在那儿，抽出那本《博尔赫斯诗选》，然后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聚精会神地看起来，我开始躁动，坐不下去，她却始终一动不动埋头看出。
两小时后，她合上书，放回书架，然后走了。
我站起来，走到那书架，抽出了那本书，第69页，是她刚看到的是《迷宫》。
我知道阴影里还有一位，
他的命运是磨尽那些编织又拆散了这座地狱的漫长寂寞，是渴望我的血，
吞噬我的死。
我们俩相互寻找着，
但愿今天是这场期待的最后一日。
关于这个神秘的女孩的事，我始终没有向宿舍的哥们说起过，只是觉得顺着这个开头，这个香艳的遭遇，我想让它就这样发展下去，至于能发生什么，我可以有十二分的幻想，就像一场游戏，没有任何规则地进行下去，在破灭和不破灭之间完全地被自己虚拟成的故事，完全不可知地发生了。
她叫什么？我并没有去打听，有时候会遇见她，有时候却不能也许她从未察觉她的轨迹正在不可避免地与我相遇。
7
楼道里陆续有人走动，碰门，打扫卫生的声音，继而有人敲我们的门，我下去开门，是牛他们几个来借足球，靠，起这么早踢球，也只有牛能干得出来。
我他妈也不睡了，还要去图书馆的，起来了，才猛然想起来，现在才六点半，图书馆还不开门啊，真他妈失败，失败透顶。
牛在水房看见我起这么早，好像见了外星人：小暮，这么早起来，要踢球啊？
嗯，我一嘴的沫子，望着他，恶狠狠地点了点头。
牛逼啊，他乐了，我们在球场等你啊，靠，真稀罕。说着就摇着脑袋，一脸假笑地出去了。
就这么稀里湖涂，一大清早去踢球了，半场也没坚持下来，我便坚持不住了，只好换人下来，蹲在一边跑道上喘粗气。
然后就又一次看到了她。那个穿一身黑色运动衣，长发扎成了个马尾辨，一摇一摇地跑了过来。瞟了我一眼，然后面无表情地跑过去了。
她应该能记住我的。我知道，她在故意装着不认识我，我等她第二圈跑过来，一定让她给我说句话，怎么办呢，我或许可以故意撞她一下，或许可以和她一起跑步，一次又一次地把她超过，不过这需要非凡的体力，超一次是可以的，超两次是不可能的，那就是如撞她一下子了。我想，她如果再从我身边经过，我一定想办法撞她一下。
我站在原地等她。
她跑得不快，在晨光中，轻松的奔跑的样子，让我想起一匹优雅的梅花鹿，她远远跑过来时，似乎看到我在一直看她。那应该是乖巧动物的天然警觉，她停了一下，然后突然改变放向，向场外跑去了，走了。
我悻悻的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只有小毛一个人，他还躺在床上。
小毛半拉光脑袋从被窝露出来。看见我从外边回来，表情下流，眼神暧昧，怪声怪气地说：你吃饭了没有？
我没有理他，扭身就往外走。
小暮，你又要去哪里？
图书馆。
哪你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给我带饭？我能等！
不能，我不回来了！我拾起书包，拉上门头也不回就走了。
身后传来了小毛歇斯底的吼叫：变态，全他妈变态了。课也不上，就为了泡图书馆，一定是被那个骚包狐狸精迷住了，去给人占座是吗？去这么早，没天良啊，连饭都不给带……坐在图书馆里，先是胡乱翻了几页书，却始终看不下去，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慌，开始在图书架间来回走动，随便在书架上抽出本书看两眼，然而情况越来越糟，心慌慌的，像是得了大病，我去了趟洗手间，镜子中的小暮，而目苍白，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知道，他正受着她的折磨。
我洗了把脸，去厕所里蹲了半天，什么也没干。这是傻兮兮蹲着，才渐渐好起来，回去依旧坐下。
那个本来空着的座位被人占人，是个女的，我心里开始烦躁，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充满恶意的眼光无声无息地要把她剥皮，哎呀，我从来没见过女人丑陋成她这个样子，她始终无所察觉，一个小时，我只是盯着她，终于她站了起来，迎着我眼神微微一笑，我费心经营起来的仇恨一下子被击碎了。我听见尖利碎裂声，从耳中传来。她微微一笑。颇有洞悉的意味，谁也说不清楚，她似乎完全读懂了我一个小时以来苦苦经营的眼神，而对于这些，她全不在意的，那只值得一笑。她合上书，是《博尔赫斯诗选》，放了回去后，一扭一扭走了。那一天，她始终没有出现。
只是到晚上，将要闭馆时，她才匆匆出现了一次，似乎瞟了我一眼。
我无精打采地回去。门却紧插着，我不耐烦地敲门。
谁呀？小毛在里面怪叫。
我靠，光天华日的关什么鸟门啊！我吼道，开门。
门开了，又迅速被掩上，一付神秘兮兮的样子，小毛冲我眨巴了一下小眼睛，然后拼命地挤入人堆里——五六个人正挤成一堆瞅电脑呢，我站在外围什么也看不见，隐约地听见有女人的呻吟声，我像被触电一般，打了个激凌：看什么呢？
嘘，小声点，高欢说，毛片！
一个个伸直了脖子盯着电视那么小屏幕，不住嘿嘿地爆出一两声怪笑。
看了十几分钟，顿时觉得兴味索然，不再看了。有几个跑了，去厕所半响还没有回来，天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躺在床上，大家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大家就说起第一次看毛片的经历，我心不在焉。
唉，我说，小暮，你丫装什么纯情，平常一说这些你就嗷嗷地兴奋，今儿个咋的啦，闷什么葫芦啊？
靠，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看上哪个妞了吧，憋着不说是吧，靠，你就憋吧，等你小子的肾憋出毛病了，可别找我们哭哈？小毛奚落我，B唧唧地偷笑。
滚，我向小毛吼。我正沉浸在性幻想呢，小丫的，再说，我可就乱了，嘿嘿，小毛，有胆就再说我一句。
无耻吧你。好，好，我服了，我服了。小毛低声下气地求饶。
我呸，小毛你真没出息，不就是刚糊弄了四川妹子吗，你骨头就软成这样了，豁出去怎么了，怕他意淫川妹啊。
就是啊，小毛，你就是求饶了，也挡不住小暮这条狼啊。
嘿嘿，小暮又不说话了，莫不是正在意淫谁了吧！
我操，今儿个是怎么了，都冲我来。我叫道。
日，日，今儿个就批你小暮了，都批他怎么样？
好，好……小暮，老实交待，这几天……
……在他们围攻中我终于筋疲力尽，迷迷糊糊睡着了。
……做一个梦吧，我那时还想，我需要做一个好梦。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已是中午12点，到了图书馆的时候，差不多2点了，我找到自己的书，会到座位上，先是发了会子呆，无精打采地翻开。几天了，还是那一页我始终没有看完。
但是今天，当我翻看书时，一撮卷曲的毛发，突入眼帘，我一愣，仔细地看着，吃了一惊，操，这是一撮阴毛。颜色略呈黄色，柔软卷曲，我闻了闻，甚至还有丝丝的六神沐浴露的香味。
我抬起头，飞快地向四周望望，没见什么可疑的人。
一阵猛烈的心跳，让我立刻跳起来，这时从书架的背面悠闲地踱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发长似梦，眉眼如丝。
是她，不会吧？
那女孩子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清晰地闻到了舒蕾洗发水的香味。她面无表情地走到我桌子对面坐下。然而专心地看书。我丈二和尚般地坐了下来。心里好像忽然钻进去千百只蚂蚁……不可能是个女孩子干的吧？
回到宿舍，那撮阴毛在我的脑子中，挥之不去，我知道我中魔了，我控制不了自己，一遍又一遍手淫，而脑中一片混乱，似乎是一丛一丛森林般的毛发，我迷失其中。
从此以后，在图书馆，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她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好像是这一场瘟疫，突然到来之后，在某一天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8
5月结束了，非典不了了之，学校慢慢解禁，哎呀，应该出去喝酒了，大家都憋得快变态了。6月终于来临，哈哈。
那天晚上为什么去喝酒，我记不清了，或许根本就没有理由，如此也未可知。宿舍的人都去了，六个人，吵吵闹闹喝了一晚上，到最后大家都不省人事了。谁付的帐都记不清了。
后来我想，可能又是我他妈拿的钱。我就是这熊脾气，一沾酒就激动，一激动就会抢着掏钱，掏钱掏得鼻血都快流光了，可就是改不了。那一天他们五个一起出的门，我在后面，出了门发生了什么我也记不清楚了，片片断断，他们又在唱《国际歌》，每逢欢宴醉酒《国际歌》是必唱的，他们说这歌很抒情，吼吼，嗷嗷……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我追了上去，扯开嗓门，把臂高歌，走上天桥，看见东方破晓，一片血红，牛说：兄弟们，我想站在这里撒尿。
那就撒呗。
撒啊，都撒，一字排开了，我喊一、二、三，牛说。
人都站好了，我说：面南朝北吧，这样有气魄。
他们都说好，都掉过头，听牛的口令：一、二、三开始六道水柱从天而降。
据后来小毛查证，那天是农历二月初二，龙抬头（纯属扯淡，那可是六月天啊！）。
我微笑不语。我知道那天几号，我记得那一天，撒完尿以后，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我落在了后面。胃里难受得厉害，高欢唤我，我说：没事。没事，你们先走吧，我这儿蹲一会儿。
就在哪儿蹲着，低着头，吐。
胃抽了几次，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吐干净了，可是胃里仍然烧灼得难受，就用手指在喉咙时搅，想把胃也呕出来了，脑子开始清醒了些，就抬起来，看了一下四周。
天还未完全亮。这里又是一个拐角，很黑，内心那股子凄凉又渗出心头，我也知道这是与生俱来的伤感，一个人在冰冷的大街上，醉酒，呕吐，多少是令人伤感的事，而我也知道那也还有些别的原因。类似于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