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瞥了一眼我的脸，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站到了离我一英尺处的地方。
他的声音带着略微的沙哑，语气算得上平和：“好的，魅兰莎。”
我有些吃惊，这个小子是第一个直呼我名字的人——我的后代大多管我叫德拉库拉，而见过我的人类只叫我魔鬼。
“谢谢你的热情款待，”我走到他身前，拽着他的胳膊往餐厅走去：“不过我想你需要些补血的食物。”
亚度尼斯的声音有些微弱，而且他的皮肤温度有些下降，我想这是因为我的缘故。
他低声道：“您不必对我这么好。我并不值得。”
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直视着他湖蓝色的眼睛，对他说道：“不，亚度尼斯，你值得。”
德西斯并不会做人类的饭菜，而我这里也没有人类的厨师，所以一切还是得靠我——幸好我有准备人类的食物，而且好运的是我还会做。
餐厅的水晶吊灯照下的灯光有些昏暗，这方便于我们吸血鬼行动，不过我想亚度尼斯可能不太舒服。
我给他煮了些红菜汤，顺便煎了份牛扒端到铺着白色桌布的长餐桌上，给他递了刀叉：“你应该感到幸运——我是个会做人类菜肴的吸血鬼。”
不过仅限于英国菜。
英国是我与人类定下契约后唯一的长久居住地，所以我也只研究了英国的各种菜肴。
他细嚼慢咽的动作并不算好看，不过可以看出优雅的成分。他的教养很好，我想这应该得益于他的父母。
“你多大了？”我走到桌旁的白色酒柜里取出了一瓶白兰地和杯子，倒了四分之一后放到一边又倒了杯冰水——喝完一口白兰地后再喝一口冰水，使下一口的味道更好——我觉得这样子会更好喝些。
亚度尼斯放下刀叉，看着我做着这一切：“九岁。”
“你的家人呢？”
“不在了。”他的神色有些黯然。
“抱歉……”我握着酒杯，轻轻品了口白兰地：“我并不想触及你的伤心事。”
他垂下了眼睛，从我这边看起来他的睫毛很长，有着一个优美的弧度，这跟他的眼睛很配，很漂亮。
“我知道，魅兰莎。非常感谢你，如果我没有作为你的食物，我大约已经死了。”他低声道。
我耸了耸肩，坐到他旁边的位置，晃了晃杯中的白兰地，说道：“不用感谢我。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更吃亏些。”
亚度尼斯似乎是低笑了一声——我没听清，但是那个笑声很轻快。
我想，他现在应该是愉快的。
管家德西斯走到我身边，对我鞠躬行礼道：“主人。”
我转头看向他，他似乎是有事情禀报，但是我不能放任亚度尼斯一个人在我的城堡里——我的很多女仆都是吸血鬼，即使我下令也不能保证她们不会把这个小子的血吸干。
我沉思了一刻钟，叹息道：“德西斯，就直接在这里说吧。”
德西斯很意外，他眼神飞快地扫过亚度尼斯的面孔，我想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屈膝俯身向我行礼，说道：“主人，游猎者的数目还不算很多，我们所管辖下的十分之一吸血鬼离开了这里成为游猎者的一员。”
我望着酒杯中白兰地所倒映出的我自己的面孔，语气控制不住地发冷，说道：“德西斯，我记得是把一切都交给你来办的。”
我很久没有关注过我那些后代的事情了，如果这样放纵下去，大概我很难向英国女王解释——英国现在的管理者是位女王，同样作为女性，我和她的关系有些发僵——好吧，其实我和人类的关系一直很僵。
他屈膝半跪在那一动不动，不紧不慢地道歉道：“是的，主人。很抱歉我没有办好这件事。”
亚度尼斯在管家说话后一直在沉思，我总觉得这小子跟我以前见过的人类有些不同，但是我说不上来是哪点。
我在桌面敲了敲，呼唤他道：“亚度尼斯。”
他抬起头，湖蓝色的眼睛盯着我，说道：“有什么吩咐吗？”
“你对于解决游猎者这事有想法吗？不妨说出来。”我很乐意听取一下他的意见，不过他看起来对我的话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句话。
他抬起一只手整理了一下衣领，声音是带着稚气的冷硬：“……你可以下令抓捕他们的。”
很明显的口不对心，他的神情明显透露出的不是这个意思，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我淡淡一笑，悠闲地晃了晃酒杯，下令道：“德西斯，杀掉所有游猎者，一个不留。”
说完这话，我能感受到亚度尼斯明显的惊异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
德西斯垂头应道：“好的，主人。”他站起来又瞥了亚度尼斯一眼，之后直接离开。
“好了，亚度尼斯，”我放下酒杯，挑眉与他对视：“你的想法很不错。”
亚度尼斯坐在那皱着眉，嘴唇在微微颤着，但是我没有听到任何他的声音。
“放轻松些，我又不会吃了你。”
“……好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着我。
我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所说出的一切超出了他甚至人类的想象——吸血鬼和吸血鬼之间也有杀戮，这是很多人类想不到的。他们一向认为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魔鬼，是罪恶的化身。
可是对我而言，吸血鬼只分听话和不听话。不听话的，杀掉就是了。反正作为吸血鬼之祖，我都身边从来不缺听话的吸血鬼。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柔软而温热，触感很好：“亚度尼斯，你应该感到幸运。在我身边活下来的人类，只有你一个。”
他望着我，好像在认真打量着我的面孔，当然我是不怕的——我的面孔是最完美的比例，停留在最好的年纪，没有一丝瑕疵，我一向对我的脸很自信。
之后他又低下了头，低声喃喃道：“我哪里值得活着……我是他们眼里的祸害……”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不过听起来让我有一丝同情——那种被众人敌视而厌恶的感觉，我也同样经历过——在我在十八岁左右开启了吸血鬼的力量时，被众人排斥，侮辱，甚至要烧死我……对我而言这是个黑暗的历史，那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类的本性。
我笑了出来，勾起他的下巴，认真看着他。
“亚度尼斯，在人类中，你的血液是我见过最美味的。你被人类贡献给了我，你的命就是我的。在我这里，没有人敢侮辱你。”
“因为，你是我——吸血鬼之祖，魅兰莎·德拉库拉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