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玲觉得最近的生活真不顺畅,虽然她一直觉得生活从未让她舒畅过,可是最近的事让她尤其恼心。上个周末,家里打电话说,妹妹读高三了,成绩却不理想,一直在下滑。父母两个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还是报个补习班,或是请家教老师。可是两口子不认识几位老师,想把女儿送去任课老师那,任课老师推说忙,拒绝了。他们只好打听补习班,一问价格,两人直咋舌,沉着脸回了家。
可是女儿的升学考试是大事,当初就是因为小玲的成绩不够好,没上得了好大学的医护专业,只凑合着读了一所普通医科大学下面附属的大专院校学护士。毕业后又凑合着在一家效益一般的医院做护士,工资比重点医院少好几千。夫妻俩叹自己没能力,轮到小女儿这了,绝不想让这种事再发生,只好厚着脸皮给小玲打电话,问她能不能借钱给妹妹上补习班。小玲一听,刚开始挺支持,了解了价格后心里开始打退堂鼓,妈妈开口就是借二万。二万块不是拿不出,但是拿出去后自己的存款就不多了。她本来预计给自己买件好点的大衣,身边和她同龄的姑娘们都穿戴入时,像她这样一两年还穿同件大衣的没几个;或者她想存钱去买房,虽然这钱对买房来说是杯水车薪,但自己存款本来就少,去掉一点就好像离梦想又远了点。
但是妹妹怎么办?她年纪还小,可塑性强,现在好好抓成绩,将来会比她出息很多。不帮她一把,将来和自己走一样的老路那怎么行?那她们家就再无希望挤进小康日子了!现在的社会,生活水平普遍都好,穷,会显得格外扎眼。
思来想去,她一咬牙,还是送出去了这两万块钱。听妈妈说,这些钱现在也只够小妹补上十几节课,以后他们会再缩衣节食,争取不麻烦小玲,也能让小妹继续补下去。
通过这件事,让小玲换地方工作的想法更加强烈了。她听说效益好些的医院能比他们这高好几千块钱,福利也好很多,她要改善家里的环境,还要自己买房,就自己这点工资,何时是个头。她开始积极打听,可越打听就越失望,待遇优渥的工作地方,大家都是挤破了头,能进去的不仅自身条件好,家里也有人脉,像她这样的,希望渺茫都算不上,是根本没有希望。她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己所在的医院,也同样觉得困难。在这里,只有升上了护士长,工资才高一些,可是想要升上这个职位,还得等个三五年,而且不定能轮上她。
正在她头疼不已时,余良打电话来,也向她询问借钱的事,理由是自己的公司老板跑掉了,他没钱付这个月房租了。刘小玲听了大吃一惊,忙问老板怎么会跑,只听余良不甚在意地解释道:像他们这种揽工程的工作,老板跑是常有的事,许多人赚一笔就走掉了,人都找不着。他们老板还算客气,至少没拖欠他们的工资。
小玲气得直跺脚,心里对余良是又恨又恼,觉得自己怎么摊上了这么个不着边际的人,找份工作都不会考虑公司是不是资力雄厚,稳不稳定。她没奈何,又问道:那你的钱呢?工作两年了,还没钱付房租是怎么回事。余良也知道自己工作两年了没存到钱是有些理亏,他只说是平常业务需要应酬,花得很多,然后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说小玲不愿意借,他也不强求,他可以同别的朋友借。小玲一听,更加恼火,这算什么,不借还算自己小器了?她气鼓鼓地问要借多少,余良忙说不多不多,两千,先帮他把房租交了,等又找好了工作,马上还给她。小玲叹口气,没再说话,挂了电话后从微信上转了两千过去。
她坐在靠墙的连排椅上呆了一会,两眼无神地看着地上,脑袋里一片纷乱,一股子气郁在心里,很想哭出来,想到这是工作的地方,怎么能这么出丑?这时,刚好有同事招呼她去病房,她定了定神,只好继续埋头工作了。
过了大约一周,余良提出想让小玲帮忙介绍工作,他说小玲一直嫌他不够稳定,听说她有个朋友家里经营着挺大的建筑公司,在她那谋个职挺合适,他保证一定会加倍努力,而且大家又是熟人,熟人总不会亏了熟人的。
小玲起初十分恼火,问我借钱就算了,连工作都摊上我了?可她转念一想,也不是不可以。现在的工作确实不好找,自己应该帮他一把,再说陈省是熟人,公司财力雄厚,去她那,总比去别的皮包公司强。可是碍于脸面,她宭于和陈省提这个事。可很快她又想到了易晴,她还不是为了向南去借钱?她后来说起这个事,也没见多么尴尬啊?帮男友谋个职位,总比直接借钱要好吧?不过她还是有些犹豫,就和余良说让自己考虑一下。
余良猜到小玲是想帮他的,可能碍于面子还下不了决心。那天他特地挑了件外套送到了小玲的出租房,一见到小玲就满面笑容地凑过去,涎着脸道:“小玲呀,上次逛街,看你还挺钟意这件衣服,我今天特地跑去商场买来了,来,试试看,合不合身?”小玲知道余良是为了工作的事来献殷勤,不过心里头还是高兴的,至少他还知道感激她。
她故作不在意地瞥了眼,道:“哇,这是几年没给我买过衣服了啊,今天这是着什么道了?”余良也知道小玲这是在暗讽自己,两人毕竟这么多年感情,彼此知根知底,这些心思一眼就能看穿。而他也明白,自工作后,自己也变世故了许多,可他觉得闯荡在社会上,世故有时就是自己的一样护身符,能帮自己度过难关,他不觉得世故有什么不好,虽然这种世故也让他无意中渐渐与小玲有了距离,他笑着答道:“说的哪里话,我一直有想法给你买件新衣服,我也注意到你一冬天就两件外套换着穿来穿去,跟着我这些年,本想着毕业了,咱俩赚些钱,过得滋润些,我也是笨,这么久了,事业都没有起色。”说完低下了头。也不知他是真忏悔,还是假忏悔,反正小玲是相信了,她看到余良耸拉着头,表情黯然,一阵心酸涌到了嗓子眼,赶忙劝慰道:“快别提这些了,我也就开个玩笑,怎么这么当真?我俩是什么感情,我还在乎你的钱?”
余良:“不是,你应当在乎,别人的男朋友经常给买东西,是我不好,对你疏忽了。”他停顿了下,似乎哽咽了,忽然他又抬起头望着小玲,续而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我们俩好起来的,给你安稳舒适的日子。”他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小玲看到当然更加心软,不仅心软还心疼,她上去抱住了他道:“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日子苦点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幸而还不是在北京、上海那种城市,你看在那边的小情侣,不知道比我们苦多少倍,有的最后还分离了。我们一定要彼此相依。”
余良轻拍着她的背,喃喃地说:“不会的不会的。”又道:“好,不说这些了,来,试试衣服。”“嗯。”小玲起身欢快地跑到购物袋前,将衣服拿出来,套在了身上。像许多姑娘在爱人前展示时常做的那样,在余良前转了一圈问:“怎么样?好不好看?”余良挑选的是一件米白色的外套,不过这个颜色实在不衬小玲有些发黄的脸色,倒是消瘦的身材装在厚衣服里不显臃肿。他的目光又打量到了小玲下半身褪了色的牛仔裤上,新旧一对比,马上显出了裤子的寒碜。他心里一阵酸楚,但很快酸楚被自然而生的鄙夷感代替。他不禁打了个寒噤,觉得自己怎么可以有这些念头。他笑嘻嘻地评价道:“不错,好看,好看,买时我就觉得最合适你了。搬回我那住好不好?”小玲一愣,没想到他会提到这茬事,遂问道:“怎么想起这个来了?搬回你那有什么好,每天那么晚才回来,我还是觉得是自己一个人住。”
余良:“你考虑下吧,我也想过了,再找份事,就不像以前那样经常去应酬了,多陪陪你。再说了,你出晚班时,我也是一个人在家嘛,你再考虑下?”
小玲:“哟呵,还有我的不是了?行吧,我想下。我觉得住这边离上班也近些,不完全是你的原因。”
余良:“我这不是不习惯没你嘛。再说了,两人住一起,你也省钱了不是?”
小玲边叠着新衣服边笑着点了点头:“行吧,到时安排下住过去。”余良听到小玲同意了,心里也很愉悦,他走到小玲身边,手放在了她的腰上,他感到这腰又瘦了不少,不过他没在意,而是吻上了小玲的耳朵。小玲放下了手中的事,转过身和余良拥吻起来。
第二日,小玲上班时思忖着该怎样和陈省说这件事,她想先问下易晴那日怎么商谈的,又怕事情万一不成功,大家又都知道了,自己觉得难为情。她只好自己绞尽脑汁地想着,编了一大堆的客气话,下决心一下班就把陈省约出来谈工作的事。
春夏之交的天生机勃勃,人也是干劲足的时候。她看到身边的同事在忙碌着,飞快地穿梭在各个病房,而自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免有些羞愧。她站在病房给病人听心率,换药水,窗外的鸟兴奋地在叽叽喳喳,吵得她心烦意乱。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了,她赶紧跑到休息室洗手,把手往工作服上擦了两把,就开始拿出手机给陈省打电话。电话那头不一会就接通了,传来了陈省一如往常的镇定的招呼声。小玲把早就想好的话一股脑说给了她听,没想到陈省听后毫不思索就答应了,既没问为什么要到她那工作,也没说公司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就这么答应了。小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疑惑事情是不是太顺利了点,她问陈省难道你不犹豫下吗?陈省只说年后有些工荒,公司缺人,让他下周一去报到,然后不几句话就说自己忙先挂了电话。陈省很快地答应了她,但是却不愿和她多说话,让小玲心里不是滋味。她听到电话那头许多嘈杂声,猜测也许陈省确实很忙,就也抛却了这些念头下班回家去了。
到了家,小玲高兴地和余良说了这个好消息,说事情进展得格外顺利,顺利得让她难以置信。余良当然也喜出望外,抱着小玲在面颊上亲了几口,就带着她下馆子庆祝去了。回家的路上,余良还不忘买了好些她爱吃的水果和零食,弄得小玲心里暖烘烘的,好像找回了两人刚处一起时的甜蜜。走在街上,余良一手提着大包的东西,一手搂着她,她感到路过的女孩们都眼带羡慕地瞅着她,而她也不禁沉浸在这份骄傲和自豪感中。
到了下周一,余良准时准点赶到了陈省的公司报到。看到公司后,余良觉得这里算得上气派了,不仅位于市里的中心地段,还占了整整一层写字楼。走进办公区,摆放整齐的办公桌椅显示出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穿着高级职业装的男男女女夹着文件匆忙地从他身边走过,他头一偏,就望见了硕大的落地窗,从这里可以看到对面一幢幢高耸的写字楼,他的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在这里工作的向往和对公司的钦慕。这时,一个貌似是秘书的女人过来招呼他,说经理在里面。余良知道是陈省在叫他了,赶紧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走了进去。
余良从未近距离接触过陈省,不记得是小玲从未带他正式参与过她们的聚会,还是自己从未想过要和小玲的圈子有过密的交集,总之他对她的朋友算不上熟络。他很惊讶自己和小玲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自己竟然完全不熟悉她的这些好友,以致在看到陈省时被她的一种少有的气质深深吸引到了。他感到陈省身上有一种贵气,这种气是由内而外的,是自然而然地,不用特别修饰,也能感受到她的高贵。无论是陈省低头签字的样子,还是把文件递给助手的举动,无不在散发着令余良折服的一种力。
他怔怔地站在一旁,直到助理出门了陈省喊他,才回过神来缓慢地朝前走了几步。陈省对他印象自然也不深刻,但她打心眼里不大喜欢小玲找的这个男人,她觉得凭小玲有时有意无意地透露的他们之间的事,就能觉察出眼前的这个人算不上多么有情有义,有胆有识,甚至连庸夫俗子都算不上。考虑到他是小玲的另一半,她还是很客气地同他交谈起来,陈省说:“很准时呀,良哥,近来还好吗?”
余良有些发窘,故作镇定道:“承蒙挂念,还好,还好。这次真的麻烦您了,我也是真的没办法,换了几家公司都不称意。”
陈省:“你太客气了,‘您’都用上了,快别用这个词了。小玲怎么说也是我一好闺蜜,这也太生疏了。我知道现在外面的工作不好找,特别是我们这一行,坑人的公司不少,我应该早点让你过来我们这边的,大家应该要多照应,再说,我们公司现在也缺人管理工地的事。”
余良赶忙回答:“是,是,也是我和小玲太疏忽了,这么久竟也没好好地和你们几个好朋友吃个饭,互相竟然这么不了解,改天一定要聚次。”
陈省笑道:“不急的,你先熟悉下公司的工作,适应好了大家再吃饭就是。”
余良:“好好,一定,真的要好好感谢你,帮了我大忙。”
陈省:“不客气,证件都带来了么?
余良赶紧递给她:“带了带了。”
陈省:“好的,小琪,带这位余先生过去,告诉他工作的详细情况。”说完她喊来了助理,和她交代了许多余良工作的事,就让他跟着助理出去了。
一天下来,余良干劲十足,或许是换了新环境,他对这里充满了好奇和希望。第一天上班要熟悉的事物很多,可他一点不觉疲惫。回到家后,小玲早早做好了饭等他,她特意在商场挑一瓶红酒,做了很多道他爱吃的菜。可是余良回家后倒似乎感受到了疲惫,进门后一言不发,满面倦容,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小玲发出的一连串的问题,吃完后就吸了根烟,坐到电视机前去了。小玲闷闷地看着他,说不出的失落还有气恼。她看着余良半闭着眼坐在沙发上,就也坐到他身边,用手截了他下问道:“今天到底如何啊?让你干什么了?回来累得像耕地里的黄牛!”余良吐了口烟道:“刚去,事情很多,整理了七七八八的零碎资料。”小玲:“给了你什么职位?”余良:“监工。”小玲:“呀!那不错呀,这是只给信任的人做的事。”余良:“是啊,运气还算不错。”说完他身子往沙发里窝了窝,也不看小玲,而是盯着电视。
余良的话并没消去小玲的失落感,反而更加让她不悦了。可她还是安慰自己:他可能真是累了,有话明天再问好了。两人天天在一起,难道还怕问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