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云伤势未愈,马车一路行驶缓慢,一路上,唐清云几次掀开车帘,查看外面动静,担心那黑衣女子对左韵秋再下杀手,月娘一个人可护不住两人。
所幸一路都未有再遇袭击,平安到了唐庄门口,进了唐庄,心里才松了口气。
月娘扶着唐清云下马车,左韵秋随其后。
“终于回来了。”唐清云感慨一声,出门一趟,忍饥挨饿还受了伤,平安回来真不容易。
路过陶然亭,仲伯正好抬头,欢喜道:“少庄主回来啦!”
见月娘扶着,忙问:“少庄主怎么受伤了?”
坐在对面的傅太傅连忙颤颤巍巍站起来,转过身,一脸担忧的望着。
唐清云望着傅太傅紧张的眼神,大喊道:“一点小伤,能吃能喝能睡能走,过两日便好了。”
“那就好,来,老傅,我们继续。”仲伯坐下,见傅太傅眼睛望着唐清云,站起来拉了拉衣角。
“先下完这盘,听他说话的底气,应该并无大碍。”
坐了半天的马车,唐清云躺在自己宽敞的床上,舒服的睡着了,一直也没人来打扰,一觉醒来,天便黑了。
肚子饿的咕咕叫,便下床出门。
走出院子,走廊上一个身影慢慢站起来。
“你怎么在这?”
“还东西。”陆秋白将包袱递过去,唐清云连忙拿过来。
“还有这个。”
陆秋白掏出一物。
“这是什么?”夜色黑,唐清云看不太清晰。
“一幅画。那日小院里,你们四人的画面。”
“哦,落款写了你名字吗?”
“写了。”
“那就好,日后出门在外没有银子,还可以典当了这画,有了你的名字,一定能卖不少钱。”唐清云玩笑道。
陆秋白也不生气,浅笑道:“你若喜欢,我再多画几副。”
“不用,这一副卖了都够吃好几日。”
唐清云拿着这两件东西,肚子咕咕又叫了起来。
“你吃晚饭了么?”
“没有。”陆秋白摇摇头。
“这样,你去厨房让人做几道小菜,端到陶然亭,那儿白天适合下棋,晚上适合宵夜。”
“好,听说你受伤了……”
“小伤无妨,对了,傅……太傅吃过晚饭了么?。”
“我去问问。”
“嗯。”
唐清云将画卷挂在墙上,亭间两人对弈,亭外两人嬉戏,如此惬意的画面,将来,还会有多少呢?
包裹里的砚台,屋里转了一圈,都不知藏哪里比较妥当。
想到老庄主爷爷当时就放在书桌上,也是胆大,思考了半天。唐清云将砚台放在房间一旁的书桌上,特意铺开一张纸。
老庄主爷爷想的对,一个砚台,出现在哪都让人可疑,只有放在书桌上,才会自然。人就是容易被自然而然的习惯遮住耳目。
放好东西,满意的往陶然亭走去。
亭中已端坐两人,正慢悠悠饮茶。
“少庄主,菜来了。”厨子端着两道小菜,唐清云瞄了一眼,“再加两道菜,要有肉!”
“是!”
厨子快步走入亭,将菜放好,退下。
唐清云大步走进去,坐下。望着对面两人。
“开动吧,我饿了。”
陆秋白端起碗,傅太傅只是轻轻放下茶杯,并未动筷。
“我吃过了,你们慢吃。”
唐清云心知,爹只是借此机会来看自己。也不多客气。
中途厨子又端上来两个菜,唐清云看着都流口水,又多吃了一碗。
“慢点吃,别噎着。”傅太傅轻声道。
唐清云抬头微笑,继续夹了块牛肉。
吃饱喝足,唐清云让人收拾了桌上残留。
“今晚月色真好。”唐清云望着亭外圆月。“此刻若能听点琴音,和这月色真是搭配。”
唐清云说着,笑眯眯望向傅太傅。
“你这孩子倒是会享受。”傅太傅哈哈笑道:“秋白,去借把琴来吧,难得今晚大家有兴致。”
“好。”
陆秋白离开后,傅太傅望着夜空一轮圆月。
“少庄主……在这里过的可还自由?”
“嗯。”唐清云认真点点头,“认识了很多朋友。”
“好,好,像少庄主这样聪明伶俐的人,一定会有很多朋友喜欢。”
唐清云差一点喊出来爹,忙将爹字吞咽回去。
“这些日子,我总觉自己越发笨了,后来才发现,我并没有变笨,你知道为何?”
“为何?”
“并非我不聪明了,而是我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太聪慧过人了。”
“哈哈哈哈……”傅太傅哈哈大笑声回荡在亭中,余音缭绕。
陆秋白借到一把琴和笛子,还没走进陶然亭,就听见亭中欢快的笑声。
他们父女俩,有多久没有这样在一起,开心的大笑了。这大概也是为何方才太傅大人会让他去借琴的原因。
陆秋白抱着琴和笛子,站在不远处,就让他俩再多待一会吧。
“傅大人……如果一只雏鸟飞到了别人的鸟窝,飞不回原来的家了,该怎么办?”
“嗯,大鸟会来找它的,只要他们相聚,哪里都是家。”
“傅大人所言极是。哎呀,陆秋白怎么还没来,不会迷路了吧。”唐清云张望。
陆秋白从黑影里走出来。
寂静的唐庄迎来从未有过的音乐盛宴。
琴声如云中月,笛声如石上溪。
悠悠扬扬,清澈透亮,美妙动人。
闻者都忍不住打开窗,走出门,让琴音更近。
恩怨情仇,即便避之千里,真正看淡又有几人。
毕竟,住在这里的即便再非比寻常,也说到底,依然只是一群凡夫俗子,并非得道高僧,更不是无欲无求的神仙。
人食五谷而生七情六欲,只求潇洒度余生。
今夜琴声铮铮,笛声悠悠,多少心酸事,消泯妙曲中。
唐清云趴在栏杆上,凭栏望,星月明亮,夜色撩人,耳边余音缭绕,几日的奔波劳累,都已如烟消散,只剩一缕柔和的月光。
一曲毕,意犹未尽。
“再来一曲吧。”唐清云回头,微笑道。
那两人默契含笑点头。
唐庄众人还沉浸在那如痴如梦的琴声里,突然就结束了,还以为方才是幻觉,片刻间,琴声又起。
心里若失若得,竟有一份莫名的感动。
唐清云望着月夜,思绪随琴声远去。
爹每次教琴谱,她都看的想睡觉。
鞭子啪啪敲在桌上。
“琴棋书画,不求你样样精通,也要略懂一二。”
唐清云低着头漫不经心听着教导。
“今日你们二人,弹出宫商角徵羽,才准吃午饭。”
“爹,要是弹的好的,午饭能不能多给点?”
傅太傅被这奇怪的问题一愣,点头,“可以,你们先在这练习。”
等爹离开,唐清云打了个哈欠。
“清儿,需要我教你么?”
“你已经会了?”唐清云疑惑道。
陆秋白点点头。
“那你赶紧多练习,弹得好,就能多些午饭,记得分我一些。”
陆秋白也不多加勉强,自顾自弹起来。
琴声悠扬婉转,听着听着,唐清云趴在桌上便睡着了。这就是儿时的她,三更去习武,上课总犯困。
上着同样的课,一个成为首屈一指的才子,一个成为难得一见的瞌睡虫。
从前以为散漫就是洒脱,如今看来,那只不过是荒废的岁月。
从今往后,还需更努力,才能有守护一方的能力。
琴声结束。
“傅大人的琴声真是百听不厌,就算听个三天三夜,也不会厌倦。”
傅太傅抚摸琴弦。
“从前我夫人也极爱听琴,日光好说适合欢快的曲调,下雨天说适合婉转的曲调,秋天适合外出弹琴,雪天适合临窗弹奏,总有想听琴的理由。”
“娘,那……那夫人能遇见你,一定是一生最大的幸运。”
“非也。”傅太傅抬头缓缓道,“她曾说,此生最幸便是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此生之憾,便是不能陪她长久。”
当年听闻傅清宫中中毒,傅夫人担忧成疾,接了女儿回家却是昏迷不醒,一时伤心过度,晕过去之后,一病不起,不久便离世了。
唐清云两行泪水悄然滑落。
陆秋白也眼睛发红。
“孩子,别哭,别哭。”傅太傅轻声急唤。
“没事,傅大人的琴声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唐清云轻轻擦拭泪水继续道:“时间不早了,秋夜凉,傅大人还是早些回屋暖和。”
月娘和左韵秋远远看着陶然亭一切。
“还要去看看少庄主么?”
“不用了,我们走吧。”
“嗯。”
月娘和左韵秋消失在黑夜里。
顺王爷娶太傅傅臣之女,傅清为妻。原来如此,左韵秋默默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