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导演,首先想到的总是影视导演以及权威、专业、胸有成竹、总揽全局、指挥若定等等关键词,而像作家、画家、书法家,虽然他们不用指挥真实的千军万马,但他们在创作构思、谋篇布局时也得具备这样的才能,可以称之为纸上导演。
无论是影视导演还是纸上导演,通常情况下,他们的艺术创作都需要借助灵感的翅膀来实现艺术的飞翔。灵感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是一种顿悟型的潜意识活动。它突如其来,不由自主,来无影去无踪,既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又真实存在,而且十分宝贵和有用。灵感不是神授天助,要想获得创作灵感,前提是你必须主动去追求它,心里面始终记挂着它,即使不在创作过程中,也要处处留心,一直保持在那个状态,否则,它也不会自动找上门来。灵感建立在长期的积累之上,是先有“读书破万卷”的功夫,然后才有“下笔如有神”的快意;先有“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艰难,然后才有“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轻松。
对创造者来说,灵感是如此不可多得,稍纵即逝,所以,一旦灵感到来,就得赶紧抓住时机,将作品一气呵成,否则,等灵感溜走了再来回忆,就怎么也回想不起来、衔接不上来了。
东晋大画家顾恺之多才多艺,诗、赋、绘画无一不精通,他一旦创作灵感上来,即上小楼,并叫家人将楼梯撤走,然后专心致志,凝神静思,挥毫作画,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人也不见,连一日三餐都是由妻子递上楼,直到画画好了才下楼。因此时人称其为三绝:才绝、画绝、痴绝。他被奉为中国画家四祖之首,是中国、也是世界上第一个被写入史书作传记的伟大画家。
《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是冯骥才的代表作之一,这篇小说在《上海文学》刊出24年之后,也是他的另一篇小说《俗世奇人》创作完成10年之后,他的小说《抬头老婆低头汉》得以问世,被称为是《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的姐妹篇。为什么“两姐妹”相隔24年才终得团聚呢?原来,冯骥才心里一直藏着很多小说,但为了民间文化遗产抢救工程,写小说对他来说成了一种心愿,虽然不写小说的这么多年出了十几本随笔,但要重新找到写小说的感觉,他自己心里也没底。有了重新写小说的念头后,一连几天过去了,他都没有动笔。一天,他在医院等待就诊时,小说的灵感突然找上门来了。于是,他在窗台上发现的一张医用处单上,顺手写下了小说的提纲。“两天的时间,我把手机关掉,只是每隔几个小时收一下信息,和我的人物在一起是那么地自在和幸福。15000字让我感觉完全回到了小说里,心跳得很快,手也是不停地抖,所有的细节都是招之即来,久违的快感让我突然感觉自己往文学迈回了一小步。”冯骥才是著名作家、画家、国务院参事、全国政协常委、民进中央副主席、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领导小组专家委员会主任、中国小说学会会长……其忙碌程度可想而知,但他是以小说名世的,至今,各种版本和各种文字的作品已经出了150多种,摞起来比他还高,真正的著作等身。当这些头衔和成就集中在身高1米92的冯骥才身上,你不想仰视他都不行。而他的每一幅画作,都同他的小说一样,具有震人心魄的力量,其中的文化内涵,非一般画家所能超越。他是如此忙碌,又是如此卓有成就,可见他的多重身份与他的文学艺术创作已经形成良性互动,也为他带来了更多的创作灵感。就像爱因斯坦,他的相对论就是他在钢琴前弹完一支曲子,然后“疯狂地”写下的。
不从事创造性工作的人,对作为纸上导演的幸福感可能无法感同身受。笛安是中国知名青春文学作家,80后年纪轻轻的她已是成绩斐然。她说,人物有个轮廓时我就开始创作,写到三分之一时,他们就从纸上活过来,不受我掌控了。这种似有神灵暗中相助的痛快淋漓着实让人羡慕,又求之而不得。
认识一个小说作家,她每天坐在家里,掌控着小说的场景调度、人物特写、镜头衔接,在外人看来,一个人长期呆在家里“闭门造车”,多寂寞、多乏味呀,可她感到和笔下的人物“生活”在一起是那样充实和满足,每天醒来都要动脑筋为那些人物安排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热闹”得很,忙得很呢!方寸之间,自有天地,其乐无穷。我们不是鱼,又怎能知道鱼的快乐呢?
灵感是一种特殊的心理生理状态,对于一辈子从事艺术创造的艺术家来说也不是常态,所以,并非所有艺术作品都是灵感使然,艺术家也需要在没有灵感的状况下孜孜以求、苦思冥想,辛苦地工作。而且艺术家的生活也并非我们主观想象的那样浪漫诗意,真正了解他们之后,在佩服和敬重他们的同时,你会觉得他们的生活是那样枯燥和单调,虽井然有序,却十分无趣。如果没有一种信念支撑,没有很强的意志力,要长久地钟情某一件事是很难的。所以说,真正的艺术家是淡泊名利、个人修为达到一定境界的。
台湾著名绘本作家几米是一个腼腆善良的中年男子,偏好简单的居家生活,低调而淡泊。他个性害羞内向,不擅长用言语表达,他只是用敏锐细腻的心去感受周围的人与事,将情感和思绪藉由绘画传达他对大千世界的看法。他除了画漫画外,就是喜欢看电影,而且就是单纯地看电影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选择。他平时也很少出门,因为他的工作需要规律性,不是大家想象中那种很浪漫地到海边走走,他的生活特无聊,特枯燥。
第八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刘震云私下里也是个非常遵守规律的人。他大多时候都在家里,看书和写作是他的日常工作。每天上午下午各写三个小时,每天创作三千字左右。每天早上6点半,他准时起床,然后去跑步1个半小时,吃完早餐后,关掉手机,开始看书或写文章;中午休息两个小时,这时开一会手机;下午2点,关机,继续看书或写文章;晚上10点半,准时上床睡觉,每天保证睡眠8个小时,多年来都是如此。他不习惯热闹的夜生活,要就在自己家或去朋友家,甚至不知道怎么泡吧。除了朋友聚会或者宣传作品的聚会,他几乎没有私人应酬。晚上10点一到,他就开始哈欠连天了,那都是货真价实不可耽误的哈欠,犹如火山爆发,势不可挡。所以,许多慕名而找到他的人,可能最终都会连连叹气:“刘震云其实是一个特无趣的人”。他妻子和女儿都觉得他在生活能力方面智商不够,女儿还经常“教育”他,最常说的就是让他做人要聪明点,为人处世、自理能力都有待改进。
艺术作品的感染力往往让其受众情不自禁地产生错觉,然后主观臆断,认为艺术家的生活是轻松浪漫,不食人间烟火的,这真是美丽的误会,也是因为距离产生美,把艺术作品和实际人生想象成一回事了。优秀作品的诞生,恰如鲁迅先生所言:“我好像一只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牛奶,血。”
人生有得必有失,或许,在一些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纸醉金迷,感叹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时,那些纸上导演正在书桌上当苦行僧,向着梦想一步步迈进。即便享乐者和创造者都不能决定自己生命的长度,但两者的生命宽度是不一样的。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虽然不可能人人都成为精神财富的创造者,但只要满怀信心与热忱,每个人都是生活的舞者,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生活的总导演,只是生活没有彩排,更不能事后PS,每一天都是现场直播,因此,在生活“一遍就过”的前提下,只能尽量做到少出纰漏,少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