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下床,拿出英语四级真题,戴上耳机,开始播放早就存在手机里的听力录音。
睡不着的话,还不如不要睡,做点有意义的事情,等到累了再回床上睡,否则躺在床上傻愣着也是浪费时间,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这样的习惯也从初中延续到了现在,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我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晚,最后失眠。
从小我就抗拒睡觉,原因是觉得睡觉特别恐怖,毫无知觉,一片虚无,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每当年幼的我躺在床上,想到睡着后的那一片黑暗,就紧张得难以入睡。
前几天都特别困,那种又困又累的状态已经维持了快两周了,到今天又再次失眠。说起来,之前我认为我突然变得嗜睡是由于能将烦恼和困惑交给小芷分担,从而让我变得轻松后容易入睡,现在看来也许是真的,因为小芷这一次没有回复我,而我又恰巧在今晚失眠。早上问了小芷关于舔狗的见解,到现在也没有回复,这倒不让我感到意外,她几乎每次都在凌晨回复我。
我是因为没得到小芷的回复而感到焦虑、失眠吗?我不知道,也许吧,自从小芷出现以来我就不再失眠,甚至非常困倦、嗜睡;这回小芷没回复我,我又再次陷入失眠。把这当成一个实验的话,这也算是通过控制变量法证明了我的精神状态与小芷有关——小芷只要给我发消息我就会困,反之小芷不给我发消息我就会失眠。
嗨呀,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在瞎想什么呢?每当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总爱胡思乱想。
我的胡思乱想还没结束,一张卷子的听力已经做完,我对了对答案,唉……只对了一半多一些,把听力部分换算成百分制的话,连60分都没到……我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压迫感,仿佛有几十条棉絮被子盖在身上,压得我难以呼吸。伴随着这巨大压力的还有一阵胸痛,我越是急于呼吸,越是能感到这阵触痛,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尖刀直指我的胸膛,离我只有1毫米远,当我深吸一口气,我那因为充满新鲜空气而向前隆起的胸口也随之被刀尖刺伤。
这就是没有上过高中的短板,我这样想着……我一手压着生疼的胸口,放缓了呼吸,另一手搓着额头,把渗出的汗水抹匀。这是抑郁症给我带来的困扰,就和以往一样,胸闷气短是能切身体会的症状,总是一阵一阵的。情况好转,我深呼吸,挠了挠头发,再次深呼吸后双手托腮地坐在桌上愣神。
我本来应该也算是一个好学生,初中时,不管老师、父母,都对我寄予厚望。在中考志愿填报时,我只填了几个市重点和区重点中学,没有填报普通高中,当时不只是我,包括我的父母、老师都认为,以我的能力,就算因为一时失误而没考上市重点,至少也可以考取一个区重点中学,所以我并没有填报普通高中,就直接在区重点中学后头填报了几个中专。
现在想来,该说我好高骛远呢,还是被命运捉弄了呢?数学考试完毕,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坠入了深渊,数学这门课就是这么邪乎,解几何题就像看缘分,会做的题,看一眼就能做;而不会做的题,就是一个月也解不出。要怪命运的话,就怪数学考试与我没有缘分,卷子上一共五道大题,我的最后四道大题就只有一个“解”和几小段没有结果的解题过程。
中考成绩出来了,尽管数学栽了跟头,但依然是一个说得过去的成绩,虽然考不上重点高中,至少对考上一个普通高中来说绰绰有余。要怪我自己好高骛远的话,就怪我当时中考志愿没填好,没有填报普通高中,直接从区重点高中跨到了中专。有时候会想到,我当时要是当时填报了普通高中,说不定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是一个大专生了。
就这样,那一年的九月,我成为了市卫校的一名中专生。
这样的结果对我的父母来说,他们曾经对我的期望和梦想破灭了、和亲戚们吹的“牛皮”不攻自破了;对我的初中老师来说,少了几百块钱的奖金;对我来说,是一切阴霾的开始。
尽管老师们在课上,学校领导们在大会上,无数次地宣称:“我们就是职业学校中的清华和北大。”,但我还是感觉做一个中专生让我羞愧难当,随父母一同赴宴时,亲戚们总是会炫耀自己家的孩子考上了哪所重点中学,又或者会吹嘘自家孩子考上的二本有多么厉害。
每当这种事情发生,我的父母只能尴尬地应和,当他们被那些以夸耀自己孩子为目的的亲戚问及我的现状,只能笑着说:“他上了一所一流的中专。”那些亲戚们听到这样的话,每次都是先在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而后笑着对我的父母说:“这样也好啊,早点出来赚钱,不像我家那个啊~就知道死读书。”说完又开始笑,我的父母也跟着一起笑,在我看来,那笑声中有一半是讥笑,另一半是苦笑。我听到这笑声,我知道我也应该在一旁陪笑,可我只觉得心头发闷,鼻子一酸,泪水正要往外涌出。
那以后,我走在路上,每次听到身后有人在笑,就觉得是在嘲笑我,每次有人多看我一眼,就觉得是在鄙夷我。时间一久,我便只敢低着头走路,怕看到别人正在看我的眼神。
向来自信、甚至有些自大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力,经过了不知多少个失眠的夜晚,我想通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过弱小,就像人会害怕老鼠,而对于大象来说,就算一只老鼠在脚边,它都可能不会发现;我所产生的不安、焦虑、压抑,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我不够强大。
从此我开始埋头苦读,“书呆子”,这是中专时大家对我一致的评价。不论从外观还是言行上,我都很符合这个称呼。初中时善于言谈及写作的我,变得不太爱跟人说话;留着中长的发型,又配着一副圆框眼镜,朱万绦曾经不止一次地说我像汉奸。
然而现实总是不尽人意,就算在中专里,我依然算不上是优秀的学生,评选奖学金时,我因为体育分数过低而没有申请奖学金的资格。班主任在发完奖状后也十分诧异,当着班级所有同学的面就问我:“余光,你怎么?……没有奖金学吗?”
“老师,我体育一千米不及格。”
“噢……那样的话是拿不到了……”
老师话音一落,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胸闷,加之一阵缺氧的感觉,我大口吸气后就觉得眼眶湿润了,然而我咽了咽口水,把将要渗出的泪珠憋了回去。
往后,这种胸闷气短、甚至短暂胸痛的感觉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我也越来越逃避他人目光和声音。
到后来,我就连父母也想逃避,虽说父母从来都没说过我任何不是,但正因如此,我才更觉得羞愧,至少他们在亲戚面前的尴尬是我造成的。父母察觉异状,找我交谈,这种反常的、过于温柔、过于亲切的态度让我更加无地自容,我只觉得想哭,却又极不想对着父母哭,憋住的泪水变成句句恶语夹杂着没憋住的泪水,一起反馈给我的父母。
他们发觉了我的异常,带我去了精神卫生中心,这才知道,原来我已经是中度抑郁,需要服药治疗,当然,和我的父母一样,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
……………………
也许还是我意志力差的缘故吧,班里和我有相同经历的人不在少数,也存在很多中考分数比我高的人——甚至是超过区重点分数线的人,他们就没有患上我一样的毛病。
班长、朱万绦、叶尘就包含在其中,大家一起努力通过三校生高考,再次成为了同学,而我的三个室友——冯春、程晨、自介,他们在我的影响下,也一起参加了三校生高考,最后也一起考上了同一所高校。说来也巧,我和我寝室那三个哥们,在上中专时就是室友,到了大专还是室友。不过我觉得这不能算是小概率事件,卫校男生本就是稀有物种,一个班的男生总共加起来也就凑两个寝室,几个认识的男生正好凑在一起的概率绝对不小。
接下来,大家就要一起面对专升本了……
对现在的我来说,英语四级就是头等大事,要是没有通过英语四级考试,那我将没有参加专升本考试的资格,班长和朱万绦都已经过了,这让我更加紧张。因为对我来说,专升本是多么的重要,因为那个她——那个魂牵梦萦的她,就是我们学校的本科生,无论如何我要让自己变得至少能配得上她……
……………………
回过神来,我揉了揉眼睛,把头发向脑后捋去,左手拿起手机,播放下一张卷子的听力。“也许是因为刚刚在胡思乱想,才会没注意到题目的吧。”我这样想着。
没有杂念,我全身心投入地完成了整个听力,我惊讶地发现,和上次不同,这次我可以大约听懂听力文章的内容,一定是集中了精神的关系。我对了对答案,这次的正确率远远高于上一次,换算成百分制的话大约有七十多分。
我笑了,我真的由衷地感到快乐,现在的我只会因为发觉自己变强而感到快乐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用左手拿起手机:
3:01,2017年4月26日,星期三。
糟了,今天是星期三,是我每周最忙的一天!
要是现在还不睡,明天一定会累垮的!